【袁博】灶神与司命:中国思想中的天命论

栏目:文化杂谈
发布时间:2022-01-20 19:15:42
标签:司命、天命论、灶神

灶神与司命:中国思想中的天命论

作者:袁博

来源:“古典日新”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二年岁次辛丑腊月十七日壬申

          耶稣2022年1月19日

 

 

 

除了“灶”,其他七祀分别是司命、中霤、过门、国行、泰厉、户。

 

首先,司命不是古代天文学的专有名词(文昌星),而是指“宫中小神”。按照它的字面意思来理解,司命大抵为掌管生命运转或者命运吉凶的神灵。古希腊有三位命运女神,地位比宙斯还要高,一个负责编织命运之线,一个负责命运之线的长短粗细,一个负责在合适的时候剪短命运之线。所谓“司命”之“命”当然不能够完全等同于古希腊语境中的“运气”,我们暂且可以放在这里,仅作相互比较。

 

需要着重强调的一点是,司命也被用来代指灶神。孟元老的《东京梦华录·十二月》中就说:

 

二十四日交年,都人至夜请僧道看经,备酒果送神,烧合家替代钱纸,帖灶马於灶上,以酒糟涂抹灶门,谓之醉司命。

 

 

 

李昌龄也在《太上感应篇》中说:

 

灶之为神,号曰司命。司人一家,良贱之命,过无隐露,纤悉皆言。一云灶神,状如美人,貌有六女。月晦日,诣天曹,白人罪。大者夺纪,小者夺筭。一云灶有三十六神,能转祸为福,除死定生,驱逐妖邪,迁官益禄。若依时祭祷,所愿必从。

 

祭灶有日,或以晦日,清净灶前,香花酒果,谢之亦吉。一云在天为五帝直符,在地为五音太岁,在人间为五音灶君。灶中黄帝,即世之司命,常将世人罪状及过恶奏闻。阴阳二景,记之黑簿。

 

在中国的古代思想当中,“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词汇,也是被人们误解最多的一个概念。因为大家很容易将西方思想中的宿命观和命定说想当然地套用到中国的经典当中,也就自然而然地偏离了“命”在中国文化中的原本内涵。

 

对于西方的宿命论,我们可能会首先想到莎士比亚著名悲剧《麦克白》中的三个女巫。他们对麦克白吐露“天机”,在这之后,无论麦克白如何行事,都难以避免宿命的降临。《麦克白》的悲剧精神来源于古希腊的命定说,三个女巫是古希腊三个复仇女神的艺术形象创新。在这样的思想理路中,人作为生命,完全处于一种被动的状态。

 

 

 

在古希腊传说中,命运的降临大多来自于神灵的责罚。俄狄浦斯王所难逃的命运是阿瑞斯赋予他们家族的,因为他的先王杀死了战神的巨龙;阿伽门农的悲惨命运是赫尔墨斯赋予他们家族的,因为他的先王没有履行自己的诺言。这样的故事在西方神话中实在是太多了,人们在神人同形同性以及神谕至上的背景之下,面对着自身的命运,感到非常得无力。更深一步,命运之于人,具有着神秘、虚无、未知等特点。天赋予人命运,而人类并不认为这是一种恩赐(因为它本来就不是一种恩赐)。在这样的僵持下,人与天一直是一种对抗关系,而不是相反。

 

中国也重视“命”,《论语》就将“天命”、“大人”、“圣人之言”作为君子应该敬畏的三个东西。虽然墨子强烈地批判儒家“以命为有”的做法,但是它自己也承认天的精神特征:“顺天意者,兼相爱,交相利,必得赏。”五四以来,许多人批判儒家的“天命”思想是一种封建糟粕。鲁迅等人说得很对,但是他们骂错了对象,真正的“天命”哲学同样也不是完全消除主体主动性的鬼神之说,而是使人们在充分发挥自己主观能动性的基础之上,抱着诚敬的态度认识到自身、境域、时代等等的有限性。这一点,我们可以通过《论语·颜渊》的一段对话加以说明:

 

司马牛忧曰:"人皆有兄弟,我独亡。"子夏曰:"商闻之矣:‘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君子何患乎无兄弟也?"

 

司马牛亲人去世,他非常伤心,感叹世事无常。子夏劝导他的思路有两点,第一,很多世界上的东西确实是我们不可把握的,比如生死就是如此。我们不能决定自己是否出生、何时出生、如何出生,同样也不能把握何时离开人世。我们不能把握的叫做“命”,是天来定夺的。第二,作为人类,我们在“命”的面前依旧有着许多可以把握的东西,可以涵养自身、居敬穷理,在自己的生命状态中发现里仁的美丽之处。

 

 

 

我认为这是非常中肯的箴言,因为人作为生命,同时具有有限性和无限性的双面层次。子夏的话语抛给了我们一个存在主义的话题,人们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不能决定自己的家庭构成、不能决定自己的出身、不能决定自己的美貌,这是主体的有限性。那么面对命运,两个问题被置于我们面前:我们应该如何面对自己的有限性?我们的存在意义如何在有限性中凸显?萨特在《存在主义即是人文主义》中,将存在意义诉诸于自由,而我更认同庄子的看法,他给出了和儒学非常相近的答案:

 

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

 

 

 

那么最后的问题来了,安之若命是一种消极的被动状态还是随遇而安的悟道境界?《中庸》告诉我们:“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在天为命,在人为性。我们不可能决定自己的性之清浊,但是我们可以决定自己的修身理路。更进一步,这也说明,在中国思想中,古人面对天命的状态不是一种反抗的态度,而是一种和谐的共生状态;中国的“天命”哲学也不是人格神对于人间的号令、惩罚和“厄里斯之金苹果”式的戏耍,而是一种“大观在上”、天地不言的示人状态、敞明过程。所以,存在主义的命题在中国的天命哲学中得到了非常中肯的答案,人的存在状态向来是在不自由中寻找心性的自由,在与天地的共生状态下,于求诸己的过程中寻找自由与意义。

 

灶神作为民间的神话人物,是掌管生死祸福的神灵。如果我们要真切地理解他的司命职责,就必须要理解“命”在中国哲学中的义理所在,切忌将《麦克白》式的宿命论强行套用到中国的神话当中。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祭祀的时候心存礼敬,不会沉溺于邪术破道,真正做到华而有实。从而能够知晓,灶神的象征不是为了恐吓民众、威慑百姓,也不是为了全部掌管人们的命运,而是察视民间,因时而为,在合适的时间根据人们的天命管理生死祸福。他因天时而为,并不差杂个人的意愿,正如阴阳不测的内在之理一样。这些,才是灶神、司命的精义所在。

 

虎跃新春,古典书院“春晓”亲子蒙养冬令营将会带领孩子们学习春节礼仪、感受传统工艺,从古典文化中探寻浓浓年味。其中有一个重要的活动环节,就是“拜灶神”的祭祀活动~期待与孩子们一起体味年味。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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