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纯斋主人】《春秋》三传通读入门之隐公二年(2)

栏目:经学新览
发布时间:2024-07-05 19: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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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三传通读入门之隐公二年(2

作者:三纯斋主人

来源:“三纯斋”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五年岁次甲辰五月初五日乙巳

          耶稣2024年6月10日

 

[春秋]秋,八月庚辰,公及戎盟于唐。

 

九月,纪履緰(裂繻)来逆女。

 

秋天,《春秋》有两条记录。一是“秋,八月庚辰,公及戎盟于唐。”秋季,八月庚辰日,鲁隐公在唐地跟戎人会面,双方举行了正式结盟仪式。唐,在今天的山东省鱼台县一带。唐的正东不远,是费伯擅自修筑的郎,西南处不远是费伯的封地费,正北是春季鲁隐公和戎人会面的潜。唐和潜相比,离鲁国统治核心区域更远一些,则应该离戎人更近,意味着戎人活动的地方大致在鲁国西南方。结合前面《春秋》及《左传》相关记录,有理由认定这次会盟是春天双方见面的后续。

 

这是《春秋》记录最详细的第一次会盟,有年有月有日。但按杜预说法,鲁隐公二年“八月无庚辰,庚辰,七月九日也。日月必有误。”我对历法不熟,所以后面遇到了《春秋》经记录中提到的干支纪年、月、日时,都直接引用,不去考证应该对应到哪一天。

 

《公羊传》和《榖梁传》都默契的无视了这次会盟,不知道是因为这条记录太简单没有发挥空间,还是因为结盟对象是戎人,导致这两派有所不满,认为丢了我华夏正统的脸?

 

《春秋》秋季的第二条记录,是一次政治联姻。但三传在引述《春秋》时略有差异。《公羊传》和《榖梁传》都是“九月,纪履緰(xū)来逆女。”《左传》则是“九月,纪裂繻(xū)来逆女。”纪,是纪国。这是纪国在《春秋》里第一次出现,但在《左传》的鲁隐公元年就有“八月,纪人伐夷”的记录。履緰(裂繻),是奉命来鲁国的使者名。逆,是迎娶的意思。女,这里特指国君的女儿,一般都认为这位女子是鲁惠公的女儿鲁隐公的姐妹,后面《春秋》经里她还会以“纪伯姬”的称呼出现。九月,纪国的履緰(裂繻)来鲁国迎娶鲁国公室的女子——不过参考三传相关注解就明白,这位纪履緰(裂繻)是作为使者为他的国君来迎亲。为何确定这位前来迎亲的使者纪是纪国的卿而非国君?后面读《春秋》多了就能明白,因为如果是国君的话,《春秋》的这条记录就应该是“九月,纪侯来逆女”才对。

 

既然是大夫替国君来迎亲,按说挺正常。但《榖梁传》对此做了阐发,说:

 

逆女,亲者也,使大夫,非正也。以国氏者,为其来交接于我,故君子进之也。

 

意思是说,迎亲应该是国君来的,但纪国这次派了大夫,这种做法是不正确的。夫子记载这件事的时候,在他名字前面冠以“纪”这个国名,是因他代表自己国家来我们鲁国迎亲,故而以此来提高他的身份。

 

《公羊传》对此条的解释更详细一些:

 

纪履緰者何?纪大夫也。何以不称使?婚礼不称主人。然则曷称?称诸父兄师友。“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则其称主人何?辞穷也。然则纪有母乎?曰有。有则何以不称母?母不通也。外逆女不书,此何以书?讥。何讥尔?讥始不亲迎也。始不亲迎昉于此?前次矣。前此则曷为始于此?托始焉尔。曷为托始焉尔?《春秋》之始也。女曷为或称女,或称妇,或称夫人?女在其国称女,在涂称妇,入国称夫人。

 

先是介绍了纪履緰的身份,就是纪国的大夫。然后解释了一下“何以不称使”——这个关注点后面读《春秋》经多了就明白,因为正常情况下,这件事的标准记录方式应该是类似这样的:

 

九月,纪侯使履緰(裂繻)来逆女。

 

但《春秋》没有这样记录,所以这里就特意做了解释。原因在于“婚礼不称主人”——主人即新郎官,意思说不能直接说是新郎官自己想要娶亲——似乎是想避嫌不至于显得新郎太猴急。从后面的“称诸父兄师友”来看,我猜之所以使者要称是新郎父兄师友的使者,一者可以显得这次婚姻大事是新郎遵照尊长者的意愿;二者是为了用身份地位更高一些的人的使者名义来迎娶新娘,可以显示出新郎家对新娘尤其是娘家人的尊重。

 

接着举了《春秋》一条类似事件的记录是“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这件事发生在鲁成公八年,《春秋》对宋共公婚礼的记录。可以看出明显跟此处的记录手法不一样。所以《公羊传》针对二者的差异,提出一个疑问“则其称主人何?”然后做了解释,说“辞穷也。”从后面特意强调说“然则纪有母乎”,可见这里所谓的“辞穷也”,是强调宋共公的母亲当时也已经去世了。所以这里的“有则何以不称母”意味着这条记录如果可以称母,则大致应该是这样的:

 

九月,纪侯之母使履緰(裂繻)来逆女。(注:严格说“纪侯之母”称谓不标准,应该是类似“郑武姜”这种)

 

但之所以没有这样写,是因“母不通也”——母亲身份再尊贵,作为女子是不能对外代表国家、代表家族的,否则在当时就是有违礼法。

 

然后强调了一下为何《春秋》特意记录此事,跟前面无骇帅师入极一样,“托始焉尔。”——我都有点反感《公羊传》的这条理论了,按《公羊传》说法,《春秋》的同类事里第一条记录都适用这个理论。

 

这段解读意思说,纪履緰是谁?是纪国的大夫。为何《春秋》这条记录没有用“使”?是因为按礼制,迎娶新娘不能以新郎的名义,而要以其父兄师友的名字。那为什么后来“宋公使公孙寿来纳币”这条记录里,明确提到公孙寿就是宋共公派来迎亲的使者?原因是宋共公已经没有“父兄师友”类的人。纪国国君父亲不在了母亲还在,为什么使者不以他母亲名义呢?因为母亲不能(在名义上)代表国家与他国发生外交往来。正常情况下,别国来迎亲,史书不记载,此处之所以记载,就是为了讥讽纪国失礼,开了一个结婚人不亲自来迎亲的先例。结婚人不亲自迎亲其实也不是纪国这次开的头,此前已经有了。《春秋》称为“女”,是因为还未出嫁,人在娘家;在出嫁途中,称作“妇”(注:涂,通途,这一条也说明过去交通不发达,女孩子出嫁的路上会耽误的时间比较长);嫁出去了与夫婿完成婚礼仪式了,就称 “夫人”。

 

《左传》秋季的记录如下:

 

戎请盟。秋,盟于唐,复修戎好也。

 

九月,纪裂繻来逆女,卿为君逆也。

 

第一段解释唐之盟。戎人请求正式结盟,鲁国同意了,结盟的目的,是为进一步修复、加强双方的联盟合作关系。与上次潜之会,戎人请求正式结盟被鲁隐公婉拒大不同啊。

 

第二段交代“纪裂繻来逆女”。这里特意强调“卿为君逆也”,也就是明确指出,裂繻是纪国的卿大夫,这次是为了他们的国君而来鲁国“逆女”的。

 

显然,这也是一桩政治联姻,不过不知道这位鲁国的公主嫁到纪国以后幸福不幸福,希望她幸福吧,婚后的生活不至于如前面提到的那个向姜一样悲惨。

 

这里延伸说下当时的婚礼流程。童书业先生在《春秋史》里,曾对此有一段论述:

 

周代的婚姻制度,贵族阶级似乎是比较严密的。战国人所传的《礼经》中有一篇《士昏(婚)礼》,记载着“士”阶级的婚礼是很详细,参考别种记载说起来的,大致是先由男家派人到女家求婚,是为“纳彩”,亦称“下达”。女家许了婚,男家的使人再问许婚的是哪一位姑娘,是为“问名”。男家得到女家允许的回音后,到庙里去问卜,得到吉卜,派人去报告女家,是为“纳吉”。“纳吉”后男家派人去女家送订婚的礼物,是为“纳徵”,亦称“纳币”(币用五匹玄纁色的帛和两方鹿皮)。“纳币”之后,男方拣择吉日,向女家请求定期,女家肯定,然后告知,是为“请期”。到了吉期,新郎亲自到女家去迎接新娘回家成婚,是为“亲迎”。从“纳彩”到“亲迎”,谓之“六礼”。

 

这段记录里,也明确说了“亲迎”就是要新郎亲自到女家去迎接新娘回家成婚——但实际上我感觉对国君而言,并不是说要亲自到女方的国家去迎亲,而是在两国边界的城邑迎接新娘即可,所以这次纪履緰(裂繻)来逆女被《公羊传》和《榖梁传》反复批判说国君没有亲迎非礼,应该是纪侯也没有亲自来边界迎接送亲队伍。

 

我读这段记录感觉比较有趣的是“问名”,从这个环节可以看出当时结亲,更大程度上是双方家族的彼此选择,而非婚姻双方具体当事人的抉择,对于男方来说,只知道要跟某家姑娘结亲,至于是这家的哪位姑娘,随机性很大——除非是独生女。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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