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纯斋主人】《春秋》三传通读入门之隐公九年

栏目:经学新览
发布时间:2024-07-05 20:4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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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三传通读入门之隐公九年

作者:三纯斋主人

来源:“三纯斋”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五年岁次甲辰五月十七日丁巳

          耶稣2024年6月22日

 

[春秋]九年,春,天王(子)使南季来聘。

 

三月癸酉,大雨,震电。庚辰,大雨雪。

 

侠(挟)卒。

 

夏,城郎。

 

秋,七月。

 

冬,公会齐侯于防(邴)。

 

鲁隐公九年,公元前714年。

 

春季,《春秋》记录了三件事。第一件,是“九年,春,天王(子)使南季来聘。”《榖梁传》和《公羊传》引述《春秋》时这里都是“天王”,《左传》是“天子”。春天,王室派出了一位被《春秋》称为“南季”的使者来鲁国聘问。

 

《公羊传》未关注此事,《榖梁传》注释了一下:

 

南,氏姓也。季,字也。聘,问也。聘诸侯,非正也。

 

使者的氏为南(注:姓是什么没注解,按南姓来源推测,有可能是姒姓),字季。聘,是聘问的意思。(周天子)聘问诸侯,这不合礼制。

 

《榖梁传》为何此处会有“聘诸侯,非正也”一说,令人有点摸不着头脑。因为周天子派使者来聘问是有先例的,最近一次就是鲁隐公七年“天王使凡伯来聘。”

 

春季,《春秋》记录的第二件事,是“三月癸酉,大雨,震电。庚辰,大雨雪。”这里的“雨雪”,不是雨夹雪的意思,雨做动词讲,意思是从天上降落(像下雨一样),汉乐府著名的《上邪》一诗里有“冬雷震震夏雨雪”,跟《春秋》此处的“雨雪”一个意思。

 

《公羊传》针对“癸酉,大雨震电”,解读说:

 

何以书?记异也。何异尔?不时也。

 

针对“庚辰大雨雪”,解读如下:

 

何以书?记异也。何异尔?俶(chù)甚也。

 

俶和甚,都表示非常的意思。又是下大雨,又是打雷闪电,之所以记录下来,是因为异常。为何说异常?是因为这些现象出现在了不应该出现的季节(注:因为打雷闪电一般是夏季)。庚辰下大雪为何记录下来?因为比较奇异,雪特别大。

 

《榖梁传》和《公羊传》的意思大致差不多:

 

震,雷也。电,霆也。志疏数也。八日之间,再有大变,阴阳错行,故谨而日之也。雨月,志正也。

 

意思说,打雷为震(注:这是侧重听觉角度),闪电为霆(注:这是侧重视觉角度)。疏数,疏是稀疏,数是密集。这两条记录(之所以记载具体日期)是为了说明天灾异象的间隔时间(注:癸酉、甲戌、乙亥、丙子、丁丑、戊寅、己卯、庚辰)。前后八天时间里,连续出现大的灾变,阴阳错行,因此夫子慎重地记录下来。下大雨,记载清楚月份是正确的。

 

春季,《春秋》记录的第三件事是“侠(挟)卒。”逝者的名,《榖梁传》和《公羊传》都是“侠”,《左传》是“挟”。

 

《公羊传》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个人的身份:

 

侠者何?吾大夫之未命者也。

 

侠,按身份应该是我们鲁国的大夫,但这时候还没有受到国君正式赐封爵位。

 

《榖梁传》基本也持这个意思:

 

侠者,所侠也。弗大夫者,隐不爵大夫也。隐之不爵大夫,何也?曰:不成为君也。

 

侠,就是所侠(注:按之前《公羊传》解释“无骇卒”时说无骇就是展无骇,展是无骇的氏,则所应该是侠的氏)。不说他是大夫,是因为鲁隐公没有正式赐封他为大夫。鲁隐公之所以没有赐封他为大夫,是因为鲁隐公不认为自己是君主(所以没有这个权利)。

 

这位事实上的鲁国大夫,似乎并不那么有名,仅在此处出现了一下。

 

《左传》春季的记录如下:

 

九年,春,王三月,癸酉,大雨霖以震,书始也;庚辰,大雨雪,亦如之。书时失也。凡雨自三日以往为霖,平地尺为大雪。

 

鲁隐公九年春天,三月癸酉日开始,连着下大雨并伴随着打雷闪电,《春秋》记载的癸酉日,是大暴雨连着开始的日期。庚辰开始连着下大雪,也只记载了开始的那天。之所以记载,是因为这些天气都不是这个时候应该出现的(注:失时,指天气与季节不符)。如果雨连着下三天以上称为“霖”,平地上积雪超过一尺称为“大雪”。

 

综合三传的解读来看,这年三月,天气确实有点反常——只是不知道又预示着什么呢?

 

夏季,《春秋》唯一记录是“夏,城郎。”鲁隐公元年四月,《左传》记录说“夏四月,费伯帅师城郎。不书,非公命也。”但这次《春秋》却记载了下来,说明应该是尊奉鲁隐公命令做的。

 

《榖梁传》和《公羊传》未关注此事。但是结合前面“夏,城中丘”的解释,则这条记录还有另一层可以解读的含义:这件事做的不是时候,夏天农忙不是修城的季节。《左传》就是这观点:

 

夏,城郎,书,不时也。

 

秋季,《春秋》的记录更简单,“秋,七月。”《左传》和《公羊传》对这条都没关注,《榖梁传》提了一句:

 

无事焉,何以书?不遗时也。

 

一年有四季,不能因为这个季度没有大事就遗忘了这个季度。

 

冬季,《春秋》的记录是“冬,公会齐侯于防(邴)。”双方会面的地方,《左传》和《榖梁传》引用《春秋》时写作“防”,《公羊传》写作“邴”。如果是防,杜预考证说在“琅琊华县东南”,大致就是今天的山东费县东南;如果是邴,则就是此前郑国拿来置换许田之地。

 

《公羊传》对此没关注,《榖梁传》提了一句:

 

会者,外主焉尔。

 

言下之意这次会面,是齐僖公主动发起的。

 

齐、鲁之间最近几年一直保持着较高频次的沟通。这次双方国君会面的原因还得在《左传》里找。《左传》对这一年后半年的事情记录如下:

 

宋公不王,郑伯为王左卿士,以王命讨之。伐宋。宋以入郛之役怨公,不告命。公怒,绝宋使。秋,郑人以王命来告伐宋。冬,公会齐侯于防,谋伐宋也。

 

北戎侵郑,郑伯御之,患戎师,曰:“彼徒,我车,惧其侵轶我也。”公子突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寇而速去之。君为三覆以待之。戎轻而不整,贪而无亲;胜不相让,败不相救。先者见获,必务进;进而遇覆,必速奔。后者不救,则无继矣。乃可以逞。”从之。戎人之前遇覆者奔,祝聃逐之,衷戎师,前后击之,尽殪(yì)。戎师大奔。十一月,甲寅,郑人大败戎师。

 

第一段交代了鲁隐公与齐僖公会面的大背景。不王,即不把周王当周王尊重对待——也许就是没有按规定去朝觐周王。此处郑庄公的王室职务发生了变化,是左卿氏——可以推测出来虢公忌父应该是右卿士,这是王室分权的结果。这段记录意思说,宋殇公没有按照规定的礼节对待周桓王,周桓王很生气,郑庄公就以周桓王的名义去讨伐宋国。宋国因为此前郑国的入郛之役鲁国没有救援而生气,所以这次也没有派人来告知鲁国。鲁隐公很生气,一怒之下断绝了和宋国的关系。秋季,郑国派使者来,以周桓王的名义告知要讨伐宋国。冬季,鲁隐公和齐僖公在防会面,讨论攻打宋国的事。

 

原来如此……话说郑、齐、鲁、卫、宋、陈几国,这才搞好关系没几天,说翻脸就翻脸啊。

 

我觉得十有八九,这次王师伐宋背后还是郑庄公在捣鬼。郑庄公这几年费尽心机瓦解反郑联盟,安置好齐、鲁、卫、陈,跟王室表面上关系得到缓和,为的是什么?宋国没有想过长葛好吞难消化吗?这下郑国突然翻脸,名义上是宋公不王,谁敢说这不是郑庄公挟周桓王以令诸侯?这是假周王室之公济郑国之私。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郑宋之间攻守易势。

 

所以,这次齐、鲁会盟,讨论的就是如何对付宋国,在这件事上双方要达成一致意见,毕竟,鲁国已经再次跟宋国翻脸,但齐国名义上还是宋国的盟友——当然,事实上也是郑国的盟友。鲁国这次毫无疑问彻底站在了郑国这边——不说鲁、宋两国私怨,毕竟,郑庄公打的是“以王命讨之”的旗号,道义上先占了上风。

 

但此时郑国也不是一点麻烦都没有,第二段记录就是讲述此事。北戎,大概是活动在郑国不远处的戎人部落。公子突,是郑庄公的儿子,后来也做了国君史称郑厉公。轶,是突击的意思。覆,是伏击、袭击的意思,这里是伏兵的意思。衷,做动词,从中截断,引申为包围的意思。殪,是杀死、歼灭的意思。这段记录里还出现一个人物祝聃,是郑国的将领,记住这个人,他后面还会出现,做了一件很出名的事情,等看到了再细说。

 

第二段意思说,北戎侵略郑国,郑庄公帅军队抵御,但是很担忧戎人,说:“他们主要是步兵我们主要是战车,万一他们突袭我们就麻烦了。”公子突献计说:“派一队勇猛但不刚毅的人去迎敌,一接触对方就迅速败走。国君您埋伏下三批伏兵。戎人轻敌,队伍散漫不整,贪得无厌而不团结。打胜仗的时候(面对战利品)互不相让,打败仗的时候彼此不相互救援。跑在前面的人看到有战利品必然冒进,冒进遇到伏击一定拼命逃跑。后面的人不去救助他们,戎人就不会再有后援了。这样就一定能胜利。”郑庄公听从了他的建议。果然,戎人的先遣部队遇到伏击后开始逃跑,祝聃帅兵追杀,截断了戎人部队之间的联系,郑国军队前后夹击,歼灭了戎人,戎人争相逃命。十一月甲寅,郑人打败戎人。

 

看得出,公子突还是相当有能力的,分析敌情头头是道,制定计划切实可行,战争的结果也印证了他的预见,郑庄公的这个儿子确实不简单。

 

鲁隐公九年就此结束,这一年,隐忍许久的郑庄公终于开始反击报复,而他首先报复的对象,就是宋国——毕竟,他手里有公子冯这样一枚重要的棋子,而这个人,理论上是完全可以取代宋殇公的,一旦成为现实,那么宋国就彻底成了郑国的铁杆小弟——至于事态是否如此发展,我们拭目以待。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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