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学与宋型文化

作者：王文远（扬州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湖州学院人文学院讲师）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时间：孔子二五七五年岁次甲辰九月十六日乙卯

          耶稣2024年10月18日

宋型文化是清人从治学方法角度提出的相对汉学而言的一种新的文化范型，它的底色是宋代儒学。宋代儒学是儒学的第二次创造，是汉唐以来思想文化发展的集大成，也是对先秦孔孟儒学的自觉继承和转化。在先秦儒学的基础上，它融入了汉代以后传入中国的佛教文化，以及在佛教文化刺激下所产生的本土道教文化的精华部分。正因如此，宋代儒学才能够在宋代完型以后一直影响着中国社会的发展，同时也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湖学的由来与发展

对宋型文化的理解不能简单地朝代化。宋型文化不完全是宋朝的文化，而是在两宋之间所完型了的文化系统及其背后的学术思想，既有前源也有后续。《宋元学案》首列安定先生胡瑗为第一，由此可见，胡瑗是宋型文化建立进程中最为突出的代表性人物之一。

胡瑗（993—1059），本是江苏泰州人，生于淮南东路泰州如皋县宁海乡胡家庄。因祖居陕西路安定堡，世称安定先生，死后葬于浙江乌程。胡瑗早年在泰山刻苦学习，下山后到环太湖流域当民间老师。景祐元年（1034），胡瑗到苏州讲学。范仲淹当时任苏州知州，慕名让儿子拜胡瑗为师，并聘请胡瑗为苏州府学教授。庆历二年（1042），范仲淹的友人湖州太守滕子京邀请胡瑗到湖州府学任主讲，长达十余年。在此期间，胡瑗主要讲授《周易》《洪范》两书。在具体教学过程中，他提出“明体达用”思想，既传授道艺、德行之实，又打破陈规旧习，把水利、算数、兵学等实用技术也都纳入教学体系之中，实现素质教育与技能教育相结合，从师德到教学法都具有深远意义，进而形成“湖州学法”，简称“湖学”。

庆历四年，范仲淹推行的庆历改革虽因触及官僚阶层利益而被迫停止，但仍有一些制度保留下来。其中，“精贡举”主张推行大规模州县立学、修建中央太学、延请鸿儒讲学，这一举措因有利于为朝廷培养和选拔人才，得到了继承和推广。在此背景下，皇祐元年（1049），胡瑗来到太学执教，并在之后主持太学。胡瑗因学识渊博且教学得法，备受学生欢迎和敬重，当时朝廷上下许多官员都出自他门下。他主持太学，充分证明了其教育理念与教育实践是符合时代发展需要的，同时也为湖学在整个宋代社会的发展提供了更好的机会和平台。

宋型文化根脉在湖学

湖学最重要的创举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提出了“分斋教学”法，二是提出了“明体达用”的教育理念。这两方面对宋型文化的形成与发展都产生了重要影响。

胡瑗的分斋教学是一种教育体制创新。他在主持湖州府学时，立“经义”“治事”二斋，对不同的学生实行不同的教学方法，这在中国教学史上是对孔子因材施教理念的近世实践。经义斋主要学习儒家的六经，即诗、书、礼、易、乐、春秋，注重培养有大局观的领导型人才。对于在经义斋求学的学子，胡瑗不再花大量精力去教授遣词造句的技巧，而更关注对儒家传统经书的学习。教学的内容是要告诉人们做事的目的、依据、宗旨以及社会整合理念等。胡瑗流传到后世的著作主要有《周易口义》和《洪范口义》两部，他对《周易》《洪范》的讲解，都异于前代学者。在《周易口义》中，“胡瑗所大异于前代学者的是：他既不讲‘互体’，也不讲‘象数’，而是开了以义理讲述《周易》的先河”，“而在《洪范口义》当中，他更能驳正前代儒生的注疏而独抒心得”，他的这种讲法“既从一方面反映出他对于由汉以来的儒生们章句训诂之学的底排，也从另一个方面反映出他从佛教徒们‘弘扬教旨’的实践受到了启迪和诱发”（邓广铭，《宋史十讲》）。治事斋主要是教人处理事情。所开设的课程，一定跟当时人们的生产生活实际密切相关。比如，当时环太湖流域的水利治理问题是当务之急，这方面也就成了胡瑗的教学内容之一。这种坚持以人为本、重视实践的教学法，正体现了宋型文化的重要特征。

所谓“明体达用”，主要包括“体”和“用”两方面内容。“体”就是“经义”，是做人、做事的依据，也是社会建构、文化认同的理念根据。“用”就是对问题的处理。社会总是会存在各种各样的问题，对这些问题该如何处理，就是“用”。“明体达用”教学理念的背后融入了一种新的思想和思维方式。所以，胡瑗培养出来的学生多是有思想、有知识、有技能的人，几乎囊括了宋朝从中央到地方的各级官员，为北宋文化、政治、社会和思想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因此，对义理的重视以及经世致用的思想，都构成了宋型文化的重要特质。

胡瑗在苏湖开辟的教育实践、提出的思想理论，以及湖学的整体面貌、精神宗旨和方法路径，对于宋型文化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正因如此，在黄宗羲、全祖望的《宋元学案》中，胡瑗被列为首卷。湖学思想后来经二程理学南传，再经过罗从彦、李侗，最后到集大成者朱熹，使宋代理学完成了对先秦儒学的创造性继承与创新性转化。至此，理学不仅成为宋型文化最核心的哲学，更主导了此后八百年的中国文化，成为传统中国走向近世的基础。可以确定地说，无论是思想与方法，还是学术传承，胡瑗开创的以“明体达用”为核心的湖学，对宋型文化的兴起与发展都发挥了重要作用，其探索精神与思想创新在今天仍值得人们继续深入研究与阐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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