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利安·马利亚斯、媒体和公共知识分子
作者:佩德罗·布拉斯·冈察雷斯 著 吴万伟 译
来源:译者授权儒家网发布
朱利安·马利亚斯(Julián Marías)档案。
我们的时代有一种倾向让我非常痴迷,这就是逃避根本无法改变的责任的趋势,我们试图掩盖人类生活中的激进特征---正是它,别无其他任何东西。---朱利安·马利亚斯(Julián Marías)的《作为戏剧理论的哲学》。
西班牙哲学家朱利安·马利亚斯(Julián Marías 1914-2005)是个很有天赋的思想家,其文章传播了复杂的概念,却根本没有任何学究气。这是具有罕见天赋的思想家,文中没有任何装腔作势和专业术语,这样的写作能力令人钦佩。
在马利亚斯的朋友奥尔特加·加塞特(José Ortega y Gasset)看来,在报纸上撰写哲学随笔是提升报纸话语水平的一种方式,被认为是公共知识分子启蒙民众的好机会。马利亚斯出版的随笔涉及论述众多话题,如文化、艺术、道德议题、文学、电影和其他热门话题,这些文章展示出的写作天赋和对清晰性的尊重与他在66本书中的表现没有任何区别。
马利亚斯是个负责任的公共知识分子,不失尊严地扮演了这种角色。他没有沽名钓誉,追求权力或捞取个人崇拜。这样的诱惑只有那些拥有真正的哲学反思欲望的人才能够避免。
虽然报纸评论限制了作者能够开发的主题的深度,但它并没有限制讨论的话题,尤其是敏感话题和大众关心的话题。在这方面,马利亚斯特别敬业和谨慎。他是一类思想家的典范,既能讨论严肃的话题,同时成功地吸引善于思考的和知识面宽广的读者大众进行审慎且温和的思考。
他的数百篇报刊文章和专栏就是严肃和深刻思考的结果,他有能力就重要、持久和永恒性的话题向善于思考的读者传播其观点。马利亚斯并不在大学里教书,其写作动机是追求真理,而不是迎合组织机构和意识形态的应景文字。他的思想用清晰的和经过润色的文笔表现出来,没有任何装腔作势或陈腐不堪,这是很多热衷意识形态的倒霉学者的通病。
马利亚斯作品的核心是他对基督教和人文主义哲学范畴的尊重。马利亚斯意识到时髦的高雅的理论鼓吹者给哲学和文化带来难以估量的破坏性影响。与寻求关注的应景文字谨慎地保持距离,贯穿马利亚斯整体作品的是,他支持人的个人价值和尊严的重要性,激励人们去追求苏格拉底式的美好生活。
作为西班牙期刊《阿贝赛报》(ABC)、《阿贝赛报文化版》(ABC Cultural)、《白与黑》(Blanco y Negro)的撰稿人,马利亚斯开发出一种有效的交流方式与读者大众进行哲学思想探索,作为角色典范,他令很多名气小一些的思想家羡慕不已。马利亚斯明白与读者交流的重要性和必要性,特别是拥抱和培养哲学反思能力的善于思考的读者。
《马利亚斯论电影》(El cine de Julian Marías)
为了与非哲学专业的读者交流,马利亚斯不得不慢慢形成灵活性,允许他对重大话题发表评论,同时不吓退或赶跑读者。在他这个案例中,这种出于爱好而做的事有两大显著后果:使用流行的手段引进深刻的分析,展示哲学在应对棘手的重大和生存问题时的用途。这是在维持哲学反思的精神和价值。
比如,他的两卷本论述电影的随笔集《马利亚斯论电影》(El cine de Julian Marías)是他为《阿贝赛报》、《阿贝赛报文化版》、《白与黑》等报纸写的随笔构成的。听到写出《西班牙真正的存在主义哲学》(Filosofia actual y existencialismo en España )和《思想的交易》(El oficio del pensamiento)的作者也对喜剧演员马克斯兄弟(the Marx Brothers)感兴趣,我能想象很多读者会多么吃惊。马利亚斯并没有陶醉在理论性和意识形态之中,而是提供了看待电影的谦逊的哲学视角。
他写有关电影的随笔不是来解构的,即分析拆解特定导演的动机。马利亚斯写电影文章的动机和他写其他话题的文章的动机一样:从哲学使命出发探讨人类关心的重要话题。马利亚斯写的电影是他自己看过的电影,但未必满足他作为批评家的角色。很多电影都可以追溯到黄金时代的电影,尤其是美国电影。
马利亚斯阐明、补充、放大了作家和导演开发的主题。他的电影随笔中没有任何时尚的东西。他的写作是真诚的,总是确认生命的价值。他为那些可能对哲学家的电影立场感兴趣的读者提供了均衡且细腻的分析。请看他写的电影《鸭羹》(Duck Soup)文章中的话,“《鸭羹》不同于马克斯兄弟的其他电影的地方有三:更少话语的,更多视角的东西;即总是在发生某些事;令人捧腹的行动从来没有被打断;“不打断”比从前相比更多是字面意思;里面拥有令人好奇的重复元素,我要说这比其他电影中的意图更加明显。”
马利亚斯以尽可能适当的方式实践了哲学使命:他将哲学作为生活方式体现出来。困难以及哲学反思的宏大方面是知道如何在服务于生活中使用这个工具。
另一方面,缺乏真正使命为人制造了一种甲壳,有些人可能称其为“学界哲学”,但是,若拿来与过的生活、适当的生活哲学衡量,它可以被归纳成为贫瘠的学界事业,一种感觉良好的、意识形态心智麻木的饼干。
《思想的交易》(El oficio del pensamiento)
马利亚斯明白真诚的哲学反思并不允许自己因为名声或者最新思想潮流而转移目标。他关心的是亲身经历的平庸性,尤其是20世纪后半叶以来的情况,从追逐名利的流行作家到迷恋权力的个人都是如此。
马利亚斯特别批判了文学奖项的泛滥,他相信这将削弱文学的优点。他将颁发奖项的家庭手工业与艺术质量的明显下降联系在一起。他在一篇文章“深度”(Profundidad)中解释了这一点,“所有这一切的后果,不平等和现今缺乏丰富性是缺乏‘深度’。欧盟现实存在一种明显的缩小。多个世纪以来欧洲的伟大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
这与他宣称的生命过程“敢于存在”有关,我们发现在他的同名文章中有这个内容。当然,哲学反思和现实秩序是两种不同的事。哲学反思要求深刻的努力来开发和传播。人类现实和偶然性对我们的要求很多。马利亚斯作为思想家的思想真诚在其作品中流露出来:“许多作家的诱惑是想到奖项作为灵感之泉,虽然他们知道在获奖之后,很快就被遗忘了。这是赢得了名声却丧失了忠实读者的生活方式。这给文化造成无法修复的伤害,是对我们极度夸张地说的‘创造者’的伤害。解释这系列的显然异端现象的常见因素是抗拒所谓的真实性,抗拒成为人的真实状态的尝试。”
马利亚斯作品中哲学反思的角色不能和他的活力四射的生命力观念分开。在马利亚斯看来,哲学是一种暴露自我的关键的人类活动。这也意味着暴露在肩负自由意志重任的肤浅人面前。但是,远非“智慧的”高眉事业,相反,哲学反思是一种反思性的任务,是要帮助我们弄清楚现实的实际意义。
马利亚斯论证说我们拥有现实,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是第一个愿意直面自我,因此也是决定我们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的人。这种自我认知的举动从来不是机械性的。他补充说,“仍然值得特别关注的大问题是,缺乏对‘使命’本身的尊重而造成的扰乱和不安,这或许这与生命真实性的缺失有关。这创造了现实中的一个孔洞,需要由非存在来填满。用克韦多(Quevedo)临终前的话说,“除了词汇和数字之外,什么都不是。”
马利亚斯的随笔大部分发表在《阿贝赛报文化版》上面,非常新颖有趣和有先见之明。这些文章主要体现的是常识,这是后现代时代并不常见的美德。在很多方面,马利亚斯的随笔是对后现代人攻击人类现实的反攻。他在随笔“现实及其伪装”中告诉我们说,“我们正在经历一场可以被称为反现实的‘攻击’行动。”
毫无疑问,在最近的未来,这种攻击行动将持续强化。他写到,“摧毁真实的东西并不容易。摧毁真实东西的风险甚至涉及到很多风险,但是,这是在那些试图用其他东西掩盖、扭曲和补充它的人的势力范围内。结论就是遮盖风险。”
译自:Julián Marías, The Media, and Public Intellectuals by Pedro Blas González
Julián Marías, The Media, and Public Intellectuals – New English Review
作者简介:
佩德罗·布拉斯·冈察雷斯(Pedro Blas González)佛罗里达迈阿密海岸巴里大学(Barry University)哲学教授,《沃格林评论》编辑。1995年在德保罗大学(DePaul University)获得哲学博士学位。冈察雷斯博士出版了很多有关西班牙哲学家奥尔特加·加塞特(Ortega y Gasset)和乌纳穆诺(Unamuno)著作如《乌纳穆诺随笔》(2007)、加塞特的《大众的反叛和新人的胜利》(2007)、《主观性、个别性和自主性随笔》(2005)、《作为激进现实的人类存在:加塞特的主观性哲学》(2005)等,还有小说《幻想》(2012)、《在天主教堂做梦》(2010),最新著作是《电影院的哲学视角》(20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