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思学派在先秦儒学发展中承上启下
作者:孙德华(长春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时间:孔子二五七五年岁次甲辰冬月十六日甲寅
耶稣2024年12月16日
春秋战国是政治上的大动乱时代,思想上却空前繁荣。在此期间,道家、儒家、墨家、法家、名家、纵横家、阴阳家、杂家等纷纷登上历史舞台,提出各自的治世主张,形成了“百家争鸣”局面。其中,影响最大的无疑是儒家,而活跃在战国早期的子思学派正是儒家的一支,其生活年代正值孔孟之间。随着近年出土资料不断发现,对其研究正可弥补孔孟之间的学术缺环。孔子死后,“儒分为八”,“子思之儒”为其中一派。子思学派的成员除子思外,尚有其子子上、子思弟子门人等。因此,子思学派在孔孟之间起到承上启下的作用,在先秦儒学传承中有着重要贡献。
儒家的“中庸之道”,是一种思想观念或方法论。首先,在孔子以前,“中”和“庸”均单独使用。“中”和“庸”最早出现在《尚书·尧典》中,或曰“日中”,或曰“明试以功,车服以庸”,但似乎与儒家所言之“中庸”并无直接关联。据学者研究,儒家“中庸”的源头出自清华简《保训》篇。《保训》是周文王的临终遗命,是一篇久佚的先秦文献,其性质与《尚书》类似。篇中所论之“中”,即为儒家所言之“中道”或“中庸之道”。
其次,春秋时期,孔子最早把“中”“庸”合为一词使用。春秋时代,礼崩乐坏,孔子深以为忧,主张恢复西周时期的礼乐制度。在《论语》中,孔子称“中庸”为“至德”,但并未做具体解释。只说“过”和“不及”、“狂者”和“狷者”、“乡原”皆非中庸。孟子说杨朱为我是“不及”,墨翟兼爱是“过之”,只有子莫“执中”最接近“中庸”。但“执中”无“权”,不懂得变通,也非中道,确为不刊之论。
最后,战国时期,子思作《中庸》篇,提高了“中庸”的地位。子思原有《子思》一书,可惜失传,但其《中庸》篇基本保留下来。在《中庸》篇中,子思反复申说“中庸”为“至德”,并假托孔子之口说“知者过之,愚者不及”,又说“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汉人郑玄认为“中庸”是“以其记中和之为用也”,并训“庸”为用,金景芳先生认为这是“不可移易的确诂”。但《中庸》所谓“庸德”“庸言”,朱熹解作“常德”“常言”,更为通顺。子思特别强调“用中”,即在实际生活中掌握中庸之道这个方法论,根据实际采取适当的办法,使问题得到圆满的解决。这个方法论是不偏不倚,不走极端,不“取中”。显然,子思把“中庸”系统化理论化了,把儒家的“中庸”之道提高到一个全新的高度。
子思学派之外,有三种“五行”说。首先,是《尚书》中的“五行”说。“五行”一词,最早见于《尚书·洪范》,指的是水、火、木、金、土五种物质。从其排列顺序来看,既不相生,也不相克。显然,这是殷周之际的一种五行说。
其次,是“五行”的相生相克说。其说最早见于《逸周书·周祝》,其文曰“陈彼五行必有胜”。《左传》昭公三十一年(前511)载,晋史墨用“火胜金”“水胜火”之说解释日食和占卜吉凶并预测战争胜负。《左传》文公七年(前620)有“水、火、金、木、土、谷,谓之六府”之说,从其排列顺序来看,显然是五行相克。《孙子兵法·虚实篇》则有“五行无常胜”,《墨子·经下》又说“五行勿常胜”。可见,春秋时期五行的相生相克说已较流行。
最后,是邹衍的“五德终始”说。邹衍是战国末期阴阳家的代表,著有《邹子》一书,可惜久佚。因其在稷下学宫长期执教,故在集合学宫文献的《管子》中保存了部分邹子学说,特别是《五行》《四时》两篇,集中反映了阴阳家的思想。“五行”在《管子·五行》中有完整的表述,而且是相生的顺序,它把一年分为五个“七十二日”,再用干支与五行依次相配。在《管子·四时》中,把五行与四时、五德、方位、时气、星辰、生物体征比附起来,成为政治服务的“五德终始”说。其说后来被秦始皇采纳,周为土德,秦为水德,水能淹土,故秦能灭周,最终成为改朝换代的理论依据。
子思学派提出了“五行”的第四种说法。子思学派的五行说与他人不同,荀子的批评正基于此,但具体何指,众说纷纭。杨倞、孔颖达说是仁、义、礼、智、信,郭沫若说是仁、义、礼、智、诚,谭介甫说是父子、君臣、夫妇、长幼、朋友五种伦理,均未得要旨。1973年,马王堆帛书《五行》篇出土,这是一篇久佚的被认为属于子思学派的重要文献,庞朴先生以此为据,结合其他史料,以充分的论据证明子思的“五行”指的是仁、义、礼、智、圣。1998年郭店简《五行》篇公布,进一步证实了庞朴之说。有意思的是,简本《五行》有《经》无《说》,版本更早;帛书《五行》有《经》有《说》,版本更晚。有人认为子思作《经》,孟子作《说》,符合荀子“子思唱之,孟轲和之”之论。可见,子思学派的“五行”说是对“五行”的一种全新解读,大大丰富了“五行”说的内涵。
君臣关系是儒家“五伦”之一,为君讲“君道”,为臣讲“臣道”。孔子“臣道”观的核心遵从周礼,体现了孔子向往西周的保守政治观。“周道亲亲”,表面上是以血缘关系的远近别亲疏,实际上说的是上下关系。“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君是上,臣是下,为臣之道是以“忠”事上。《论语·颜渊》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强调的正是政治等级关系。孟子承袭了孔子的“臣道”观,而稍有发展。《孟子·公孙丑下》言“内则父子,外则君臣,人之大伦也。父子主恩,君臣主敬”,内父子而外君臣,父子重亲情,君臣讲互敬,强调的仍然是以血缘关系为基础的上下等级政治关系。
子思学派的“臣道”观别具特色,体现了儒家思想在战国早期的变化。子思强调“诚敬”,为君要“诚敬”,为臣亦不例外。在《中庸》里,子思把“诚”分作“天道之诚”和“人道之诚”两种,获得的途径也不尽相同。在子思看来,孔子显然属于前者,即孔子的“诚”是先天的,可以“不思而得”。而“人道之诚”是普通人的,必须经后天努力才能获得。子思的“诚敬”论往往与“慎独”说联系在一起。“慎独”强调“内省”,孔子说“日三省吾身”,又说“内省不疚”,显然子思发展了孔子之说,而又对孟子有所启发。“诚敬”强调“情”,即真情,与“伪”相对。郭店简《性自命出》“苟以其情,虽过不恶;不以其情,虽难不贵”,即是此意。《尊德义》说“忠者,臣德也”,认为“忠”是为臣的最基本的道德,这是对孔子之说的继承;《鲁穆公问子思》中有“恒称其君之恶者,可谓忠臣矣”之论,这是最具特色的“臣道”观,乃是对孔子之说的发展。孟子“民贵君轻”之说显然受此影响。在秦以后的封建专制时代,此说不被统治者接受,这是《子思》亡佚的一个内在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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