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离书香社会还有多远?
作者:常强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原载于 《中国艺术报》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年三月初四日戊辰
耶稣2015年4月22日
在2015年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李克强总理提出要“倡导全民阅读,建设书香社会”。其实早在前几年,张颐武、朱永新等学者就提倡要建设书香社会,但把此项举措上升到国家层面,这还是第一次。
众所周知,中华文化博大精深,浩如烟海,传承之久,举世无匹。在中华文化传承过程中,书籍或许是最重要的一种实物载体。中华文化的精粹与核心,莫不深藏于书籍之中,我们的祖先始终对书有一种天然而特殊的情感。但我们能否依此就说,中国自古就是一个书香社会?在新时代建设书香社会,是不是就能一蹴而就?答曰非也。中国自古不乏书香门第,但很难说就形成了一个稳定的书香社会;而今天,我们离书香社会也还很遥远。建设书香社会,我们依旧行走在路上。不妨先从书的价值和地位说起。
书的首要价值在于其可使用性,其承载的是知识的集成、经验的汇总、智慧的结晶,属于满足人类精神需求的第一食粮。在书香飘逸的社会里,人类通常具有较高的幸福指数和较和谐的生存境遇。但是在中国古代社会,读书是一件高贵的事,更是一件奢侈的事。传统中国,生产力水平普遍低下,以农耕为主要的生产方式,社会发展和生活节奏缓慢,追求物质欲望的满足是人们的基本需求,对老百姓而言,头等大事便是吃饱穿暖。阅读并非人们生活之主题,精神需求往往得不到开发,更毋论满足。正如费孝通先生在《乡土中国》中所言,传统中国是一个乡土社会,老百姓日常接触的多为熟人,彼此间只需要言语交流就够了,文字“这种被预先约好的意义所拘束的记号,不但多余,而且有时会词不达意引起误会的”。换句话说,在熟人社会,承载文字的书,对于生活而言,意义并不大。
隋唐以后,科举考试渐成为人才选拔的最重要方式,读书做官受到天下人的热烈追捧。客观来看,科考的确大大便利了文化的普及,在一国范围内也提高了对读书的重视程度。但囿于百姓家境的普遍贫困、考试教材仅限于儒家经典、考察形式僵化等因素,科考对大范围提高全民阅读水平的影响,是有限的。
在北宋毕昇发明活字印刷术以前,书籍多以简帛形式面世,这些简帛不仅记载文字比较麻烦,而且不利于阅读和保存。印刷术流行以后,加快了书籍的印制步伐和知识的传播。但这依旧难以在乡土中国缔造出一个完全的书香社会。尤其是文化典籍的编纂、整理与保存工作,单靠民间力量难以印刷、保存,只有国家方可提供巨大的人力、财力、物力。如宋初“四大类书”、明初《永乐大典》、清代《四库全书》等。书成以后,许多书籍被封藏在了藏书楼中,很难流通到民间,根本不能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些书,不一定完全束之高阁,却除专业人士或特许人士之外,一般人难以接触到。有些藏书,经受阴雨天气、战乱等不利因素的影响,损毁严重,令人生憾。
据相关统计,新中国成立之初,我国的文盲率是80%,全国绝大多数人都是不识字的人。刘禹锡在《陋室铭》中有“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之语,新中国成立初期,民间大部分地方的真实情况或许正是“谈笑无鸿儒,往来皆白丁”!
“文革”结束,标志着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动荡不安的社会局面之终结,中国真正安稳发展的时间,其实才三十多年,不足半个世纪。三十多年中,改革发展是主题,经济建设是中心,求真务实是基调,国人物质需求得到极大改善和满足,温饱问题基本解决,这也为老百姓重新捧读书本提供了难得的机会和可能。但自科考以来,受务实主义、拜金主义、功利主义、物质主义的影响,人们的读书多偏重实用,就像昔日宋真宗为了鼓励天下读书人考取功名,还曾做《劝学篇》,把阅读的收获直接具体化为了“黄金屋”、“颜如玉”等。
在今天,随便走进一家书店,就会发现,许多书都在教育人怎样高升、怎样致富,却少有好书去教人涵养生命、陶冶情操。而能够满足后者需求的书籍,才能算得上是真正的经典。
走进高校自习室,也会发现,几乎所有学习的学生,都在为准备某场考试而读书,捧读的多是各类工具书和辅导书。这里丝毫不否认考试对于学生成长和人才选拔的作用,通过一些有压力的读书和学习,还能一定程度上磨练人的意志,锻炼人的系统学习能力。但从人的整个身心成长及整个社会的国民素质提升来看,那些钱穆先生所说的“培养情趣、提高境界”的非功利性图书,无疑更具有捧读的价值。这些对人的影响往往是随风入夜,难有立竿见影的效果,故而易为人所忽视,而恰恰这些,方才是营造书香社会之所需。
今天我们所处的,是一个信息知识化、知识常识化、常识淡薄化的时代,信息来源多样化、媒介形态多元化,尤其对于90后、00后而言,纸质书或许不再是他们阅读的主要途径。近几年来,关于纸质书与电子书优劣比较、纸质书生存空间及价值的讨论非常之多,不论结论如何,书作为阅读对象和文化载体这一角色永远不会改变。捧读一部纸质书,自有其雅致和风韵,而那些电子阅读器等新兴工具同样具有便捷的阅读功效。重要的是,电子化时代不应该降低人们对书本知识的认知度和渴求度,过目不忘、腹有诗书、知识渊博从来都该是一件值得自豪的事。
行文至此,或许有人会发问,书香社会到底有没有具体标准?实话讲,这个问题或许没人能够准确回答,因为其本身难以量化。可以肯定,单单从人均阅读量、扫盲率等一堆干巴巴的数字变化,根本不能断定是否已跨进书香社会的殿堂。但这些丝毫不妨碍我们对书香社会的畅想:
在书香社会中,不仅有“浅阅读”,更有“深阅读”,阅读应该是一种自然而然的生活习惯,不为升迁,不为考分,不为解决某一具体问题,阅读时间也不一定如欧阳修所说的“枕上、厕上、马上”;在书香社会中,每个家庭都是书香门第,每所学校都是书香校园,每个人都礼让谦恭、腹有诗书、出口成章,人人脸上都显露着安详、笃定、从容,内心充盈着真善美的激情与信念;在书香社会中,书才是人们最为重要的体外器官和良师益友,而绝非那些名贵饰品、娱乐工具、交互终端,“腹有诗书”成为对自身生命的标签;在书香社会中,“香”不再是一种味觉,而是一种整体感觉,是一种赏心悦目、沁人心肺的满足与陶醉。
严格意义上的书香社会,中国自古就不是,现在离我们也还很远,但书香社会绝对不是一个乌托邦,我们也更有条件、更有必要去营造它。世上皆云中华民族和犹太人一样聪明,但他们的阅读量比我们要大得多。就一个民族而言,其实天赋的差别微乎其微,关键在于能否具备对文化的热烈推崇和热切渴求。
书香社会,很远,也很美,那是一片安宁祥和的精神家园,也是一片生机盎然的心灵乐土,值得我们去憧憬,去构筑。
责任编辑: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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