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中孚”卦随感

作者：孙铁骑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首发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年六月初一癸巳

            耶稣2015年7月16日    

诚信于现代文化中为一言行外在之道德规范，而于中国哲学而言，诚信则为天之所命，人性本具之良能，乃为内在之德性修为。故《中庸》言“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天道至诚，故能使大化流行，万物生生。而人道应当法天而行，自然亦应当至诚无息，以保个体与大群之生命生生不息。故中国哲学以“诚”教人，非道德说教而已，实乃以天道为据，透视生命而来。“诚”为人道通天道之结合点，唯有至诚，方能使人言行合道，尽性至命。故君子当以至诚之心，于现实界感通人我，于超越界召感召摄天佑。所谓圣人能通天，不过是至诚无息，达于极致，使自我生命完全合于天道，故能“至诚如神”。故“中孚”，教人以如何以诚信感通于天下之卦也，亦可说是教人如何修身而成德之卦也。

“诚于中，形于外”，至诚于内，必能取信于外，自然感通于天地人我之间而无所不及，故卦辞示以“豚鱼，吉”，《彖》解之以“信及豚鱼也”。以见“至诚如神”，无所不及也。张载言：“乾称父，坤称母，予兹藐焉，乃混然中处。故天地之塞，吾其体，天地之帅，吾其性。民，吾同胞;物，吾与也。”可以体证，如此高绝之境界表达，必然以一番至诚无息之功夫修为，长久与天地万物人我相感通而来。

如果君子能以至诚之心，感通人我以至于万物，自然言行合道，诸事顺利，故卦辞示以“利涉大川”。但不能否认道有不行之时，虽有至诚，亦有不可感化之愚顽之徒，君子于此之时当贞正自守，不改至诚之心，因至诚之天道终得长久。故卦辞示之以“利贞”，《彖》以“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解之。

如何培育至诚之心呢？如孔子之“思无邪”， 如孟子之“养吾浩然之气”，皆有至诚之道为其核心。常使内心平和，排除非分之思，怨尤之虑，以培养至大至刚之德性，最终使内心坚定，持正守中，直道而行。孔子教颜渊以“克己复礼”，亦是此义。故《彖》示以“中孚，柔在内而刚得中”。君子以此内在之德性培育，外化为君子之行，以教化万方，泽被天下，故《彖》示以“说而巽，孚乃化邦也”。

君子诚信在心，发于中而形于外，感通于天地人我，自然内心和乐而大吉，故初爻示以“虞吉”。而此“虞吉”之福报又非寻常所能得，需是君子一番修为之后才可得之。小人亦可能有一时一事之诚，只是其志未坚，转而利害交于前，就可能失信于不诚，自然不可能真得此“虞吉”之福。只有上合天道，矢志不渝之君子才能因其至诚无息而上合天道，实受其福，故初爻示以“初九虞吉，志未变也”。如果心无操守，逐于外物，必然使心志纷乱，难守其诚，甚而放僻淫侈，无所不至，故又警之以“有他不燕”。

君子至诚无息，发于中而形于外，必然与天地人我相感通，而有亨通之理在焉。故二爻引诗经之句以证此感通之理：“鸣鹤在阴，其子和之，我有好爵，吾与尔靡之”。《彖》解之以“其子和之，中心愿也”。

人唯有至诚，方能使心有所定，遇事知所取舍，知其所当为与不当为。如无此至诚之心，则会心无所主，逢事无原则，临时起意，或得或丧，患得患失。如此之人生，必然为一充满得失忧患之人生，亦是现实人生中多数人之常态也。三爻描绘如此之人生以“得敌，或鼓，或罢，或泣，或歌”，示以内心无主之人遇到问题，或争斗，或放弃，事成则歌唱，事失则哭泣。如此无常之人生被现代文化理解为常态，而对中国哲学而言，如此之人生乃是不解天道，不晓天命，不知本性，从而言行失当，咎由自取之下场，故三爻又指点迷津曰：“或鼓或罢，位不当也。”

君子至诚无息，感通人我，泽被天下，如月在中天，无所不照，故四爻喻以“月几望”。但君子之诚，只能确保自己足以担当他人之信任，却不能确保使人必然信己，因人有贤愚，智有差等，自古及今，从来都有不可教化，无从感召之人，此为刑狱之所从设之缘由也。此种弃教化而丧德性之人，实已弃绝人性之本，与异类无殊，故四爻以“马匹亡”喻其事，示其理曰“马匹亡，绝类上也”。而此等小人之无德性，失人格，却无害于君子仍然之为君子。子曰“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即此义也。故四爻终示之以“无咎”。

君子以其至诚之心，如能得其正位，必然能使德行加乎天下，利于众生。孔子所谓“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故五爻示之以“有孚孪如，位正当也”，并终以“无咎”。

君子之诚乃发于中而形于外，如果没有中心之诚，只是华而不实，或只是貌似真诚而愚弄世人，虽可能愚人于一时，却不可能长久，故上爻以“翰音登于天”喻其事，示其理曰“何可长也”。不但不可长久，如果不知悔改，还可能导致凶咎，故又戒之以“贞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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