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纲作者简介:金纲,原名李作乾,男,西历1952年出生于天津市。著有《论语鼓吹》(天津人民出版社,2007年)、《大宋帝国三百年》(江苏文艺出版社,2014年)等。 |
儒学要干嘛
——儒学功能论(纲要)
作者:金纲(独立学者)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年七月十二日癸酉
耶稣2015年8月25日
常常看到各类朋友对儒学的各类批评,如:
“中国近代落后,工业革命不能在中国产生,儒学难辞其咎!”
“孔孟导致专制。”
“儒家对科学进步贡献为零。”
“孔孟文化是奴性文化。”
“孔孟缺乏超越性思维,所以中国没有信仰。”
……诸如此类。
但这类批评多是言不及义的。因为儒学不负责工业革命,孔孟之道从未提倡专制,更反对奴性文化,儒家不是科学家,儒学也不是宗教。等等。
那么儒学一一
在干嘛?
那么儒学一一
要干嘛?
必须,也理应对儒学与各类思想、学科、文化形态做出区隔,“剥离”出儒学的“质的规定性”。
我可以尽力在这个“纲要”性质的小小文本中,把话说得简捷些。
儒学的直接目的,就是讲述并传播经学经典,为世人提供政治、伦理价值观。这些价值观包括传统中的“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三达德”、“四维八德”等。它们可以最后化约为:“公道-仁德”主题词。
儒学的直接目的,就是在讲述“公道-仁德”价值观。
“公道-仁德”价值观,是儒学的基本论域。
价值观,需要讲述、需要书写,更需要传播。传播有效,价值观就会得到更大范围的肯认,成为主流价值观。推行久了,为共同体所接纳,就成为民族文化印记、民族身份识别的重要标志。譬如,大唐士庶,与天竺士庶,就有着完全不同的文化身份识别标志。所以,儒学的间接目的,就是为吾土吾民之身份识别提供文化印记。
判断一个人的国家民族属性,也即他的身份识别,主要是看文化印记。
元帝国初期,曾经蔑视中原文化,至有“九儒十丐”说,这就是“臭老九”的来源。但自忽必烈时代开始,元帝国开始全面认同儒学种种价值观,甚至包括宋代以来的官方制度。元帝国成吉思汗时代的屠城杀掠,在忽必烈时代得到缓解。当忽必烈和他的精英团队,试图以不同于成吉思汗的方式,诉诸于“公道-仁德”理念而非杀戮征服理念治理中原地区时,它的身份已经开始有了变化。草原帝国用铁蹄弯刀征服了中原帝国,但中原帝国却用儒学理念反向征服了草原帝国。这就是历史“同化”的秘密。因此,有理由承认:元人,就是中国人;因为他们在进入中原以后,深深地打上了儒学文化印记。
就国家层面言,儒学价值观具有整合民族身份的巨大功能。在传统中国,它具有类似自然法或宪法的性质:只要认同儒学价值观,就可能是中国人。这就好比奥巴马、鲍威尔、赖斯、骆家辉等人虽然有着黑人或汉人血统,但他们已经认同美利坚文化,认同美国宪法,认同美国传统,因此,他们就是美国人,而不再是非洲人或中国人。
现在可以回到个体。儒学为何讲述这些价值观?它对个体的修为有何影响?
儒学,“公道-仁德”理念即价值观,对个体而言,又是在明了身份识别前提下,提供个性尊严和荣誉的思想资源和精神资源。
儒学论“道”。进入儒学系统的人物(伪儒不论),皆有“弘道”之义务与责任。但“弘道”之模式各有不同。
关于这个方向,历史上流传着许多动人的故事。
可以元帝国初期,三个重要人物为例。
元人笔记中曾记一个故事:中统元年许衡应召赴都,途中拜访刘因。刘因问:“公一聘而起,毋乃太速乎?”许衡回答:“不如此则道不行。”后来刘因一再拒聘,就此向人解释说:“不如此则道不尊。”可以概见,许衡是靠“行道”而影响了元帝国的人物;而刘因则是靠“尊道”而影响了元帝国的人物。
另一个人物文天祥则选择了反抗——靠一己之力将儒学圣贤之道,以生命代价扛起来,表现了孔孟之道中“杀身成仁”“舍生取义”之理念,彰显了圣贤人物至刚至大的一面。它就是“殉道”。当着众人慑于威权,胆怯、匍匐的时候,就有人站起来,将道义扛到自家肩头。古人有言“铁肩担道义,辣手著文章”,说的就是这种担当精神。这种精神的另一种表达,就是“气节”。“气节”最初的源头,在儒学,在圣贤。与许衡的“行道”刘因的“尊道”不同,文天祥是靠“殉道”影响了元帝国乃至于后世数百年的圣贤人物。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是儒学对个体自由选择的深沉期许。个性尊严和荣誉,在弘道中得到最大程度的张扬。许衡出仕之“行道”,刘因不仕之“尊道”,文天祥反抗之“殉道”,都可作“弘道”看。身当“异族”入主中原,出仕、不合作、反抗,对士大夫构成一种选择或挑战。
行道、尊道、殉道之外,还有各种方式,如以著书立说、言行教化为特点的的布道(譬船山写书、管宁教化),以个人传承为标识的担道(譬荀子在乱世中讲学,伏胜秘密传传承《尚书》)等。这些,
行道、尊道、殉道、布道、担道,都可以通称之为“弘道”。
进入儒学,经由弘道,个性生命之尊严、荣誉尽在于此。
儒学价值观,就在“弘道”中,诞育了一个个圣贤人物,在民族共同体中构成了中国方式和中国模型。他们在恪守“公道-仁德”价值观取向中,自由选择了荣誉感和个性尊严。
所谓“圣贤”,很接近于人类学讲述的“文化英雄”。他们是带领自己的族群走出生存困境的人物。他们也很接近西方史家讲述的“精神贵族”。他们是提升自己族群存在境界的人物。
而这些“文化英雄”或“精神贵族”,他们的尊严、荣誉,与江山社稷、黎庶生民,逻辑同构、气息相联。
在世界范围内,在文明演化史上,圣贤人物也即“文化英雄”、“精神贵族”,是皇室僧侣尊敬的对象,也是黎庶生民尊敬的对象,易言之,是共同体尊敬的对象。
化民成俗,必由乎学。士庶所“学”者,一是经学经典,二是圣贤人物。
经学经典的“意义组团”,是“热能”不断“发散”的恒星系统;圣贤人物的“意义组团”,则是转化“热能”为“光能”的行星系统。后者将经典转化为人格和学说载体,昭示生民的意义方向,从而在政治与道德方向上,演绎为一种吾土吾民的文明的意义系统。
儒学要干嘛?
儒学究竟有何终极目标?
儒学的“主诉求”究竟是什么?
儒学之所以存在于这个星球上,在金星与火星之间,她的使命是什么?
儒学就是在讲述经学经典之“公道-仁德”价值观的同时,为共同体提供民族身份识别印记,培育起一个个扼守个性尊严与荣誉的圣贤人物,化民成俗,推演文明。
这些经学经典,就是中国的文明记录。
这些圣贤人物,就是中国的文明脊梁。
儒学的星辰大海,在此。
责任编辑:葛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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