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培运】对孔子的认知误区

栏目:快评热议
发布时间:2017-02-09 18:2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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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孔子的认知误区

作者:荆培运

来源:《中华读书报》

时间:孔子二五六八年岁次丁酉正月十三日丁卯

           耶稣2017年2月9日


 

对孔子的认知关系到我们的文化自信。罗素说过:“几乎每一个严肃的知识进步都不得不开始于对一些亚里士多德主义的攻击”,“这些错误使人很难对亚里士多德作出历史性的评价,除非一个人能记住他在所有前辈的基础上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新文化运动以来,对“孔子主义”的攻击显然已经够多了,现在,该轮到“记住他在所有前辈的基础上取得了多么大的成就”了。不得不说,直到今天我们还对这位“文化之父”存有严重误解。

 

 

 

孔子像

 

误解一:孔子是唯心主义者。

 

孔子不是唯心主义者,也不是唯物主义者,他是一个秉持“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原则、对不了解的事物“存而不论”的人。孔子所处的时代,人类对自然和社会的认识还十分浅近,关于世界的本源问题,与其武断地宣称“万物起源于火”或“万物起源于水”,还不如像孔子这样“阙如”——暂时搁置。孔子没有回答世界的本源问题,但他相信“人能弘道”,并以“朝闻道夕死可矣”的精神进行不倦的探索,是一个可知论者,不是一个“道可道非常道”的不可知论者。应该说,这是一种实事求是的态度。

 

误解二:孔子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

 

孔子不是为统治阶级服务的,也不是为被统治阶级服务的,他一直致力于协调两者的关系,他的“武器”是“中庸”,也就是平衡。平衡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只有进行时,没有完成时,今天平衡了,明天情况一变,又不平衡了。所以,孔子认为“中庸”是极难做好的。社会分成许多利益群体,彼此矛盾,甚至水火不容,出路只有两条:要么用“中庸”的办法达成妥协也就是“和”,要么一时同归于尽开始新的循环。小国寡民,问题简单;泱泱大国,如果放弃妥协,动辄“革命”,其结果往往违背斗争双方的初衷,而且上苍也不可能一再地给你机会让你“窝里斗”,通常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孔子一心想当和事佬,却被夹在中间,两面不讨好:既得利益者不愿放弃手中的蛋糕,也不愿与人分享,说你这个法子割了我的肉,我受不了;未得利益者不满既得利益者的态度,干脆起而“剥夺”,自然也不会满足于“平衡”了。中国两千年的社会实践充分表明:欲速则不达。我们应该自问一下:我们比孔子和亚里士多德更聪明吗?为什么他们都主张“中庸”而我们却不以为然呢?

 

误解三:孔子与以商鞅韩非为代表的法家水火不容。

 

这是标准的书生之见。它们有矛盾,但并非水火不容。儒法之间的矛盾主要有两点:经济上,儒家推崇“井田制”,主张“莫非王土”,不得买卖私有,实际上是以极端的私有(王有)来保证公有,不这样,就无法保证“中庸”保证平衡;法家“废井田开阡陌”,推行土地私有化。政治上,儒家推崇贵族世袭的封邦建国制,法家推行中央集权打破世袭的郡县制。儒家与法家的最大“公约数”是“大一统”:儒家主张“礼乐征伐自天子出”“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法家主张“权制独断于君”,他们的想法是一样的,只不过法家走得更远些。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儒家“大一统”的政治理想,是法家帮忙实现的,因为他们自己那一套“封邦建国”的松散的“联邦制”,弄来弄去“天子”就没权威了,诸侯实力膨胀以后,把他们当成傀儡,例如晋文公就对“天子”吆五喝六,“天子”还不敢不听。更有甚者,例如郑庄公,竟敢跟“天子”对阵动粗,“射王中肩”,完了再去“慰问”一下。只有法家推行的郡县制,才彻底解决了这个问题。中国封建社会,实际上主要是由儒法相辅相成来维持的,法家提供硬性的架构,儒家提供柔性的“机油”,所以它特别耐磨。

 

误解四:孔子的思想是封闭性的。

 

恰恰相反,孔子的思想是开放性的。孔子向老子问礼,向郯子求教,学而不厌,不耻下问,用他自己的话说是“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改之”,用他学生的话说是“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这样的人,他的思想能是封闭的?孔子“攻乎异端”,是批判那些强不知以为知的歪理邪说、“怪力乱神”,与宗教裁判所指斥的“异端”正好相反。封闭性的思想一个最显著的特点就是“愚民”,法家在这一点上当仁不让,因为他们认为“民愚则易治”;道家“常使民无知无欲”的主张也是很露骨的;佛家致力于使民众相信“极乐国”;唯有孔子,致力于启迪民智,把以前只有贵族才能接受的教育大众化,这是功德无量的举动。伏尔泰说过,“一切社会罪恶都来源于教会所散布的蒙昧主义”,孔子作为传播文化知识的巨人,若是活在中世纪的欧洲,一定会被杀害在火刑柱上。

 

误解五:孔子的思想与科学社会主义背道而驰。

 

这是杰出的幼稚。孔子的思想非常丰富,其中当然有落后于时代的东西。但是,如果没有孔子“天下为公”的“大同”世界观的影响,没有他“不患寡而患不均”的教导,我们能那么容易接受科学社会主义吗?不妨反过来设想一下:如果我们的传统观念是以法家思想为主,“秉权而立,垂法而治”,以“数”和“势”驾驭民众,推行愚民政策,甚至认为“民弱国强、民强国弱”,将民众与国家对立起来,我们还会接受这种本质上是为民众谋利益的科学社会主义学说吗?如果我们的头脑被道家思想控制了,“弃圣绝智”“小国寡民”“结绳而用之”甚至“与野兽同游”,我们必然与科学社会主义学说势不两立;如果我们真的相信“从是而西,过十万亿佛土,有世界名曰极乐”,谁还会在现实生活中流血斗争呢?恰恰是因为我们传统观念中孔子的思想占据统治地位,我们才这么容易接受科学社会主义——关于“天下为公”,关于平均与平等,我们早就从孔子那里知道了“然”,但一直没有人告诉我们“所以然”,马克思以严谨科学地论述告诉了我们“所以然”,“乌托邦”变成了社会发展的必然逻辑,想叫我们不信仰科学社会主义,就像阻挡百川归海烈火燎原一样难。

 

对孔子的认知误区还有很多,但只要消除了上述几种,我们一定不会再羞羞答答地与这位文化之父若即若离。

 

责任编辑: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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