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陽刺死案

作者：吴笑非

來源：作者授權 儒家網 首发

時間：孔子二五六八年歲次丁酉三月初四日丁巳

           耶穌2017年3月31日

露陽刺死案

略曰：十一人以討債毆婦甲及其子乙，討債人丙出其陽具，乙刺之死，并傷四人。

1、明自衛、護親之律

案大明律：若因鬬互相毆傷者，各驗其傷之輕重定罪，後下手理直者減二等，至死及毆兄姊伯叔者不減。案：此即今自衛條，無過蒙毆，故可鬥之。減等不赦者，自衛則止，不得趁勢傷人也。故理直後手減等，以順其情，傷人仍罪，以戒其暴，均平之律也。至死不減者何？以古律殺人償命，彼無必殺之心，己有殺人之實，故在償命之科也。今殺人不償命，則自衛殺人者以凡殺論以戒之可也，以凡毆論減等亦可也，以今之殺人罪本無定論，不必留難理直者也。彼國若修律，予從減等論。

又今本條身爲人毆，父母爲人毆若何？律：凡祖父母、父母為人所毆，子孫即時救護，而還毆，非折傷勿論。至折傷以上減，凡鬬三等。至死者，依常律。若祖父母、父母為人所殺，而子孫擅殺行兇人者，杖六十。其即時殺死者，勿論。案：人本無意於殺，則子毆致死依常律，絞。人有殺父母之心，然後殺之無罪。

2、明放債、欠債、討債之律

本案討債用強，本律所禁，故討債雖可，聚衆用強以謀之，律所不容也。

放債之律：凡私放錢債，及典當財物，每月取利，並不得過三分，年月雖多，不過一本一利，違者笞四十，以餘利計贓，重者坐贓論，罪止杖一百。

欠債之律：其負欠私債，違約不還者，五貫以上，違三月笞一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笞四十；五十貫以上，違三月笞二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笞五十；二百五十貫以上，違三月笞三十，每一月加一等，罪止杖六十。並追本利給主。

討債之禁：若豪勢之人，不告官司，以私債強奪去人孳畜產業者，杖八十；若估價過本利者，計多餘之物坐贓論，依數追還。若准折人妻妾子女者，杖一百；強奪者，加二等；因而姦占婦女者，絞。人口給親，私債免追。

3、明聚衆用強之禁，辨團夥、臨時起意之別

律有竊盜、白晝搶奪、强盜之別。雖目得財，竊盜猶畏人覺，是良知未泯也。强盜公然行凶，經所謂盜賊軍是也，故罪特重，非死則流。白晝搶奪，在二者之間。本案討債者十一人，設本有團夥若黑社會，則從强盜律。若非團夥，臨時起意，則比白晝搶奪。蓋彼曰討債，自當訴諸法司，違法用強，自以強論之。

强盜之律：凡強盜己行，而不得財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但得財者，不分首從，皆斬。若以藥迷圖財者，罪同。又：若竊盜臨時有拒捕，及殺傷人者，皆斬。因盜而姦者，罪亦如之。

白晝搶奪之律：凡白晝搶奪人財物者，杖一百，徒三年。計贓重者，加竊盜罪二等。傷人者，斬。案：律曰：青赤腫為傷。本案于家人等無傷。

4、明强姦、殺姦之律，辨未遂、猥褻、挑釁之別

律：強姦者，絞。未成者，杖一百，流三千里。

律：凡妻妾與人姦通，而於姦所親獲姦夫、姦婦，登時殺死者，勿論。

案：律有捉姦之文，無殺姦之格，有父母被毆被殺之條，無被姦之例。以義理推之，和姦、強姦，皆謂之姦，則行於姦夫者，自可行於用強之姦夫，夫婦至親，母子亦至親，夫於妻期年，於母三年，則夫行於妻者，子亦得行之於母。且強姦者，死罪也。彼以死罪犯親，而得其死，彼自得也，不在償命之科。故爲母殺強人，登時殺死無罪。若不報官而擅殺，若以爲父母之仇，殺死罪之人，則比律杖六十，如以爲父母未死，不得私復，則以凡殺論，當請朝廷條例之。

又故無猥褻、性騷擾之文，唯強姦者絞，未成者流，蓋用強污人，不成者非一端，而縱欲污人則一也，故無論自行中止及不能成，婦人能證彼用強欲合，即坐強姦未成（秦簡既有案例）。

然本案尚需細節，以《南方周末》之言，以陽具逼近其母，言若屬實，彼以十一人挾制婦人而爲之，無論意欲強姦與否，其子以爲姦母未成而刺之，當如上言。若以《環球時報》之言，彼雖脫褲露陽具，後又穿上，又掌摑其子，則難謂之意在淫欲也，似胡俗辱人之慣技，謂之挑釁可也。本案有疑，以疑不入強姦律，則子坐母毆殺人，依凡殺。

5、時論

甲、今聚衆討債無明文，若以爲有黑社會性質，則另需取證，當單獨立案爲善。以國俗斷之可也，無需援引白晝搶奪律。

乙、脫褲露陽具，需以細節定案，古律可入强姦未成，亦可罪疑從輕，以凡毆論。今法必不以爲强姦未成，是否構成威脅，或僅視同侮辱挑釁，亦憑細節及律師、法官一時決斷。

丙、刺死，若辱母得證，則古律殺之無罪，不得證，則如凡毆殺。今律辱母得證，亦不以爲正當防衛。不得證，亦不必等同鬥毆殺人。蓋古典法順至親之恩，有償命之義。今法無親親之順，無償命之等。然則本案論之，辱母成立，則雖自衛過當，亦激情所致，甚可從輕。若不證，則自衛雖過當，不過於鬥毆殺人，今法仍可從輕論之。

6、餘論

或謂于家欠債甚多，又涉嫌非法集資。曰：此是另案。

或謂警察不作爲。曰：脫褲、刺人，皆瞬息事，警察雖在場，不能現行束縛。彼之行徑，其子視之爲辱母，自是天理。警察縱見之，以爲十數人在場，不過惡習而已，亦是人情。法司斷案，當順天理以扣律條，公安督察，亦當緣人情以持準繩。今人謂不分開兩造爲失職，若果有明文，可以凡過失記過，無明文則無過。

或謂法惡。曰：就本案視之，今法非不可容人也。今法出夷狄，事理不與中國通，則有志君子有意更化可也。及其未更化也，則仍依舊法行之。今法有苛於律者，亦有緩於律者，君子如欲更化，必通大明律之理，格百姓之心，然後有以復正，不可以一事之從違論也。

或曰法司不義。曰：前已言之，若辱母不成立，自當以防衛過當論，在古典法則同於凡毆殺，絞。今法官比擬殺人斷之，謂之苛可也，猶在可以然之域也。以一國之法官，照章辦事，斯可矣。若比擬人情，春秋決獄，雖中國，亦留待刑部駁案，亦有分工云爾。設高級法院仍原判，諸君謂之死于法條可也，亦不必以仁義殺人。

又本案由南方周末傳言，網上可見左右戰隊局面，亦堪哀也。昔人云：在中國，搬把椅子都要頭破血流的。予則曰：尤其是洋人的椅子。

责任编辑：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