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辉】论项羽的谋士——亚父范增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17-04-10 18:2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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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辉

作者简介:罗辉,男,西历一九六八年生,江西吉安人,现供职于吉安县博物馆,副研究馆员。


 

论项羽的谋士——亚父范增

作者:罗辉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八年岁次丁酉三月十四日丁卯

            耶稣2017年4月10日


 

现代一般识字读书的人,由于既无有经学的底子,而对历史书籍记载的人和事,也只是读了一些选段,或道听途说于小说、影视剧或者戏说,导致对历史人物和事件的认识要么是半知半解,要么是颠倒知解。比如,人们对项羽的谋士加亚父范增的认识,就是如此。

 

项羽,人们就往往把他认作是叱咤风云的大英雄,以为败给了刘邦,是上天委屈了他。脍炙人口的钜鹿大战、鸿门宴、霸王别姬等故事,把项羽在人们心中的树立了崇高的形象,尤其是李清照一曲“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更为人们对项羽的崇拜推波助澜。而范增,作为项羽的首席谋士为项羽贡献的计谋明明白白地能够斩杀刘邦而不被使用,尤其是鸿门宴之计,让刘邦这个到手的鸽子飞了。后世许多人无不为项羽而扼腕叹息,以为刘邦日后能够夺得天下是侥天之幸。

 

关于刘邦为何能够打败项羽而坐得天下我们在此不作讨论,读者欲深入了解可深究史书。笔者这里只是对范增谋士、或者说智者到底是真的是有见识的谋士或智者而作讨论。

 

一、范增出山投靠项氏叔侄

 

史书记载范增是居鄛人,《史记》说他“年七十,素居家,好奇计。”他第一次出场是在项梁召集诸路起义将领到薛这个地方来一起讨论大事之时。范增所学是何师派,《史记》一书却没有表明,但从整个史书上记载范增为项羽所谋划的手法来看,范增所学应该是道家末流,或者是说是鬼谷子一派的末流,因为范增为项羽所献的计谋多是阴狠、毒辣、下流。其所下的招术的性质相当于战国时期庞涓谋害孙膑的手法。关于范增的谋术,我们后面会有分析。

 

范增出山的时候,就已经年届七十了。按说这个年龄,已经是到了快要入土的年纪了。夫子说:子曰:“孔君子有三戒:少之时,血气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壮也,血气方刚,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气既衰,戒之在得。”范增已经到了“血气既衰”的年龄,还有何求?此时不在家含贻弄孙,尽享天年,还出门折腾什么?

 

然而范增毕竟有一身所学,现在机会来了,不加以施展,自己也是觉得有对不起自己的。就此我们可以推测,范增出山的目的有:一、天下人苦秦久矣,趁有生之年加入到推翻暴秦、重建社会新秩序的大好事业之中去。二、自己有一身本领,现在正有机会使用,此时不出山便待何时?就象刀客学了刀术,那是要用来杀人的。三、自己学了一身本领,一直在等出山扬名立万、建立功业,现在机会了,正逢其时。四、或者说是一种复杂的思想,既有要推翻暴秦、施展所学的目的,也有想建立功业的目的。

 

从范增一出山就投靠项梁叔侄的情况来看,范增出山的第一种目的肯定不是。笔者为什么这么说,我们还得看项梁叔侄他们是什么类型的人。

 

项梁叔侄本是楚国名将项燕之后,项梁因为杀人隐名埋姓避居吴中,即会稽。并且在会稽结交豪杰、蓄养死士,弄得很有名望和地位。秦二世元年(前207)七月,陈胜吴广在大泽乡举义,会稽太守殷通看到天下即将大乱,欲将有所作为。“其九月,会稽守通谓梁曰:‘江西皆反,此亦天亡秦之时也。吾闻先即制人,后则为人所制。吾欲发兵,使公及桓楚将。’”(《史记·项羽本纪》)太守殷通的打算可谓正中项梁的下怀。然而项梁却并不是想着与太守殷通共谋大事,而是与侄子项羽合谋,袭杀殷通及其手下,胁持会稽郡府上下跟从项氏叔侄共同起事举兵。

 

会稽太守殷通找来项氏叔侄商量起义之事,而项梁叔侄却谋杀之。殷通固然遇人不淑,然由此可知项氏叔是何种类型的人物。项氏虽有高贵的血统,可是他们的行迹却与匪类无异。项梁叔侄杀人后潜居吴中,交结社会上的名望人士,阴蓄死士,殷通作为太守,不但没有调查并稽拿他们,应该来说还把项梁叔侄当作朋友或豪杰看待,并给予了项氏以很大的发展空间。“项梁杀人,与籍避仇于吴中。吴中贤士大夫皆出项梁下。每吴中有大繇役及丧,项梁常为主办,阴以兵法部勒宾客及子弟,以是知其能。”(《史记·项羽本纪》)因为如果按照秦朝律法,项梁在会稽的这种所作所为,太守殷通随时可以调查并逮捕项氏叔侄,但殷通不但没有,而是在陈胜吴广举兵起义后,预测到天下将要大乱,把项氏当作腹心看待,商讨起事事宜。然而项氏不但不以殷通为恩人对待,反而谋杀之,此种行为,实为正人善士所不为也。

 

项氏叔侄举事之后,其组织的军队也不是什么仁义之师。项氏叔侄在合收陈婴、黥布、蒲将军军队,并吞同是起兵举事的秦嘉部队之后,派项羽攻打襄城。可是由于遭到襄城守军坚强抵抗,项羽攻下襄城之后,就全部坑杀襄城军民百姓。“已拔,皆坑之。”(《史记·项羽本纪》)由此可见,项羽在战争初期就显示出极其野蛮凶残的本性。

 

范增就是在这个时候投靠项梁叔侄的。项梁派项羽打下襄城之后,得到消息说陈王(即陈胜)死了,就召集各路起义将领到薛城这个地方商讨大量。项氏叔侄此时表现出来的性格特点以及所作所为已经是公诸天下世人眼前了:他们还未起事时,就谋杀以之为豪杰腹心的会稽太守殷通,要知道殷通那时的身份是项氏为同盟之友,而项氏在起事之初就无理由的袭杀之,完全是没有信义的凶残之人;再项羽攻打襄城,稍遇坚强抵抗就搞屠城,要知“夫兵者,凶器也,不得已而用之。鼓之以道德,征之以仁义,兼抚其民而除其害。”(《道德经》)而项氏军队动辄屠城,把兵事当作自己逞凶泄欲的工具。此种人怎么能够成得了大事,即便成了所谓的大事,也是暴秦之流亚,也是天下百姓的悲剧,与之一起共事者最后也必没有好下场,赢秦氏的榜样已经在他们眼前上演。因此可以说,范增投靠项氏叔侄,如果说是权宜之策的话还无可厚非,如果是一心投靠,那么范增是明明知道项氏不是什么好鸟,就只能说是物以类聚了。而事实我们也是知道,范增是一心投靠项氏的,由此可知范增之人品亦是低下的。所以说范增的出山应该是没有什么很好的目的,观其所追随的人的品格也就可知。接下来我们就知道了,范的出目的无非就是想以自己一身所学博取所谓的功名或把天下当作他施展阴谋的试验场了。

 

二、出山第一计,谋立楚后。

 

陈胜吴广起义之后,陈胜称王,建国号张楚,天下不堪秦朝残暴统治的志士豪杰纷纷响应。从起义之初来看,各路势力除陈胜力量的勃然兴起、看似强大外,而真正势力较为强大的应该是项梁项羽的势力。但不管怎么样,由于陈胜的首义称王,各路豪杰还是隐隐以陈胜为王、以张楚为首。项氏打下襄城之后,得到消息说陈王死了,于是就召集各路起义将领到薛城这个地方商讨大量,目的也就是商量推举谁来做各路起义军队的总头领。说白了,项梁叔侄召集各路英雄相会,无非是想取代陈胜,自己称王。笔者如此说,读者可能以为是胡扯。其实不然,笔者如此以为是有依据的。大家一定还记得,项梁叔侄潜居会稽之时,“秦始皇帝游会稽,渡浙江,梁与籍俱观。籍曰:‘彼可取而代也。’梁掩其口,曰:‘毋妄言,族矣!’”(《史记·项羽本纪》)看,项羽看到秦始皇出游的这种风光样,多么艳羡,并霸气地说出可取而代之的话。而项梁虽然没有项羽那么直接表达,但项梁既是项羽的叔叔,更是项羽的人生指导老师,当时就已经在结交豪杰、组织武装,说他阴蓄异志是绝对不过分的。而此时,项氏的力量在各路起义的力量当中是实实在在的势力最为强大,说他此时不想称王谁也不会相信。再是,项梁叔侄在会稽的举是本来是以会稽太守殷通为主导。如果是这样,那么会稽举义的最高领导者就应该是殷通,项梁阴谋杀害殷通的目的非常明白,就是要抢夺举事起义的领导权。因为如果有殷通在,殷通是太守的身份,项梁叔侄势力再怎么大,也是不可能大过殷通的。而项梁突然发难杀死殷通,殷通最得力的人物桓楚又不在,项梁就轻而易举的获得了军事领导权。由此也可知,项氏是从来就决不愿曲居人下的。《前汉演义》当中蔡东蕃对当时项梁召集诸路豪杰议事时是这样说的:“过了一宵,项氏属将,一齐趋集。当由项梁升帐议事,顾语大众道:‘我闻陈王确已身死,楚国不可无主,究应推立何人?’大众听了,一时也不便发言,只好仍请项梁定夺。有几个乘机献媚的将吏,竟要项梁自为楚王,梁方欲承认下去,忽帐外有人入报,说是居鄛人范增,前来求见。”

 

这时范增正式登场。当项梁正要自立为王的时候,范增求见献策。范增年老齿高,又有好奇计的名声,想来项梁也有所耳闻,此时在大庭广众之时求见,那当然项梁也就召见了。于是范增往说项梁曰:“陈胜败固当。夫秦灭六国,楚最无罪。自怀王入秦不反,楚人怜之至今,故楚南公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也。今陈胜首事,不立楚后而自立,其势不长。今君起江东,楚蜂午之将皆争附君者,以君世世楚将,为能复立楚之后也。”(《史记·项羽本纪》)

 

范增这条建议从光明的一面来讲是:当下群雄并起,为了获得民众及各路英雄广泛的支持,以更好地调动更多的力量一起来推翻暴秦,那么最好的办法应该是立楚国的后人为王。理由也很明确:一是前车之鉴,陈胜败亡就是不立楚后而自立;二是秦灭六国,楚国最为冤枉,楚国人汲汲复仇;三是项梁将军之所以一下子能够发展壮大起来,就是因为项家世代为楚国大将,能够复兴楚国。

 

这条建议如果从光明的人嘴里提出来,那确实不失为一条好建议,因为这样至少让各路起义军有一个领导中心,也能够广泛动员民众共同起来推翻邪恶的旧秩序。可是从范增那里提出来,那就不见得了。原因无他,范增明明白白地知道项氏也是如暴秦一样无仁无义、残酷无道,也决不会屈居人下。因此范增献出此谋、项梁接受此谋,他们的意图非常明白,就是要利用楚国后人来发号施令、驾驶天下豪杰,楚国后人只是他们手中一枚随时准备舍弃的棋子。可以说,范增出山第一计,乃是祭出“楚之后”为投名状,以进入项氏集团的领导核心。

 

“于是项梁然其言,乃求楚怀王孙心民间,为人牧羊,立以为楚怀王,从民所望也。”(《史记·项羽本纪》《汉书·陈胜项籍传第一》)

 

范增献谋立楚怀王的孙子心为楚怀王,从此范增也就成为项氏集团中最重要的谋士。之后楚怀王心被立为义帝,再后项羽弑杀义帝。义帝后被项羽谋杀,范增作为项羽的最重要谋士加亚父,想必也参与了谋划。由此也可知,范增献谋立楚怀王也只不过是为自己谋进身的阶梯。

 

三、鸿门宴上,项庄舞剑计

 

项梁兵败被杀后,楚怀王徙都于彭城,派“宋义为上将军,项羽为次将,范增为末将,北救赵。”又命令沛公刘邦向西经略地,并“与诸将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后来是刘邦先进入关中,并不费很大麻烦就攻下了秦朝首都咸阳,接受了秦王子婴的投降。

 

而项羽经过苦战,大破秦军主力,带着相比刘邦有绝对优势的军事力量赶到函谷关。这时项羽看到函谷关已有兵守卫,并得知刘邦已经攻破咸阳,怒而破关。又听到在刘邦军队担任左司马间谍曹无伤派人来传话说:“沛公欲王关中,使子婴为相,珍宝尽有之。”(《史记·项羽本纪》)更是勃然大怒,恨不得马上就要率军将刘邦灭了。显然这里项羽的大怒、大恨,不为别的,为的是刘邦捷足先登进入咸阳,中了大彩头。要知前面楚怀王与诸将有约,“先入定关中者王之”,而项羽灭秦战争中武功第一,却没有得到这个头彩,以项羽刚愎自用、目空一切的心态来说,焉能不怒!而且咸阳又是秦朝的首都,天下所有的珍宝美人都被秦始皇和秦二世搜括到那里去了,又焉能不着急!

 

于是项羽传令:“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范增也劝说项羽:“沛公居山东时,贪于财货,好美姬。今入关,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此其志不在小。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采,此天子气也。急击勿失。”(《史记·项羽本纪》)

 

峰回路转。第二天,项羽还没有来得及出兵攻打刘邦,刘邦一大早就“负荆请罪”来“认错”了,来上鸿门之宴了。理毕竟在刘邦这一边,再说伸手不打笑面人。项羽虽然残暴无道,却也是个喜欢听吹捧话、时而不时也会玩点小仁小义,希冀博取点名声。故而在鸿门宴上,项羽看到刘邦老老实实臣服、听话,也就打消了要立马灭之的念头。然而范增可不吃刘邦这一套,看看项羽和刘邦喝酒喝得欢,把昨天的愤怒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心里可着急了,多次举起玉玦要项羽下令杀了刘邦,可是项羽就是“默然不应”。范增无奈,只好走到幕后找来项庄,对项庄说:“君王为人不忍,若入前为寿,寿毕,请以剑舞,因击沛公于坐,杀之。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史记·项羽本纪》)即是要项庄在席前杀了刘邦。这就是有名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的故事。结果众所周知,刘邦之前就勾通了项伯,在席前保护了刘邦。然后在张良和樊哙的斡旋之下,刘邦逃离鸿门宴,捡回了一条命。

 

项羽和刘邦,都是共同奉楚怀王为王为首,无论如何,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是友军。刘邦攻入咸阳先入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讲,都是有功劳,有贡献的。项羽的大怒,体现的是莽夫的自傲和心胸的狭窄。而范增也是建议项羽要立即攻打刘邦,则体现范增以利益至上、权力至上的观念。范增在此观念之下,没有是非、没有对错、没有功过、没有有良知,这才是范增生命的底色。

 

四、私意分封,孤弱沛公计

 

鸿门宴上,项羽纵走刘邦只不过是出于假仁假义,并且也是自认为力量足够强大,要解决刘邦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故而轻易纵之。现在既然已经灭了秦朝,自然就应该瓜分胜利果实了。项羽自恃军力强大,对于楚怀王要求的况现当初与诸将领的约定完全背弃,宣言道:“怀王者,吾家武信君所立耳,非有功伐,何以得颛主约?天下初发难,假立诸侯后以伐秦。然身披坚执锐首事,暴露于野三年,灭秦定天下者,皆将相诸君与籍力也。怀王亡功,固当分其地王之。”(《汉书·陈胜项籍传第一》)于是项羽与范增阴谋瓜分天下,名之曰分封。

 

项羽自己要称王称霸,所以先是装模作样地尊称楚怀王为义帝,而自立为西楚霸王。将重要的、富饶的地方分封给自己的亲信将领,而对其他各路豪杰、以及六国之后则分封于“丑”地,即如陈余所说:“项羽为天下宰,不平。今尽王故王于丑地,而王其群臣诸将善地,逐其故主赵王,乃北居代,余以为不可。”(《史记·项羽本纪》)而对于刘邦,既予以防范,又予以严控。“项王、范增疑沛公之有天下,业已讲解,又恶负约,恐诸侯叛之,乃阴谋曰:‘巴、蜀道险,秦之迁人皆居蜀。’乃曰:‘巴、蜀亦关中地也。’故立沛公为汉王,王巴、蜀、汉中,都南郑。而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王。”(《史记·项羽本纪》)害怕刘邦得了关于进而取得天下,又自欺欺人地说,巴、蜀也是关中地带,因此立刘邦为汉王拥有巴、蜀、汉中,也算是履行了当初“先入关者王其地”约定。而把秦关中之地一分为三,分封给秦朝的三个降将章邯、司马欣和董翳,盘据关中以阻塞刘邦出巴、蜀进入关中的通道。项羽和范增,以为这样就可以百无一失,困住刘邦了。

 

表面看来,项羽范增这样做确实占尽了便宜。实际上,他们的这种做法大大地失去了民心民意,摆明了要与天下诸路英雄和天下人为敌。对于其他各路豪杰和六国之后这里暂且不说,就说针对刘邦这一路。

 

刘邦这个人虽然毛病不少,爱喝酒、女人,好骂人、羞辱人,等等;可是刘邦又有着天性所具有的让人不能及的地方。比如,有大义之仁,又有担当。当刘邦还是亭长的时候送徒役去骊山做劳工,一路上有人逃亡,刘邦索性把大家都放了;沛县父老及子弟举义起事,当时没有谁肯做首领,“萧、曹等皆文吏,自爱,恐事不就,后秦种族其家,尽让刘季。”“众莫敢为,乃立季为沛公。”(《史记·高祖本纪》)因此刘邦才起而担当。刘邦和项羽,可以说是两人性格特点恰恰相反。项羽狭隘残暴、嫉贤妒能、师心自用、顽固自是,却又见人恭敬慈爱,实乃小仁小义;刘邦虽然出身底层,但天性豪迈豁达,宽宏大度却是不拘小节,尤其是后来接受读书人(儒生)熏陶,德性有着大的提升。所以当时楚怀王朝廷商议派军西入咸阳时,认为刘邦是最合适的人选,以为“独沛公素宽大长者,可遣”,而认为项羽,“今项羽僄悍,今不可遣。”(《史记·高祖本纪》)事实上也是如此,刘邦的军队确实也可称得上仁义之师,故而西行几乎没有遭到重大的抵抗就进入了咸阳。由于刘邦一路上能够善待天下百姓,解除秦朝恶政给百姓的压迫,故而刘邦是各路军队中最得民心的,关中百姓更是唯恐刘邦不为秦王。

 

而项羽的行为恰是相反,完全靠着武力征服,动不动就屠城,甚至坑杀降卒几十万,秦咸阳也是已经投降了,项羽还要杀入进去,“屠烧咸阳秦宫室,所过无不残破。”项羽虽然暂时力量强大,可是在获得民心民意方面,则是刘邦完胜、项羽完败。楚汉之争的胜负其实已决。

 

刘邦进入巴、蜀,火烧栈道只是虚晃一枪,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已经蕴酿,项羽范增谋划的“三分关中,王秦降将以距塞汉王”实际上是最大的败笔。韩信就此向刘邦分析说:“且三秦王为秦将,将秦子弟数岁矣,所杀亡不可胜计,又欺其众降诸侯,至新安,项王诈坑秦降卒二十余万,唯独邯、欣、翳得脱,秦父兄怨此三人,痛入骨髓。今楚强以威王此三人,秦民莫爱也。大王之入武关,秋毫无所害,除秦苛法,与秦民约,法三章耳,秦民无不欲得大王王秦者。于诸侯之约,大王当王关中,关中民咸知之。大王失职入汉中,秦民无不恨者。今大王举而东,三秦可传檄而定也。”(《史记·淮阴侯列传》)

 

刘邦出巴蜀,得关中后,可以说关中百姓是铁了心跟随刘邦。此后刘邦与项羽等诸侯逐鹿中原,几起几落,但关中百姓一直都是刘邦坚强的后盾,一直都是无怨无悔地为前线输送兵源和财源,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于刘邦比项羽、比秦朝远具有仁义。

 

五、拒与汉和,急攻荥阳计

 

汉王三年,前204年,刘邦与项羽对峙于荥阳,项羽多次击破刘邦的粮道,刘邦眼看支持不住,向项羽请求议和。项羽正要答应,已是历阳侯的范增赶忙阻止:“汉易与耳,今释弗取,后必悔之。”现在正是歼灭刘邦的时候,错过这次机会,以后是要后悔的。项羽又听从了范增的建议,“乃与范增急围荥阳”。(《史记·项羽本纪》)

 

同恶相济,互相猜忌。项羽是暴主,范增只认权势和阴谋,以私利和欲望组成的搭档,注定是不牢固的。刘邦还是很看重范增,“患之,乃用陈平计间项王。”陈平计策很成功,项羽对范增产生了猜疑,让范增靠了边。于是范增大怒,说:“天下事大定矣,君王自为之。原赐骸骨归卒伍。”(《史记·项羽本纪》)范增知道,自己投靠项氏以来,殚尽竭虑为项氏谋划,居然最后还来个是自己的不是,想想大概是没戏了,自己的抱负就要落空,留下来也没有意思了,还是回老家吧。凶狠人都是没有恻隐之心的,项羽也是一样认为,你要觉得在我这里犯屈,你就走吧。“项王许之。行未至彭城,疽发背而死。”(《史记·项羽本纪》)

 

撇开道义的角度来讲,项羽和刘邦这时是敌对双方,范增一心为项羽谋划,不能让刘邦有喘息的机会,趁刘邦困顿的时候再加努力,一举而灭之,这确实是正确的策略。然而范增侍奉的是暴虐之主,他越是尽心尽力为项羽谋划,则越是在作更大罪恶。“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孟子·告子下》)范增从出山之初,就玷污了谋士这个名称。

 

六、未书之计,没有好计

 

历史上记载范增出场的戏只有以上几出,然而在项羽短短的这几年中,可大书特书的事件则不只以上几件,还有在更多的重大事件不可能没有范增的影子。《春秋》书法有“以不书为书”,其中的道理就是从知其书而知其所不书。历史上的史家没有不懂《春秋》的,自然在书写历史的时候隐含《春秋》书法。

 

钜鹿大战,弑杀宋义父子计。钜鹿之战前夕,宋义有贻误战机之过,或可杀之。但宋义毕竟是上级,项羽应该没有处决之权,或可囚之而夺其兵权,可是项羽竟突然将宋义袭杀,与之前杀殷通的手法一样。显然,在项羽的眼里,不但完全没有宋义这个上级,也完全没有楚怀王朝廷。更为让人心悸的是,项羽还派人将宋义的儿子宋襄也杀了。项羽的这个行为,或是出自自已的独断,但范增是项羽最重要的谋士,又是亚父,项羽这样做想必有与范增商量过,然而未见范增在其中出谋阻止项羽的擅杀和枉杀,可见范增是与项羽同谋,范增眼中也是完全没有楚怀王。

 

新安城南,坑杀秦卒计。钜鹿大战后,项羽又多次打败章邯,章邯走投无路,带领几十万军队投降。项羽在西进秦关,担心这些降兵不听服从,“于是楚军夜击阬秦卒二十余万人新安城南。” (《史记·项羽本纪》)坑杀二十余万人,那是一个什么概念和残忍,完全可以与秦将白起当年屠杀赵国军队四十万相媲恶了。项羽的这种残酷行为,史书记载是项羽与黥布、蒲将军的密谋。然而以范增的身份,也很难说没有参与谋划,即使没有参与密谋,但付诸行动之初,范增也是知晓的,然而我们也是没有看到范增出言阻止如此残忍行为。从来就有不杀降卒、杀之不祥的战争规则,范增不是不知道,可见范增与项羽都是属于心忍之辈。

 

兵入咸阳,屠而东归计。咸阳已经为刘邦收服,然而项羽到达咸阳后,还要引兵屠城,包括杀秦降王子婴,并且纵火焚烧秦宫室,大火三个月不灭,把全城的财宝妇女洗劫一空,这些都是项羽忍心而为的,当然也是范增忍心为之的。烧杀抢虐之后,考虑的是着急要东归回老家炫贵炫富:“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绣夜行,谁知之者!”(《史记·项羽本纪》)此时,有人向项羽出谋说:“关中阻山河四塞,地肥饶,可都以霸。”(《史记·项羽本纪》)如此有战略眼光的谋略,可惜不是出自范增之口。范增与项羽,真可谓小人之识,沆瀣一气。

 

阳尊义帝,远徙谋弑计。秦朝灭亡之后,项羽装模作样地尊称楚怀王为义帝,并把义帝驱赶到偏远的长沙郴这个地方,假惺惺地说:“古之王者,地方千里,必居上游。”在驱赶的路上,又暗中命令手下人弑杀义帝。“趣义帝行,其群臣稍稍背叛之,乃阴令衡山、临江王击杀之江中。”(《史记·项羽本纪》)这种弑杀尊上的大阴谋,我们又怎能说范增没有参与其中!?义帝是项羽范增手中随意摆弄的棋子,至此认为已经完全没有利用的价值了!所以笔者说,范增一出山,出谋立楚之后是把楚后作为其加入项氏领导集团的投名状,这个判断至此言之凿凿。

 

中国先秦的历史,进入到春秋后期,历史已经进入到了一个逆淘汰的时期,尤其是到了战国之后,在位之人属于是君子、好人的越来越少见了,各国互相争战,争相诈力谋划,以强欺弱、以大凌小、同恶相济的历史丑剧一幕幕上演,到了秦赢政的恶性统一达到高潮。陈胜吴广起义,包括项羽、刘邦等各路豪杰的起而灭秦,本来是对这种逆淘汰的历史动向的一种反叛,然而项羽范增之流,却希图仍然以过去邪恶的诈力取胜的手法以达到个人的私欲,枉顾天下百姓的生死,他们的失败,不是很应该吗?同时,范增以老弱行将就木之身躯,而施以阴谋诡诈之谋略,最终为他人所抛弃,毒疮发作而不得好死,这个结局对他来说不是也很应该吗?

 

罗   辉

 

时间:丁酉年三月十三日

 

西历2017年4月9日

 

责任编辑: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