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剧《白鹿原》,你又吃错了面?
作者:许石林
来源:作者授权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八年岁次丁酉六月十二日癸巳
耶稣2017年7月5日
电视剧《白鹿原》,你又吃错了面?
电视剧《白鹿原》,一直没顾上看。有一天,看了微信某群转的一小段该剧的情节视频,大约是白嘉轩的老婆死了,他悲伤,一个人在院子里思前想后,不禁唱起了秦腔。就是这几句唱,让我打消了看这部电视剧的念头——那完全是一个厌恶秦腔、根本不听秦腔的人才会发出的声音。照理,能够想到用秦腔抒发自己情感的人,必然是对戏很熟的人、一个爱戏的人,哪怕他唱得荒腔走板也无所谓,也能让人听出这个人是平时就听戏剧,用戏表情达意很顺的人,他的声音里必然有一股味儿,这味儿即便不准确,但却有掩饰不了的劲儿,也可以说,有一股难得的诗性。
我看这段儿视频,紧张得要命,生怕演员唱不下去,脑筋短路了,同时我非常害臊,真是奇怪了:演员唱得不好,作为一个观众,怎么会有害臊的感觉?我看所有小鸡吃绿豆——强努的东西,都会油然而害臊。实在是太勉强了,太难为演员了。
这个责任主要在导演。
昨天南兆旭问我:你们陕西解放前比我们山西富裕吧?
我说:差不多,有的地方甚至比你们还穷。
他说:我看《白鹿原》里的人,不管多穷,一吃饭就是大老碗吃面条,都是那种宽面条,不管是谁,那个带劲儿,我们山西从前,可不敢那么吃!
我说:你看得细。我还没看这个戏。但你一描述,我就知道他们又弄错了。从前的人,哪里敢那样敞开了任性地吃?平常人家,这一顿饭,吃粗粮还是吃细粮,吃干的还是吃稀的,都会精打细算。所谓巧妇,就是要将有限的粮食,做成尽可能膨胀占肚子的食物,目的是求饱,不管营养。谁家要是无故烙饼,邻居就会评论:这家人不过了。年轻夫妻要这么过日子,长辈也许会出面干预。
从前的财主家,吃饭也是这样,不像现在电视剧那样,财主家的妇女,个个宽衣大袖,头发梳得油光,苍蝇站上去都能劈了叉,个个一身锦绣,穿金戴银,仆从紧随。那时候财主家的妇女也是要干活的,有的甚至要给全家人做饭,给长工做饭,还有的后来给评了富农的,家里主妇刚生完孩子就给牲口铡草压铡刀,说出来人都不信。吃饭也一样,不特殊。《白鹿原》所描写的地区,也穷,主要是从前缺水,粮食产量不高,麦地里的刺蓟长得比麦子还高,麦收时割麦子,刺蓟老扎屁股。这一带出手艺人,比如厨师。从前农业社会,只有穷地方才出手艺人。
陕西关中以前最令人羡慕的富裕地区有泾阳、三原一带,号称观关中的“白菜心”。
还有周至、户县,在秦岭北麓,地平又得秦岭山水灌溉之利,稻麦两熟,外地人羡慕以至于揶揄:“金周至,银户县,见人用白馍擦屁眼。”
电影《白鹿原》我看过,写过一篇评论,评影片中的一个细节,从一个细节就可以看出,导演对电影所表现的生活,了解不深不细,所以失真——
“我看电影《白鹿原》,尤其反感剧中的麦客割麦像驴群一样在地里糟蹋麦子,真正的关中农民割麦,割得整齐漂亮,放得很讲究,不散乱,麦茬尽量留得很低,一是可以收获更多麦秆;二是方便耕种秋庄稼。其中原因,就是人对土地、对粮食有感情。不要以为打铁的就得一身脏黑才像,麦客就得是傻乎乎的一身邋遢。其实,真正的好把式,仍然是一身洗得白净的裤褂。虽为辛苦劳作者,但身上有那种劳作者的动人气质,田小娥看上黑娃就应该是看上这个才对。黑娃因为几个麦客在背后轻薄地说田小娥,扔下面碗就把一个麦客推到扭打,这就把田小娥感动了。这是很虚假的,非常浅薄无力。吃相
说这个,貌似跟吃相无关,但是,它跟情理有关,跟情理有关就跟吃相有关。
电影《白鹿原》至少还有两处可挑剔:一是喝酒;二是吃面。……吃面比喝酒还不像我们关中人吃面,夸张的长筷子、大碗、宽面,但吃面的人端碗的动作,看着一碗面的神气、眼光,都不像是对粮食有着由衷的、说不出的喜爱的老式关中人,夸张地表演吃面,但看上去不香,不感染人,不让人有喉头忍不住蠕动的馋。黑娃这个穷小伙,一筷子面在嘴里,边嚼边说话,嚼断的面条掉到碗里,是最不真实的。一看就是演员在吃面,很为难地吃面,但不是剧中的黑娃应该有的吃相。你端起一碗面,单就那个动作,就能看得出你是不是关中人,你对面的感情、你是不是吃面长大的。现在影视剧表现农村题材,吃饭的多数不尊重粮食,更没有礼仪。这是对农村最严重的误解。我至今记忆中最文雅的吃饭,仍然是关中乡下,哪怕是物质贫乏的过去,饭桌上的礼数仍然是现在的人比不了的,尤其是那种老少几代人一起吃饭的人家。”
难道这一回电视剧《白鹿原》吃面又吃错了?
2017年6月25日
责任编辑:柳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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