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寻“精神”的归处

——世界哲学大会的第一场全体大会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网

时间：孔子二五六九年岁次戊戌七月初四戊寅

           耶稣2018年8月14日

本届世界哲学大会的第一场全体大会于8月13日下午2点在国家会议中心举行，主题为“精神”。主讲人是德国波茨坦大学的施耐德（Hans-Julius Schneider）教授和美国波士顿大学的卡尔尼（Richard Kearney）教授。两位主讲人都在广阔的时代背景中来讨论“精神”这一主题。

施耐德教授探讨了“文化和宗教之间的沟壑可以通过灵性沟通吗”这一问题，他指出，在恐怖主义肆虐的当代，不同文化和宗教之间的冲突已经成为了一个显著的现象。他认为，面对跨文化的、宗教的冲突，我们既要避免“帝国主义式的民族中心主义”，也要避免“冷漠式的相对主义”。为了避免极端的相对主义，施耐德致力于借助后期维特根斯坦语言哲学中关于伦理、宗教命题的意义的讨论，论证宗教中所阐述的哪些价值和观点能够严肃表述我们自身的存在问题和存在渴望，因而值得被认真对待。

宗教是什么？为了避免极端的民族中心主义，我们需要使用一组更为中性的概念来界定何为宗教。“精神(或灵性)”一词不会陷入某种具体宗教的表述，因而“精神”这个概念能够满足这一需要。施耐德认为，不同的宗教对于人类生存的精神维度都具有着相似的功能，我们可以通过这种功能上的相似性来界定何为宗教。此外，如果不同宗教在人类生活的精神维度共享着相似的功能，那么不同宗教之间的相互理解就是可能的。他认为，寻找宗教共通性的功能是可能的，而寻求共同的关注实体是不可能的。

卡尔尼教授则以另一种方式进行发问：在一个上帝已死、宗教终结的祛魅后的世界中，我们应该如何思考“精神”和“神”？在卡尔尼看来，经历了启蒙运动、法国大革命、不受约束的权力以及各种现代批评之后，我们所面对的处境既不是有神论的延续，也不应该被简化为无神论，而是“后神论”（anatheism）。在希腊语中，anatheism意味着ana-theos，即在神之后，在神之后归向神。Anatheism（后神论）包含有神记录和无神论两者。卡尔尼用“后神论”这一概念来刻画一种“在神死之后思考神的方式。后神论并非有神论和无神论的某种辩证综合，而是向着有神论与无神论分裂之前的处境回归；是宗教的终结将我们带回到一个更加原初的处境；我们不再有制度性宗教所给出既定的答案，但也并非因此就摆脱了所有信仰的束缚。相反，我们得以返回那久已被遗忘的“面向神秘的极端开放”。

卡尔尼教授通过圣经故事和图画，阐释了我们因而面临着和亚伯拉罕、雅各等人相似的赌局：一个面对陌生的他者的赌局；一个面对我们要想得到时，也必须把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先让出才能得到的现象。在卡尔尼看来，这种赌局是“所有伟大智慧传统的初始时刻”。卡尔尼认为Anatheism的现代讨论作用，一是通过与神圣陌生人的远处联系，表达正义要求。二是讨论现代生活的放弃和幻灭的转向。他认为，Anatheism的探讨能使政客变得正直。

全体大会结束之后，紧接着又举行了以“仁、团契、爱、心”为主题的专题会议。这场专题会议的主讲人是维也纳大学的帕克斯（Graham Parkes）教授、山东大学的张祥龙教授、南非大学的拉莫斯（Mogobe Ramose）教授和波士顿大学的斯威尼（Eileen Sweeney）教授。

拉莫斯教授和帕克斯教授的演讲都围绕着儒家哲学中“仁”的观念和非洲哲学中“乌班图”的观念进行讨论。拉莫斯认为，“仁”和“乌班图”的观念具有相似性，都要求我们将爱推及到他人身上，能够帮助我们消除隔阂与歧视。而帕克斯教授则认为它们仍然是某种“人类中心主义”。为了人类自身的繁荣，我们需要超越人类中心主义，去关注那些人类之外的生物，甚至那些“无生命的”物理存在物。笛卡尔主义的身心二元论等哲学传统认为物理世界是死气沉沉、毫无生机的，这使得我们无法对“无生命之物”给予关注与呵护。然而，我们有许多其他替代的思想资源。例如，中国哲学中“一气化万物”的想法，佛教中万物皆有佛性的想法等等。在这个意义上，中国思想中对“万物一体”的强调正是我们这个时代需要的。

张祥龙教授在题为《亲亲、爱的秩序与共同体――儒家与舍勒的共通与分歧》的演讲中，从哲学的层面来展示儒家所一再强调的从“亲亲”到“仁民”，从“一家”到“一国”的价值迁移是如何可能的，以及这种迁移的性质是什么。张祥龙教授首先借用了舍勒现象学中关于价值先天性的论述来论证价值迁移的可能性。价值的先天性意味着价值并不被经验对象所决定，相反，人与他人、与世界的关系是以价值为先天的，它引导着对客体的感知。价值具有着“流溢性”和“自行性”，能够具有向他人流淌的倾向，因而“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也就能够得到初步辩护。然而，舍勒现象学与儒家哲学也有着巨大的差异。这一点尤其体现在两者关于共同体的理论上。舍勒认为存在着两类共同体：生命共同体和人格共同体。家庭属于前者而教会属于后者。舍勒认为，以家庭为代表的生命共同体既没有个体人格也没有总体人格。张祥龙通过对《孝经》、《大学》以及孝亲经验的分析回应了舍勒对家庭的批评。此外，张祥龙还指出，家庭扎根于亲亲之爱，而教会扎根于人与上帝的圣爱。亲爱优于圣爱，因它能够被明见性地直接体验到，而也更少欺罔。

斯威尼教授则展示了中世纪基督教思想家们关于爱与激情的讨论。对上帝的欲求以及与上帝的合一始终占据着中世纪思想家的心灵。这种对神圣的欲望与合一的持续关注导致了两个后果。一是，对人与上帝的关系的强调渗透到人与人的关系之中。这使得关系对于人之为人来说成为至关重要的因素。二是，由于上帝绝对超越于人的理解，情感而非认知被认为是与上帝合一的唯一方式。相对于自足性、主动性，接受性、被动性的重要性在某些方面得到了极大的提高。斯威尼最后强调，中世纪关于爱与激情的讨论不仅仅是西方现代浪漫之爱的理想的源头，而且还为我们反思当下“狭隘的”浪漫之爱的理想提供了一个视角。

第二十四届世界哲学大会第一场全体大会在国家会议中心举行。马云飞/摄

责任编辑：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