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楚兵】皮日休与晚唐诗礼文化

栏目:文化杂谈
发布时间:2018-10-16 22:2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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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日休与晚唐诗礼文化

作者:尹楚兵(上海大学文学院)

来源:中国社会科学报

时间:孔子二五六九年岁次戊戌九月初七日 庚辰

         耶稣2018年10月15日

 

晚唐文人皮日休是中国儒学史上承前启后的重要人物,他推尊孟子、文中子王通和韩愈,上书请以《孟子》设科取士,并构建了从孔子、孟子、荀子到王通、韩愈的儒学道统,强调“穷理尽性”(《十原系述》),这些都已开导有宋一代理学先河。作为儒学的重要人物,皮日休与晚唐诗礼文化有着天然的密切联系。

 

拯时救弊弘扬诗礼传统

 

皮日休生活在唐末乱世,其时唐王朝内则主昏臣庸、朝纲紊乱,外有藩镇割据、南诏之患及骄兵叛乱,国运衰颓,民生凋敝。思想领域,儒学式微,佛老盛行,儒学地位遭遇严重挑战:“民今知化者,唯西域氏而已矣。有言圣人之化者,则比户以为嗤。”(皮日休《原化》)因此,从小接受儒家文化熏陶、具有强烈时代使命感的皮日休渴望振兴儒学,以拯时救弊。

 

皮日休非常重视教化的作用,在他看来,除了“上善”“大恶”之人出于天性外,普通民众善恶之别的关键在于其所受教化。因此,他认为拯时救弊的当务之急便是恢复儒家的诗礼文化传统。在《原化》一文中,皮日休指出,儒家诗礼文化“出于三皇,成于五帝,定于周、孔”,以“道德仁义”为内质,以“《诗》《书》《礼》《乐》”为载体,推行儒家诗礼文化是历代统治者赖以臻于致治的必由之路。他高度评价孔子“删《诗》《书》,定《礼》《乐》,赞《易》道,修《春秋》”、垂世立教的历史功绩(《文中子碑》)。基于以上认识,皮日休上书请“去庄、列之书”,将翼传孔道、能“救时补教”的《孟子》立为学科,设科取士(《请〈孟子〉为学科书》);又请将攘斥佛老、匡扶儒道的韩愈配享太学(《请韩文公配享太学书》)。

 

文学上,皮日休标举诗教传统,倡导《诗经》的美刺教化功能。在《正乐府十篇》序中,他不满于当时诗坛“唯以魏晋之侈丽、陈梁之浮艳谓之乐府诗”的现状,称颂古代圣王“采天下之诗,欲以知国之利病、民之休戚”的采诗观风传统,以及采诗入乐、立官设教,“诗之美也,闻之足以观乎功;诗之刺也,闻之足以戒乎政”的诗教传统。在谈到唱和诗这类看似无关风雅的诗歌创作时,皮日休也往往有意识地将其与诗礼文化传统关联起来。比如,在为自己与陆龟蒙等人的唱和集《松陵集》撰序时说:“词之作,固不能独善,必须人以成之。昔周公为诗以贻成王,吉甫作颂以赠申伯。诗之酬赠,其来尚矣。后每为诗,必多以斯为事。”(《松陵集序》)即以《诗经》中周公赠成王的《鸱鸮》、尹吉甫赠申伯的《崧高》这类和合人际关系、体现诗礼互渗共成的诗歌作为自己唱和诗“诗可以群”(《论语·阳货》)的写作依据。《松陵集序》还借古人赋《诗》言志的传统,来说明松陵唱和集的创作同样寄寓了自己和陆龟蒙的“道义志气,穷达是非”。

 

正礼补亡重建诗礼文化

 

皮日休诗友陆龟蒙在《读〈襄阳耆旧传〉因作诗五百言寄皮袭美》一诗中说皮日休自幼受到诗礼文化的熏陶,面对唐末礼崩乐坏的现实,怀抱重建当代诗礼文化的自觉担当:“尝闻儿童岁,嬉戏陈俎豆。积渐开词源,一派分万流。先崇丘、旦室,大惧隳结构。次补荀、孟垣,所贵亡罅漏。”用皮日休自己的话说,他在尝试重建当代诗礼文化主要是礼制文化上所作的贡献就是“上剥远非,下补近失”(《〈文薮〉序》)。

 

所谓“正礼”,首先是梳理匡正古今各类礼仪礼俗的谬误。比如,《原祭》以蚩尤“乱逆”“不道”驳斥师祭礼当祭蚩尤之说,提出“今之师祭宜以轩辕为主,炎帝配之”。《正尸祭》纠正汉、魏以来尸祭礼之“弊怠废阙”,认为“夫礼者,足以守,不以加,加则弊;足以加,不以阙,阙则怠;足以阙,不以废,废则乱”,据此指出汉、魏以来所加匜盥礼之弊,所阙“射牲”礼、“惟以毛血为荐”之怠,“梁氏祀以蔬食”之“非礼”。《鄙孝议》上、下篇则认为圣人制礼的目的“非所以惩其不足,抑亦戒其有余”,由此抨击了当时割股疗亲、“庐墓三年”这类悖逆人情、欺世盗名的伪孝行为:“今之愚民谓己肉可以愈父母之病,必剸而饲之。大者邀县官之赏,小者市乡党之誉。讹风习习,扇成厥俗”,“今之愚民,既葬不掩,谓乎不忍也;既掩不虞,谓乎庐墓也。伤者必过毁,甚者必越礼。……过毁者谓得仪,越礼者谓大孝。奸者凭之以避征徭,伪者扇之以收名誉。”

 

其次是正人伦。一方面,正君臣上下之分,鞭挞各种僭越礼制的行为。比如,《晋文公不合取阳樊论》责备晋文公身为诸侯,虽有勤王靖乱、定王室之功,但其请隧、接受周天子王畿内赐田、河阳召王等举动,却有悖于君臣之礼。同样,《斥胡建》斥责汉武帝时军正丞胡建不先以状闻,“擅行诛杀”作奸犯科的监军御史这一“乱臣”“贼子”行为,指出汉王朝不以此诛戮胡建,以正其罪,反而下诏褒赏的荒谬。如果说《晋文公不合取阳樊论》《斥胡建》尚属借古讽今,《白门表》则直斥当时骄兵作乱、藩镇割据的现实,指责叛卒“忘上恩,叛主帅,逐天子命将,残天子兆民”、藩镇“贼而不贡,兵而不从,死而辄代,名为列藩,实一州之主”的悖逆之行。在鞭挞各种僭越礼制行为的同时,大力表彰历史上及现实生活中恪守礼法的各类人物。如《新城三老董公赞》赞美董公劝说刘邦为被项羽弑杀的义帝发丧;《陵母颂》歌颂楚汉相争时王陵母之“忠贞义烈”;《何武传》赞颂寿州裨将何武事上当职遇谤遭辱,却以德报怨、感分用命的壮举;《赵女传》表彰山阳盐商女赵氏以身救父的秉孝植信行为。

 

再次是对前人有关礼制的言论以及制定礼仪行为的绳愆纠谬。例如,《韩诗外传》曾指责舜乐《韶》用干戚之舞非至乐,舜不告父母而娶尧之二女不合礼仪,分封黄帝之子十九人有违法度义理,舜遭父亲、后母虐待迫害,号泣于天,为人子未能尽命。针对以上责难,皮日休批评《韩诗外传》用后世礼制审视非难前贤(《读〈韩诗外传〉》)。《非沈约〈齐纪论〉》一文则对南朝沈约《齐纪论》所谓“太庙四时之祭,各以平生所嗜飨之”的观点及其对汉明帝祭祀亡母光烈皇后时“躬拂帷幄,亲易粉泽”行为的评价“前史以为美谈。此亦先代之旧典也”进行了批驳,认为礼器祭品、祭献礼仪等素有定制,不得率意更改,批评沈约“修其书,不正而反赞之”。司马迁在《史记·叔孙通列传》中赞颂叔孙通“希世度务,制礼进退,与时变化,卒为汉家儒宗”,皮日休《题叔孙通传》则不认同司马迁的评价,批评叔孙通“不明于古制,乐通于时变”,认为“国之大祭,不过乎郊祀、宗庙”,指出汉朝建立之初“礼坏文毁”,叔孙通不致力于正郊祀之礼、立汉室宗庙,却舍本逐末,忙于制订朝会仪礼,致使刘邦身为高祖“身不得郊见,享不及七庙”。

 

所谓“补亡”,则有以下内涵。一是补祀典之阙失。比如,《大戴礼·祭法》称“法施于人则祀之”“能御大灾则祀之”“以劳定国则祀之”“有功烈于民者则祀之”,而主张以德治国、刑教兼用并担任执掌刑法狱讼的“士师”之职的咎繇,为民去鸟兽之暴、协助大禹治水有功并以天下相让的伯益,襄助武王克殷建周、辅佐成王成就周业、“制礼乐,立明堂”的周公,“迈德于百王,垂化于万世”的至圣先师孔子,祀典却皆阙载。因此,皮日休“惧圣人之文将乱而坠”,遂作《补〈大戴礼·祭法〉文》。

 

一是补礼典之佚文。皮日休《〈文薮〉序》说:“太乐既亡,至音不嗣,作《补〈周礼〉九夏歌》。”所补《周礼》九夏歌包括《王夏》《肆夏》《昭夏》《纳夏》《章夏》《齐夏》《族夏》《祴夏》《骜夏》,涉及吉礼、嘉礼、宾礼等各种典礼场合所奏乐章。所补虽不必尽当,却可见出其致力于当代诗礼文化重建的拳拳之心。

 

责任编辑: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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