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对话?宗教自由?
作者:赵景
来源:作者赐稿《儒家邮报》
公元691年,阿拉伯伍麦叶王朝的哈里发阿卜杜勒•麦利克•本•麦尔旺在耶路撒冷修建一座清真寺,称“大石圆顶寺”;705年,哈里发麦尔旺又修建了“阿克萨寺”。大石圆顶寺和阿克萨寺都修建在犹太教圣殿的遗址上,它下面就是西墙,是当今世界犹太人的第一圣址。
在犹太人的圣地修建伊斯兰教的清真寺,世界上恐怕没有比这更亲密的“文明对话”了。但是,这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关系带来的却是永远难以化解的仇怨和旷日持久的血腥战争。从中世纪的十字军,到现在的阿以战争,都是这种“文明对话”的直接成果。在儒家的圣地修建基督教堂,如果真的能称为一种“文明对话”,那就和伊斯兰教与犹太-基督教的这种对话方式没有什么两样。它的对话工具不是纸笔和书卷,而是刀剑与枪炮。今天,双方的争论还只是口头上的;但若此堂一建,不要说曲阜一地,恐怕全中国,乃至整个世界,都将拜此种文明对话之赐,陷入永无宁日的冲突之中。这对儒家固然是一种巨大的耻辱,但对爱好和平的基督徒而言,恐怕也是一个不愿看到的结果。
有人说,在曲阜修建教堂,考验的是儒家的宽容;十教授的联名反对,被认为是文化强权和顽固的保守主义。确实,这个事件是对中国学者的宽容与自由的考验,但该接受考验的恰恰是那些基督徒和捍卫“宗教自由”的人们。将自己的教堂修建到孔庙的大门口,不懂得尊重他人(如果他们认为这是“他人”)的信仰和文化传统的人,谈什么宽容?打着文明对话的旗号,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妄谈自由,还有什么比这更象文化强权的?十教授从未否定过基督教的教义,也不曾蔑视基督徒的信仰,当然更没有主张把孔庙修到哪家教堂的门口。他们只是记得孔子的一句话“非其鬼而祭之,谄也”,恭恭敬敬地请入侵者退避三舍。如果这也算作文化强权,那些基督徒的面目该算什么呢?
在讨论中,有人回忆起古代皇帝的胸襟,说今天的儒家学者还比不上古代帝王。这些人们应该记得,就在欧洲的天主教与新教陷入血腥的战争的时候,中国文化曾以怎样的胸襟接纳天主教信仰。康熙皇帝虽然并不知道西洋人好不容易才颁布的,主张宗教宽容的南特敕令,但他又是题诗,又是写对联,与传教士们切磋绘画,交流算学。就在法王路易十四废除南特敕令的时候,天主教却在中国自由地发展着。世界上恐怕很少能有如此胸襟的帝王和如此宽容的文化了。但是,罗马教皇英诺森十世却谕令禁止中国教徒拜孔子和祖先。康熙皇帝多次派使者与教皇商谈,请求撤销禁令;也数次接见教皇特使,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直到确信教皇已经不可能收回禁命,康熙才禁止传教。等到1939年,教皇取消了禁令,中西礼仪之争才宣告终结。这是中国天主教历史上的常识。
任何文明中的宗教自由,都建立在相互尊重的基础上。宗教自由,绝不是允许对方有侮辱自己的文化传统的自由;没有自信而强大的文明主体,怎么谈得上对话与自由?今天的基督徒,远远没有利玛窦的胸襟,其咄咄逼人的气势,却超过了英诺森十世;今天的十教授,其耐心并不亚于康熙皇帝,而他们为中国文化所做的,却比康熙皇帝温和得多。
英诺森十世要做的,是不准信仰基督的部分中国人祭孔和祭祖;但今天的中国基督徒所做的,却是要以高大的教堂直逼儒家的圣地孔庙大殿。康熙皇帝在与教皇多次交涉未果之后,宣布不准天主教传教;但十教授所希望的,只是让中国的基督徒对孔子不要那么盛气凌人。康熙皇帝面对的,是对中国文化毫无知识的教皇,将祭孔祭祖宣布为异端;但今天的十教授面对的,却是自称孔子后裔的基督教牧师,号称代表基督教来和儒家对话了。
因此,有人还拿出了一个理由,说既然曲阜没有什么圣地的气氛了,既然连孔子的后裔都不愿守住这个传统了,为什么还要重视这块地方呢?基督徒以此为名,来破坏礼乐文明的象征,简直是趁火打劫的强盗行为,和当年的哈里发趁着犹太人不在耶路撒冷,修建两个清真寺一样。确实,儒家从来没有像犹太教那样宣称,只有耶路撒冷的圣殿才是真正的圣殿;儒家的真正中心也确实不在曲阜了。不过,曲阜三孔却和耶路撒冷的圣殿一样,具有不可替代的文化象征意义,始终是儒家文化乃至整个中国礼乐文明的标志。这些基督徒破坏的,不仅是曲阜,不仅是儒家,而且是整个中国文明,是中国基督徒的尊严与道德,是他们宣称的“文明对话”与“宗教自由”,这些可贵的现代精神。
来源:作者惠赐儒家中国网站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