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寿澂】唐蔚芝先生学术思想概述——以孟学为体,以科学为用

栏目:学术研究
发布时间:2020-03-13 20:25:16
标签:唐蔚芝
严寿澂

作者简介:严寿澂,男,西元一九四六年生,上海人。华东师范大学硕士,美国印第安纳大学博士。现执教于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学国立教育学院教授,兼任上海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及美国克莱蒙研究生大学(Claremont Graduate University)宗教学院经典诠解研究所(Institute for Signifying Scriptures)特约研究员。治学领域为中国学术思想史与古典文学,旁涉政治思想及宗教学。撰有专著《诗道与文心》《近世中国学术思想抉隐》《近世中国学术通变论丛》等。

唐蔚芝先生学术思想概述

——以孟学为体,以科学为用

作者:严寿澂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原载于 《经学文献研究集刊》第二十一辑,2019年

时间:孔子二五七零年岁次庚子二月二十日乙卯

          耶稣2020年3月13日

 

一、学术渊源

 

太仓唐蔚芝(文治)先生(1865-1954),年十四(虚岁,以下同),其尊人挚友同邑王紫翔(祖畬)见其所爲文,“亟赏之,谓必成大器;且谓宜读古大家文,以扩充其才气”。年十七,受业于紫翔之门,间三四日,前往听讲。紫翔讲性理之学,严义理之辨,告之曰:“文章一道,人品学问皆在其中。故凡文之博大昌明者,必其人之光明磊落者也;文之精深坚卓者,必其人之忠厚笃实者也。至尖新险巧,则人必刻薄;软熟圆美,则人必鄙陋。汝学作文,先从立品始,不患不爲天下第一等人,亦不患不爲天下第一等文。”先生于是尊紫翔之教,先读汪武曹(份)增订之《四书大全·孟子大全》、陆清献(陇其)《三鱼堂集》,并乾隆御选《唐宋文醇》、熊伯龙所撰《熊锺陵制义》。“日夜淬厉于性理、文学,初知门径矣”。[1]

 

年二十一,赴江阴南菁书院应试,以超等录取,住院肄业。受业于东南经学大师黄元同(以周)。元同主张汉宋兼采,经学即理学,理学即经学,不可歧而爲二,训诂义理当合而爲一。先生对此,终身服膺。[2]年二十八,赴礼部试,中式第三十一名贡士。座师翁叔平(同龢)评语爲:“经生之文,必有静穆之气,此作是也。经艺渊雅,不使才锋,策赅博。”(按;先生后来教诲学生作文字,即以此爲准则。)殿试二甲第一百五名,朝考一等第六十五名。分发户部江西司主事。[3]

 

三十一岁,因同事王丹揆(清穆)介绍,调任云南司帮主稿。先生谓:“云南司管理滇省财政,兼管漕务、仓务。时余于公牍文字,尚无门径,只得以吏爲师,遇事咨询,并与丹揆协商,调取档案目录,手自钞存。用时指出提閲,吏不能欺。丹揆作《职思随笔》,办稿必摘要钞录,余亦仿行之。”[4]按:明清时良吏,颇有注意于实政,并以其经验心得著书传后者。明人吕坤有《实政录》,清人汪辉祖有《佐治药言》、《学治臆说》,即爲显例。蔚芝不仅讲究性理之学,而且对行政实务颇爲用心,以后爲官、办学所表现出的处事才干,论政论学的条理密察,其基础当即奠定于此时。

 

同年,其父所辑《太仓陆桴亭先生遗书》告成。[5]陆桴亭(世仪)爲学,有本有末,讲理学而兼有实学,如钱宾四所谓,“理学经济,明体达用,内圣外王,兼而有之”,[6]对先生影响甚大,由是用心于经济之学。三十二岁,“閲各国条约事务各书,并评点《万国公法》”,又读曾惠敏(曾纪泽谥惠敏)、黎蒓斋(庶昌)诸家文集,“自是于经世之学,粗得门径矣”。七月,考取总理各国事务衙门章京第二名。次年,又读《经世文正续编》及曾文正(国藩)、胡文忠(林翼)的全集。奉派爲户部则例馆纂修官,辑成《漕运门》八卷。[7]可见其对经世实学的留意。

 

先生身兼两个衙门的职务,每两日赴户部,两日赴总署。事务繁重,总署尤甚,值夜班常至天明。在总署,奉派在司务厅收发文牍。司务厅有储条约柜,先生于是“发而读之,又以暇时学习俄文,灯下每取中俄文本条约对校之,目力遂大伤”。其时侍郎许竹篔(景澄)奉派爲总理衙门大臣,对蔚芝深爲器重。受许氏之熏陶,先生对外交事务逐渐熟悉。[8]

 

光绪二十六年(1900),义和团排外事起,八国联军入京。先生随同庆亲王奕劻与李鸿章,办理条约文件。次年七月,那桐奉使日本道歉,蔚芝任随员。[9]光绪二十八年,英王爱德华七世行加冕礼,清廷派贝子载振爲专使大臣,赴英致贺,并游历法国、比利时、美国、日本四国。先生爲三等参赞随行,因而对西方及日本有了实地的了解,以载振之名撰成《英轺日记》一书,于“欧美风教,沿途景物,详载靡遗,择善讽行,尤具深意”。此年,由上海文明书局印行。[10]可见先生通晓外事,对西方文化的长处颇爲赞赏。

 

光绪二十九年,先生年三十七,奉旨调往新设立之商部,任右丞。自谓:“外交学已研究多年,不愿离外部,且商务向未熟谙,极力坚辞”,不得已而出任。于是研究商务,拟定《商部章程摺》、《声明商部办事权限摺》、《请办商业模范银行摺》等,并编订《商律》。[11]任上诸奏议,载于《茹经堂奏疏》,可见其用力之深,议论之精辟。[12]光绪三十二年,商部改爲农工商部,先生爲署理尚书,“接收案卷一切,甚爲忙碌”。十二月,先生母病毒,“遂不复到署,一意侍奉汤药”。母弃世,扶柩返乡。次年八月,就任上海实业学堂(原名南洋公学)监督。[13]于是脱离官场,专意办学了。

 

从陆桴亭上继朱子穷理尽性之学,以经世爲要归;就理学而言,重程朱,亦不废陆王(所谓“尽心知性与夫存心养性,道在虚实并进”[14]);兼重洋务与科学,主张大力发展农工商实业;承桐城、湘乡之绪,发扬文章之学。要而言之,有担当,不畏艰苦,勇于汲取新知识,不计世俗毁誉,惟期有益于天下国家。是谓晚清曾文正、郭筠仙(嵩焘)以降的治学宗旨;此派后起者颇多江南人士,如薛叔耘(福成)、许文肃(景澄)、吴挚甫(汝纶)诸人。蔚芝所秉承的,正是这一传统。

 

二、洋务与教育

 

晚清时期,凡是传自西方的各种知识,与西方相关的各种事务,统称爲洋务。当时的守旧人物,对于所谓洋务,一概深恶痛绝,尽行排斥。理学大师倭艮峰(仁)即爲一例。蔚芝先生虽讲理学,讲经学,然而热衷于学习洋务,决不是抱残守缺之辈。

 

戊戌政变,新法尽废,新学堂多并入书院。先生对此,大表反对。政变之次年,仍坚持西学堂决不可并入书院。说道:“书院之与学堂,宜分而不宜合。如欲爲归并之计,则书院可以并入学堂,而学堂不可以并入书院。”以明末清初陆桴亭爲例,其《思辨录》中“论岁差之法,谓欧罗巴人君臣尽心于天,终岁推验,其精不可及”。其时利玛窦、艾儒略新至中国,桴亭“已精研西学如此,设使生于今日,其必习诸国之语言文字,灼然明矣”。天下既有此文字,“士大夫迄未能措意”,实是“大可耻之事”。指出“今日国势之浸弱,正由中国贤士大夫不屑究心洋务之所致”。“爲臣当忠,爲子当孝”,人人皆知,然而“国势之不知,世变之不察,百姓疾苦之不闻,持违心之谬论,受剥肤之巨灾”,岂可称爲忠孝?“故方今之世,惟忠臣孝子而后可谈洋务,亦惟忠臣孝子断不可不谈洋务。学堂者,正所以教忠教孝之地,而即宇宙间一线生机之所系也。”[15]言辞可谓激愤。

 

如此重视西学、洋务,直至晚岁,仍不稍变。民国十九年,蔚芝先生年已六十有六,有《上海交通大学第三十届毕业典礼训辞》,曰:

 

鄙人十年以前,见美国教育家孟禄、塞娄两博士,均殷勤相告,谓中国最要者在造就领袖人才。后访他国教育家,亦多持此论。故鄙人办学时,不自量力,常欲造就领袖人才,分播吾国,作爲模范。区区宏愿,尝欲兴办实业,自东三省起点,迤北环内外蒙古,至天山南北路,迤西迄青海以达西藏,作十八行省一大椅背。而南方商业,则拟推广至南洋各岛,固我门户屏藩。故三十余年前,曾在北平创办高等实业学堂。迨囘沪后,办理本校,并在吴淞创办商船学校。此志未尝稍懈。无如吾国风气,徒知空谈学理,不能实事求是,以致程度日益低落。即如电汽、火车、轮船各项,仅有驾驶装置之才,其能制造机器、自出新裁者,寥寥无几。日日言提倡国货,试问国货能否制造?日日言抵制洋货,试问洋货能否抵制?各校学生不过欲得一纸文凭以图荣宠,绝不闻有奇才异能可以效用于当世。……须知吾人欲成学问,当爲第一等学问;欲成事业,当爲第一等事业;欲成人才,当爲第一等人才。而欲成第一等学问事业人才,必先砥砺第一等品行。……孟子曰:“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又曰:“无耻之耻,无耻矣。”我学问不若人,事业不若人,可耻孰甚?于此而不知耻,是谓无耻。[16]

 

先生毕生志事,在此尽行道出。当爲第一等学问,当爲第一等事业,当爲第一等人才,先务则在砥砺第一等品行;是爲先生终身以之的教育宗旨。要而言之:“教育根本在性情,措诸躬行则爲道德,再辅以近世科学,斯爲体用兼全。”[17]

 

早在光绪二十一年,蔚芝即告其弟子李颂侯曰:“吾弟有志之士也,务望慎守吾言,以理学爲体,以经济爲用。勿读无益之书,勿作无益之事。异日担荷斯道,维持人心,力爲剥阳时之硕果,风雨时之鸡鸣,有以存圣学于一线,而不至于中绝,此则鄙人之所厚望也。”[18]先生的学术思想宗旨,正在“以理学爲体,以经济爲用”二语。处今世而谈“经济”,西学,尤其是近代科学知识,又岂能或缺?

 

先生关于洋务,最所究心者,除外交以外,端在实业与科学。光绪二十九年,蔚芝三十九岁,代载振作〈议覆三品京堂张振勲条陈商务摺〉,以爲:“近世之言理财者,莫不以振兴商务爲急,而不知商之本在工,工之本又在于农。何者?盖商必有其爲商之品物,无工则无以爲商也。工必有其爲工之质料,无农则无以爲工也。故欲求商务之兴盛,在先求工业之精进;欲求工业之精进,在先求农事之振新。”又主张鼓励工艺创新,保护专利,曰:“泰西各国维持商务,以保护、开通二法互相爲用,而尤以提倡工艺爲程。凡国中有能创一新法、得一新理、制一新器,实有裨于国计民生者,准其呈报,试验得实,或奖以金牌、寳星,或给予文凭,准其专利。其注重工艺如此。中国近年以来,闾阎生计维艰,流民渐伙,驯至寇盗充斥,劫夺时闻。推原所自,未始非工政不修以致此也。”[19]如此见解,即使在今日,仍是不刊之论。

 

清末民初人物中,尽心尽力于科学工艺教育如蔚芝者,实不多见。然而先生对于时人“用科学以治国”之说,则不以爲然。作于民国十七年的〈《大学》格物定论〉引《礼记·礼器篇》“人官有能,物曲有利”曰:“人官所以驭物曲,故古者用人,德进事举言扬,旁逮曲艺,而近人欲用科学以治国。夫声光化电遂可以修齐治平乎?”[20]易言之,不可将道与器混而爲一。“近人谓泰西之格物即吾儒之格物,混道与器爲一,欲以一材一艺之长侈谈平治,而民生实受其病。”慈谿裘匡庐(肇麟)作《广思辨录》,有云:“科学方法治天下,未免错误。吾儒所格者事理,西人所格者物质。”蔚芝以爲,此语“可谓一矢破的”。[21]

 

蔚芝提倡科学,以爲今世绝不可少。然而科学决不能取代“人伦性情道德”:

 

夫人伦性情道德,千古不变者也。圣贤至教,如阴阳寒暑,适协于时。庸愚诡教,如风雨晦明,悉愆其候,直者枉之,雅者俗之,左道者矜式之,桀骜者嘉鲜之,譬诸南针而北指。故曰:“教不时则伤世。”(见《礼记·乐记篇》)要知限制我之人才,即以限制我之国力。君子遏抑,则小人日进。是以愈趋时而国愈危也。且所谓时者,孰若近代之科学?道艺兼资,科学自宜特重。惟当以孟学爲体,纯而益求其纯;以科学爲用,精而益致其精。夫如是,乃可以救心,乃可以兴国。[22]

 

“以孟学爲体,以科学爲用”,先生爲官、讲学,尤其是主持上海交通大学,此二语实爲其座右铭。

 

民国二十二年,蔚芝应苏州国学会李印泉(根源)、金松岑(天翮)等之邀,赴苏演讲,宣讲《孟子》大义,曰:“鄙人尝谓圣贤教人,惟恐人之近于禽兽;后世教人,惟恐人之远于禽兽。《孟子》七篇,尤重人道教育。人者,天地之心也。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孟子》首章言仁义,即所以正人心而立人极也。……处今世而言教育,必以尊崇人道爲惟一宗旨。”[23]科学本是利器,可爲善,亦可助恶。若无人道教育,科学便成爲恶之资。教育当以孟学爲体,正因孟子尤重人道教育也。

 

三、读经与读国文

 

民国八年,蔚芝先生作《中学国文新读本序》,云:

 

世道之譸张,人心之迷谬,风俗之庸恶,士品之卑污,上下历史,无有甚于今日者,有识之士惄焉,思所以救之。顾其策奈何?或曰:“将讲武备,精器械,而振之以军国民教育乎?”曰:否,否。扬汤不足以止沸也。或曰:“将研哲学,谈心理,而跻之于高明之域乎?”曰:否,否。空言无补于实事也。或曰:“将务实业,进农家、工家、商家,而道国民以生活乎?”曰:斯言似矣。然而不揣其本,徒以生计爲惟一之教育,言义则万无一应,言利则赴之若川。此近代教育家之昧于先后,中国之大危机也。

 

在先生看来,衹是整军经武,固不足以救国;相与研讨哲学、心理诸新学说,以爲即可发现救国淑世的灵丹妙药,空言无补而已(今日不少所谓知识分子,大谈中国需要思想家云云,亦是此一路数);发展农工商诸实业,改善国民生计,确有助益,然而若不讲究本原之道,举国上下,惟利是视,实爲“中国之大危机”(按:于今日之情状,若有预见)。救国淑世之正道,一是读十三经,二是读国文。[24]

 

先生以爲,民国初年废读经,“世奉爲大功,崇拜恐后。余向者腹非之而不敢言,迄乎今日,废经之效亦大可睹矣。新道德既茫无所知,而旧道德则埽地殆尽。世道至于此,人心至于此,风俗士品至于此,大可悯也”。又曰:“我国之伦常纲纪、政教法度,具备于十三经。孔子曰:‘定而后能静。’废经则一日不能定,一日不能静。又曰:‘和无寡,安无倾。’废经则一日不得和,一日不得安。彼宗教家方日日诵经,而我国则厌恶经籍,有若弁髦。举国民之心,皆麤而不能细,举国民之气,皆浮而不能沈。如此而犹望其治平也,岂不傎哉?此读经爲救世之第一事也。”[25]其大意是:欲救国淑世,必须平心静气,脚踏实地去做,空谈躁动,无济于事。读经能使人安静,惟安静不扰,始能臻于治平之境,故读经爲救世之第一事。蔚芝爲无锡国学专修馆订立学规,有“安静”一项,云:

 

今人热心爱国,而卒未得所以疗国之方。老子曰:“载魂魄抱一,能无离乎?”盖士落其魄,则国失其魂矣。故今日救国之策,莫若主静。《大学》言“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此言治心之法,而实即治人治天下之法。孔子之言心学,曰“洗心退藏于密”,曰“操则存,舍则亡”,又曰“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孟子之言心学,曰“持其志,毋暴其气;心勿忘,勿助长”,又曰“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易传》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礼记》言:“人者,天地之心也。”惟于静中随时体验,乃能见天地之心。然则主静之功,实爲参赞化育之本。夫天下未有不能治其心而能治事者也,亦未有不能治其心而能治国者也。[26]

 

对治之方,惟有读经以平其心,静其气。回顾华夏百年之史,躁动张皇,嚣然不静,至红羊巨劫而臻于极,其后果爲如何?

 

不仅如此,欲维持人道,读经更是必不可少。民国十年,蔚芝作《施刻十三经序》,以爲“今日之世,一大战国之世也”。战国之时,“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百姓“惨苦之状,爲生民以来所未有”,“曾不踰世而秦政出”,焚书坑儒,毒流四海,“亦生民以来所未有”,乃“人心之害爲之也”。“然而秦时之书焚于有形,而今世之书焚于无形;秦时之儒坑于可见,而今世之儒坑于不可见。”“横政之所出”,“横民之所止”,“学说之詖淫”,“士林之盲从”,人民之“痛苦而无所控诉”,世界之“劫运而靡所止届”,皆“人心之害爲之也”。人心之害,则“废经爲之也”。“废经而仁义塞,废经而礼法乖,废经而孝悌廉耻亡,人且无异于禽兽。”因此,“欲救世,先救人;欲救人,先救心;欲救心,先读经”。[27]

 

民国十九年,蔚芝友人孙师郑(雄,原名同康)撰《读经救国论》,先生爲作序,云:

 

国何以立?系于民之心;是非之心存焉尔。国何以倾?亡于民之心;是非之心亡焉尔。……东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西海有圣人出焉,此心同,此理同也。所是者无不同,所非者亦无不同也。世衰道微,人始是其所是,非其所非;是其所非,非其所是。……迷谬不省,莫衷一是。国魂失而民狂,隳突叫嚣,如醉如梦。由是人心是非之公,澌灭殆尽,而恻隐羞恶辞让之心,乃随之而俱丧。……吾友孙君师郑悯焉,爰救之以读经。夫救国而要以读经,何也?经者,万世是非之标准,即人心是非之标准也。[28]

 

其大意有二:一是经乃人心是非之标准,用今日流行语来说,即是道德底线所在。二是东海西海,心同理同,这是非标准不受时空之限制,亦即所谓普世之价值也。

 

作于民国二十七年的《孟子尊孔学题辞》更作申述,云:“人必自爱其心,自保其心,而后可以爲人;国必自爱其心,自保其心,而后可以立国。我国之重心维何?尊孔是矣。”中国往日虽尊孔,不可讳言,孔子之精神已失,然而精神虽去,郛郭犹存,“今则并其郛郭而扫除之”,岂非自灭之道?因此,“欲复兴中国,必先复孔子之精神;欲复孔子之精神,在教师能讲经,学生能读经”。[29]

 

救国淑世之第二事,则是读国文。蔚芝以爲:“凡教与政之行也,必视其习贯;反其习贯而强以致之,则事必窒碍而不可行。”按:此爲先生的一贯见解,有合于西方传统保守主义之真谛。先生又曰:“自欧化东渐,艺术纷陈,人皆曰国文无用,或且疑爲久王而将厌者。”先生大不以爲然,指出:今日新知新说日新月异,“正赖才智卓越之士,掇各科之精蕴,而用吾国文以发明之,俾僻壤遐陬,未通佉卢文字者,皆得尽研科学,而重译之士,且将取吾书以饷彼邦之人士”。[30]易言之,国文之当重,在现实的需要:科学爲中国所急需,以如此广土衆民,、若欲使人人通域外文字,以通科学,岂非事倍而功半。故国文者,若从现实角度看,其焉可不重?

 

更爲重要的是:犹如国货是“国民之命脉”,国文乃是“国民之精神”。“国货滞则命脉塞,国文敝则精神亡。爱国者既爱国货,先当维持国文。”因此,“读国文爲救世之第二事”。“经者,文之干;文者,经之支与流裔。”此即古史赞尧所谓“文思”,赞舜所谓“文明”。“汉唐以来,文化盛则国治,文化微则国衰。故无论古今中外,罔不以保存文化爲兢兢。乃今世之士,淘汰文化惟恐不速。或用鄙陋俚俗之教书,自诩爲新法,虽聪明才智之士,亦强侪诸村夫牧竖之流,知识日短,志气日卑。究其弊,国家将无用人之人,而惟有爲人所用之人。岂不恫哉!”[31]换言之,国家欲自强,必须文化能自立,而欲文化能自立,必须维持国文;若文化衰微,知识浅而志气卑,则只能随人脚跟,出不了第一流的人才。

 

先生又指出:“生民之类,自弃其国学,未有不亡者也。”欧洲诸国,“其竞进于文明者,则其国家,其人类强焉,存焉;反是则其国家,其人类弱焉,息焉,灭焉。我国文字,自书契之造,以迄孔子,数千年来,绵绵延延,人类之所以常存者,胥由文焉作之纲维”。日本师法德国,然而“艺成而立”,并不以“德言授其徒”而取代己之国文。[32]先生因此对“文化侵略”深表忧虑:“横览东西洋诸国,靡不自爱其文化,且力谋以己之文化扩而充之,深入于他国之人心,而吾国人于本国之文化,孔孟之道德礼义、修己治人之大原,转略而不讲,或且推去而任人以挽之。悲乎哉!文化侵略瞬若疾风,岂仅武力哉?吾爲此惧,深恐抱残守缺,终就沦湮”,于是在“太湖之滨,购地数十亩”,经营国学专修馆,以读经尊孔、保存文化爲职志。[33]

 

同时须知,先生提倡读经、读国文,并不仅是因爲此乃中国文化之结晶,更因爲:“凡文之博大昌明者,必其人之光明磊落者也;文之精深坚卓者,必其人之忠厚笃实者也。若夫圆熟软美,则人必巧滑而佞柔;叫嚣凌乱,则人必恣睢放荡而无秩序。且夫秩序者,文章之基、人事之纪也。世变多故,言庞事杂,泯泯棼棼,皆害于无秩序。”他更以爲,“世界中之善气,即天地中之正气,亦即文字中之正气也。人皆吸天地间之空气,而不知吸世界中之善气。人欲吸世界中之善气,必先吸文字中之正气。文字之气正而世界昌焉”。诸经之文字,正是文字中的善气,能使人燥释矜平,化去无秩序。因此,“扩充文字中之善气”,即是“提引世界之善气于无穷也”。[34]按:足见先生并非文化民族主义者,并不持文化排外论,其所谓正气、善气,乃是普世性的,其所向往者,则爲“提引世界之善气于无穷”,俾全人类登于“文思”、“文明”之境域。

 

然而先生对于“文明之祸”,深有理解。指出:《周易》中,“〈离〉爲文明之卦,而其象又爲甲胄,爲戈兵”,爲何如此相悖?“验诸当世”,乃知“文明者,戈兵甲胄之阶也”。“无形之竞争以心理,有形之竞争以学术;无形之竞争以科学,有形之竞争以干戈。《离》爲火,制器尚象,火器日精。故世界愈文明,而干戈之相争杀乃愈无已时。”《管子》有“官山海王”之说,“知此义而欲补救之者也”。《老子》有“剖斗析衡,民斯不争”,《庄子》有“绝圣弃智,佳兵不祥”之说,“知此义而欲屏绝之者也”。孟子则是“知此义而欲以有形之竞争归于无形之竞争”,所以便有“矢人、函人之相校”及“如耻之,莫如爲仁而反求诸己”之说。孟子所身处的战国时代,正是这样一个有形竞争剧烈、杀人盈野盈城之世,故孟子大声疾呼:“天下之祸亟矣,非仁义救之不爲功。”“盖有仁义,则地球之内以康以宁;无仁义,则地球之内以爪牙,以肉食。”而“汉唐以来,鲜明此理,爲学偏于空虚,其心思耳目之聪明窒塞,乃日益甚”。原因在于“徒知文明之足以治天下,而不知甲胄干戈之已随其后”。至于近代学子,“稍稍研求科学,徐而究其实,乃徒知物质之文明,而于有形无形之竞争,曾未尝少辨焉。或者且嗜功利,薄仁义”。仅知文明之利而不知其害,如何能救世?先生深信,若“先知先觉之得其人”,孔子所向往的大同世界,“讵不可以缔造”?中国既有先圣遗经,以仁义爲教,一旦讲明其中至理,“必将有圣人者出,先以无形之竞争趋于有形之竞争,乃复以有形之竞争归于无形之竞争”,亦即先使心理之争胜趋于学术之竞争,而后以科学之竞争销融武力之竞争,俾各国以文明创造的竞争取代“干戈之相争杀”。[35]先生之悲愿深矣。

 

四、发扬孟学

 

综上所述,可见在蔚芝先生心目中,救国与救世本爲一事。其所向往者,不是中国崛起与列强相争,而是全人类共趋大同之域。其所谓读经救世,乃是阐发经中仁义学说,使之沾溉及于全世界,永久消弭人类自相残杀的惨祸。仁义学说的精髓,则在孟子所谓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

 

先生撰《无锡国学专修馆学规》,有云:“凡士人通经学、理学而能达于政治者,谓之有用,谓之通人;不能达于政治者,谓之无用,谓之迂士。”[36]何以通经学理学必当达于政治?乃是出于不忍人之心。见生灵之涂炭,哀鸿之遍野,凡有仁心者,必恫瘝在抱,不能不关心政治。民国十年,先生作《不忍人之政论》三篇,其二有曰:“吾尝游欧美诸国,其民熙熙皞皞,颇有雍容礼乐之风。彼其所重者,惟在人道。其讥我中国,则曰:‘支那人之性命,曾无异于鸡犬。’何其言之惨也。呜呼!”与欧美诸国相对照,其时的中国百姓,可谓“末世之民”,原因在于“在上者之先绝其生机”。先生不由慨叹道:“夫使百姓有死之悲,无生之乐,谁实爲之哉?读《诗》之《苌楚》《苕华》诸篇,未有不掩卷流涕者矣。”[37]

 

《不忍人之政论三》申述道:

 

古之爲政也,惟务生人;今之爲政也,惟务杀人。古之爲政也,必生人而心始安;今之爲政也,必杀人而心始快。呜呼!何其度量之悬殊也。孔子曰:“道二,仁与不仁而已矣。”不忍则仁,忍则不仁。仁不仁之辨,不忍与忍而已。……盖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仁人之于孝,犹手足之有腹心,枝叶之有根本也。古之圣人,首在躬行孝悌。由是而推暨之,有无限之等级,即有无限之经纶。是故尊高年所以长其长,慈孤弱所以幼其幼。凡天下之罢癃残疾、惸独鳏寡,皆吾兄弟之颠连而无告者也。是所谓不忍人之政也,是所谓民吾同胞物吾与也。……今也侈谈同胞同与,而其爲政也,乃适与之相反。长国家而务财用,外本内末,争民斯夺,举向之养老恤孤、惠鲜鳏寡一切善政,俱扫地而更张之,狼吞而虎咽之。古之人曰“不虐无告,不废困穷”,今则专虐无告废困穷;古之人曰“无虐惸独而畏高明”,今则专虐惸独畏高明。杀千百人不足,驯至于杀亿万人;杀当时之人不足,驯至于杀后世之子孙。

 

先生更指出,君臣上下,本与父子关系不同,乃是“人合”,非“天合”。欲“人心不至于涣散,宇宙不至于陆沈”,惟有“以不忍之心相爲固结”。而“今也举不忍人之心与不忍人之政,皆以爲腐败而不足复道,悍然吮民之膏饮民之血而不顾。如是则万目睽睽,对于政府谁复有理之者?谁复有爱而护之者?一旦事变,谁复有奔走而捄之者?”[38]世事如此,焉得不以孟子之言救之?

 

所谓不忍人之心,依孟子之见,乃人性中所固有,然若其心陷溺,则极易失去,故孟子阐说心性,以爲救世必由之道。蔚芝先生对此论曰:

 

或问曰:孟子言心性以救世,精义安在?曰:“合性与知觉,有心之名。”(宋张子《正蒙》语))孟子论心性,训练知觉而已矣。学无论中西,胥归于实。惟知觉虚灵,能御实而使之精。吾国民之积弱,正由于知觉之蠢愚浮躁。居一邑而不辨其人之贤否也,辨一事而不究其事之始终也,读一书而不明其所言之纲要也。如此迟钝,故事事落于人后。孟子述伊尹之言曰:“先知觉后知,先觉觉后觉。”知养于平时者也,觉发于临事者也。视必求其明,听必极其聪,思必致其睿,学之弗得弗措,行之弗笃弗措,夫然后知觉灵而智慧达。然若私智穿凿,机心相角,利欲相计较,则知觉转爲之窒塞。故孟子又清其源,曰“良知”。本家庭之爱敬,扩而充之于治平。善良以爲体,灵警以爲用;善良以治内,灵警以对外。推诸东海西海,此心同此理同也;推诸南海北海,此心同此性同也。故孟子之学,不独可以救国,且可以救世。[39]

 

欲发扬孟子心性之学,必须“训练知觉”。先生所谓知,相当于理学家所谓涵养,所谓觉,则相当于所谓省察;涵养于平时,省察于临事。而所谓知觉,当从心性中自然流出,切不可以私智穿凿。知觉灵而智慧达,便是孟子所谓良知的妙用。良知扩充至于极,治国平天下即在其中。而且凡属人类,心性皆同,故训练知觉,自可以救世。

 

更有进者,训练知觉对于科学、工艺之创造发明,亦大有助益。先生自谓,“平日之志愿,在造就中国之奇材异能,冀与欧美各国颉颃争胜”,而“今人但务思想,而不能修养其知觉。夫知觉不本于善良,则思想终归于恶化”。“二十世纪以来,吾国鲜有发明彜器技能”,症结在于“知觉不良,日趋于功利夸诈,则思想因以窒塞而不敏也”。对治之方,则是发挥固有的良知,因其本爲“万能之萌柢也”。[40]要言之,训练知觉,以致良知,不仅是道德的基础,更是人类重大发明之凭借。

 

先生着有《知觉篇》一长文,对此作深入的解释,大略谓:“世谓知在于事而觉在于心者,非也。知与觉皆因事而感心,因心以应事。知裕于平时者也,觉发于临事者也。知,体也,觉,用也。故养知在学问,而发觉在聪明,言知则可以该觉。”最要者在于“知本”:“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轻重长短定,而是非明矣。孳孳爲善者舜之徒,孳孳爲恶者跖之徒。欲知舜与跖之分,无他,利与善之间。舜跖分而善恶着矣。是非明,善恶着,则本末厚薄称,此之谓知本。”凡修身、齐家、治国,皆须知本。[41]欲使人人灵其知觉,必须自教育入手。

 

先生因此说道:“今日所教之事,即他日所行之政。虽然,行政杀人,人得而知之。教育杀人,若战国之世,罔民设教,桎梏其智能,窒塞其聪明,导以欲,诱以利,其志卑,其行鄙,而害且及于人心家国,人鲜有知之者,岂不悲哉!孟子志在救世,七篇之书,所言无非教育。”有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国民教育、高等教育、分级教育。其精意可约爲三端,即人伦教育、性情教育、道德教育。人伦教育行,人间的“天叙、天秩始定”,“未有人伦不明而政治有秩叙者”。性情教育使人天性不至陷溺,“惟有真性情者,乃有深学问”。“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道德教育使人存廉耻,重气节,“岂有无道无德而可以为教者”?因此,“惟当以孟学爲体,纯而益求其纯;以科学爲用,精而益致其精”。[42]发扬孟学,可谓深切着明矣。

 

五、定国要策与政治道德

 

抗战结束之年,蔚芝先生答客问定国要策,云:

 

余所持者,卑之无甚高论,惟有兴廉、务实二事而已。……《大学》明言“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而吾国人专以“发财”二字爲口头禅,受其害者,或隐喜而阳讳之。心术卑鄙,品行龌龊,率由于此。孔子曰:“慢藏诲盗。”老子曰:“多藏厚亡。”孟子曰:“去义怀利,未有不亡。”世人视爲迂远,贪官污吏盈天下,而人类之相争相夺,遂无已时。

 

先生因此大声疾呼曰:“故吾常谓吾国人好利之心一日不去,中国恐无太平之望。哀哉!”真痛乎其言之。

 

至于务实,先生说:“试读近代曾文正公文集、日记、家书,其脚踏实地、兢兢业业爲何如?”举民国二十六年丁丑抗战初起时二事爲例。其一是:当时无锡绅士“有向当道请军械守城者,则笑曰:‘敌人岂有至无锡之理。现在崑山兵力足可支持七个月,届时大兵云集,彼小丑讵足道耶?’”然而事实是:崑山不但未能支持七个月,连七天都支撑不了。先生云:“此事虽未必确实,然亦足征放空气之害。”又引孔子之言“其言之不怍,则爲之也难”,说道,此等“大言炎炎,毫无实际”,以吓唬自己百姓犹且无用,更何况“吓外人乎?哀哉!”或以宣传需要爲之辩护(按:所谓宣传部,国民党首创,爲前此政府所无),先生答道,宣传贵有实际,至于“孰者宜宣传,孰者宜韬晦,更宜谨慎斟酌”。(按:如此显明道理,主持宣传者自欺欺人,不知也,呜呼!)其二是:风闻当时常州乡间某地,“即因宣传军械充足,致受轰炸,哀哉!”先生引邵子(雍)之言“天下将治,则尚行也;天下将乱,则尚言也”,云:“夫言有枝叶,已非治世所宜,况虚声洞(恫)喝乎?况军事要政乎?故竭力务实,犹宜慎密不出,况并无实际乎?”[43]对于宣传罔民之害,言之谆谆,可谓痛哭流涕者矣。

 

当时颇有人,以爲政治与道德宜分而不宜合。先生对此,大不以爲然。曰:

 

合则治,分则乱;治则盛,乱则衰;治则存,乱则亡。《论语》中有分言之者,“道之以政,民免无耻;道之以德,有耻且格”是也。有合言之者,所谓“爲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盖言躬行道德,心理统一,而后土地始能统一,否则民心涣而不聚,土地亦豆剖而瓜分矣。圣人答季康子曰:“政者正也,子率以正,孰敢不正?”

 

要言之,“政治萌柢在正人心,而欲正人心,必先自正其心也”。正人心之道,则在明君子小人之辨:“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义者,道德之根源,行而宜之之谓,发之于政治,大顺乎人心,所欲兴聚,所恶勿施也。利者,字义爲刈禾,公其利则天下之美利也;若私其利于一己,则贪庸卑鄙,心术欺诈,刃立于旁。其弊也,因行政而杀人,且转而自杀,并杀其子孙矣。哀哉!”

 

于是得出如下结论:“故今日惟有兴廉而严惩贪墨,譬诸霹雳震空,妖媚自然远遁。若喜其爲我牟利、逢迎谄媚而用之,则民生日益憔悴,国家日益阽危矣。”阐发“务实”二字,则曰:“虚矫之气最足以害国。纵览中外历史,虚矫者未有不败,实事求是者未有不兴。”又曰:“余于三十年前,以爲致太平者,必求兴廉务实、体用兼备之士,而国人曾莫之悟。孟子言:‘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又曰:‘七年之病,求三年之艾。’其道维何,亦曰仁义而已矣。”[44]按:先生忧患之深,针砭之切,足可爲今日龟鉴。

 

注释:
 
[1]唐文治着、唐庆诒补:《茹经先生自定年谱正续编》(以下简称《年谱),收入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三编》(台北:文海出版社,1986年),第9辑,第90种,页81。
 
[2]同上,页10-11。
 
[3]同上,页18-19。
 
[4]同上,页23。
 
[5]同上,页23-24。
 
[6]钱穆:《陆桴亭学述》,收入其《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八)》(台北:东大图书公司,1990年),页20。
 
[7]《年谱》,页24-25。
 
[8]同上,页26-28。
 
[9]同上,页36,38。
 
[10]同上,页41-43,47。
 
[11]同上,页49-56。
 
[12]唐文治:《茹经堂奏疏》,收入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台北:文海出版社,1967年),第6辑,第56种。
 
[13]《年谱》,页57-60。
 
[14]唐文治:《广思辨录序》,《茹经堂文集四编》,收入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台北:文海出版社,1974年),第4辑,第33种,《茹经堂文集三、四编》,页1704(原刊本,卷六,页172)。
 
[15]唐文治:《与友人书》,《茹经堂文集二编》,收入沈云龙:《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4辑,第32种,页712-713(原刊本,卷四,页七下——八上),716-717(原刊本,页九下——十上)。
 
[16]收入《茹经堂文集三编》,《茹经堂文集三、四编》,页1238-1239(原刊本,卷一,页二三下——二四上)。
 
[17]唐文治:《上海永康中学思齐斋记》,《茹经堂文集六编》,《茹经堂文集五、六编》,收入《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第4辑,第34种,页2183(原刊本,卷五,页三五)。
 
[18]唐文治:《与李颂侯书》,《茹经堂文集二编》,页723(原刊本,卷四,页十三上)。
 
[19]《茹经堂奏疏》,页93-94(原刊本,卷二,页一),页120-121(原刊本,卷二,页十四下——十五上)。
 
[20]《茹经堂文集四编》,页1630(原刊本,卷四,页104)。
 
[21]唐文治:《广思辨录序》,《四编》,页1702(原刊本,卷六,页170)。按:裘氏撰文,论科学方法不足以治中国学问,其大要录入钱基博《现代中国文学史》(台北:明伦出版社,1972年,影印民国二十五年增订本),页431-34。
 
[22]唐文治:《孟子教育学题辞》,《茹经堂文集四编》,页1649-1650(原刊本,卷四,页123-124。
 
[23]唐文治:《孟子大义》,《茹经堂文集三编》,页1316-11317(原刊本,卷三,页十八下——十九上)。
 
[24]《茹经堂文集二编》,页798-799(原刊本,卷五,页三四下——三五上)。
 
[25]同上,页799-800(原刊本,页三五下——三六上)。
 
[26]《茹经堂文集》,民国十五刻本,卷二,页二九下——三十下。
 
[27]同上书,卷四,页一,二下。
 
[28]《茹经堂文集二编》,页788-790(原刊本,卷五,页二九下——三一上)。
 
[29]《茹经堂文集四编》,页1193(原刊本,卷四,页115,116。
 
[30]唐文治:《中学国文教本序》,〈茹经堂文集二编〉,页795,796-798(原刊本,卷五,页三三上,三三下——三四下)。按:此文作于辛亥革命前二年。
 
[31]同上,页801,800(原刊本,页三六上,三五下)。
 
[32]唐文治:《工业专门学校国文成绩录序》,《茹经堂文集二编》,页804-805,808(原刊本,卷五,页三七下——三八上,三九下)。按:此文作于民国三年甲寅。
 
[33]唐文治:《国学专修馆十五周纪念》,《茹经堂文集五编》,《茹经堂文集五、六编》,收入沈云龙主编:《近代中国史料丛刊续编》(台北:文海出版社,1974年),第4辑,第34种,页1956(原刊本,卷五,页十四)。按:此文作于民国二十五年丙子。
 
[34]唐文治:《工业专门学校国文成绩录二编序》,《茹经堂文集二编》,页812-815(原刊本,卷五,页四一下——四三上)。按:此文作于民国六年丁巳。
 
[35]唐文治:《工业专门学校杂志序》,《茹经堂文集二编》,页815-818(原刊本,卷五,页四三上——四四下)。按:此文亦作于民国六年丁巳)。
 
[36]《茹经堂文集》,卷二,页二八下。
 
[37]《茹经堂文集三编》,页1249(原刊本,卷二,页二上)。
 
[38]同上书,页1249-1250(原刊本,卷二,页二)。
 
[39]唐文治:《孟子心性学题辞》,《茹经堂文集四编》,页1646(原刊本,卷四,页一二零)。
 
[40]唐文治:《上海交通大学工程馆记》,《茹经堂文集三编》,页1401(原刊本,卷六,页五上)。按:此文作于民国二十年壬申。
 
[41]《茹经堂文集三编》,页1215-1216(原刊本,卷一,页十二)。按:此文作于民国十五年丙寅。
 
[42]唐文治:《孟子教育学题辞》,《茹经堂文集四编》,页1646-1648(原刊本,卷四,页一二零——一二二)。
 
[43]唐文治:《论定国要策》,《茹经堂文集六编》,页2079-2080(原刊本,卷一,页五——六)。
 
[44]唐文治:《政治道德论》,同上书,页2080-2081(原刊本,卷一,页六——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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