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述百年船山学的名宿力作——《王船山与近现代中国》读后有感

作者：李伏媛（岳麓书社）

来源：《衡阳师范学院学报》2019年05期

时间：孔子二五七零年岁次庚子二月三十日乙丑

          耶稣2020年3月23日

2019年是明末清初思想家王夫之即船山先生诞辰400周年。据岳麓书社版《船山全书》统计，船山著作逾100种400多卷，已发现和刊刻70种361卷近千万字。如果说近代（1840年）以前的一个多世纪里，船山其人其书及其思想学说还处于发现和小范围流传阶段，那么近代以来的一个多世纪里，经过系统整理、广泛传播和深入研究，它不但已经成为中国思想史的重要内容，而且正在成为湖湘文化的一门显学，即学界所称的船山学。

今年距离船山学社（1914年创社）和《船山学刊》（1915年创刊）的创办也过去了100多年。这100多年，既是中华民族经历前所未有之变局、发生继往开来之巨变的历史阶段，也是船山学作为一个学科不断发展、并在近现代中国思想文化领域影响日大的历史时期。梳理百年船山学的发展历程，不但能为船山学的纵深拓展奠定坚实的学术基础，而且将有益于了解和推动中国哲学特别是湖湘文化向近现代的转换。

目前来看，关于船山学研究成果的综述还略显零散，多数是专题式综述。关于某一具体时段船山学的综述文章也有一些，如陶懋炳等《船山研究综述》（《湖南师范大学学报》1982年第4期）、王兴国《船山学研究四十年之回顾》（《船山学刊》2002年第4期）、方红姣《马克思主义船山学研究概述》（《船山学刊》2007年第1期）、刘铁山《比肩孔夫子纷纭论船山——20世纪中期船山研究述评》（《船山学刊》2008年第1期）、刘觅知《近代社会思潮演进格局下的船山学研究》（湖南大学2015年博士论文）。要考察近现代100多年的船山学术史，或许可以首推湖南省社会科学院研究员、湖南省文史研究馆馆员、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王兴国先生的新作《王船山与近现代中国》（岳麓书社2019年版）。

《王船山与近现代中国》分为上篇《船山思想对近现代中国的影响》和下篇《近现代中国对船山学发展最有贡献者选介》。船山的政治思想、哲学伦理思想、历史观，给近现代先进知识分子观察时代和思考国家命运提供了世界观、方法论指导，因而成为新中国成立前船山学术史上研究相对集中、社会影响最为广泛的三个方向。该书的上篇表明，这三个方向的船山思想研究不是截然分开而是互相呼应的。该书下篇考证史实和总结学术成就，介绍了一个多世纪以来船山学形成和发展过程中的20位代表人物，同时兼述湖南省内外多位学者对船山学发展所做的贡献。这些学者来自全国各地，所处时代不尽一致，生平抱负和治学路径更是各不相同，但都服膺于船山学的博大精深，共同致力于宣传王船山、研究船山学。

从表面上看，该书上下两篇是在分别介绍船山思想的影响和船山学术史上的重要代表人物，然而实际上却有一条贯穿全书的主线——船山学在近现代的形成和发展。该书总结指出，近现代船山学经历了四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1895年前。1838—1842年湘潭王氏守遗经书屋首次系统刊刻船山著作，1867年金陵书局刊印史上首部全集汇编式的船山著作。这两次整理和刊刻行动，带有“湘学复兴”和“传承道统”的追求，近现代船山学也由此发轫。第二个阶段为1895—1919年。清末民初的船山思想传播，因反帝反封、救亡图存的时代背景而带有浓厚的政治色彩。第三个阶段为1919—1949年学术化时期，总的趋向来看，人们是用不同的学术观点对船山思想进行较客观的研究。第四个阶段即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船山学沿着学科化方向获得了巨大发展。通读全书可以看出，正是因为船山学在思想理论上既总结了宋明理学、又弘扬了传统哲学中的朴素唯物史观和辩证法思想，更在优秀传统文化传承方面极力提倡民族自信心、为爱国主义思想增添了许多新的内容，所以在近现代民主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阶段，船山学才能“日生日新”，不断满足时代的需要，走出湖湘、走向新的高度。

该书立足于近现代船山学的形成和发展脉络，旁推广引，可谓船山学术史上承前启后的综述之作，因而在出版时获得湖南省船山学研究基地资助。作为该书的最早读者之一，我也遗憾地看到，由于出版时的多方面考虑，该书控制篇幅、删减内容，对百年船山学的全貌还言未尽意。王先生曾著文《关于船山学学科建设的两个问题》（《衡阳师范学院学报》2006年第4期）等指出，船山学的内涵和外延可包括宏观、中观及微观的13个领域。根据这13个领域来看，该书一是明显偏重于船山思想史领域的研究成果，而没有专章介绍其他领域的成果；二是只介绍了大陆学人的船山学优秀研究成果。新中国成立以前海外学者缺少对船山学的了解，基本上没有相关研究，但随着改革开放以来船山学的影响扩大和20世纪90年代《船山全书》等的出版推动，旧的状况已然改变。“新故相推，日生不滞。”全面系统地总结海内外的船山学研究概况，必能进一步推动本学科的内外交流和长远发展。

作为一部承前启后的船山学综述之作，该书时间下限为21世纪初，它的出版意义或在于提供了迄今最新的船山学案。该书努力展现百年船山学的学术渊源和知识传承，包括经典著述、代表人物、研究关注点的嬗变等，令人“知其然”。该书还力图分析时代、社会、个体对船山学术史演变的影响，引导读者“知其所以然”，从而深入理解船山学在近现代中国的影响。意大利学者克罗齐说：“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任何研究对象包括研究行为本身都离不开具体的历史语境。无论是整理传播船山著作，还是研究阐发船山思想，这些现象都受到时代背景、社会氛围、个体的人生经历或行为意图等的影响，反之这些现象也影响着当时的时代、社会和个人。例如，在分析清末民初洪门尊船山等人为始祖的说法时，该书令人信服地指出，这只不过是反映了船山民族主义思想的影响广泛和清末革命派的策略灵活。类似的精妙论断散见于书中各章。由此可以体会到：100多年来船山学的演变脉络，并不是学理意义上的简单发掘和堆积，还类似于一首与时代互鸣共振的变奏曲。由此更可以感悟出：近现代湖湘文化甚至中国哲学的发展历程是与国家前途、民族命运紧密相联的。

该书作者王兴国先生1961年毕业于中国人民大学哲学系，被分配到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研究所哲学组工作后，在学术上的第一件大事就是筹备纪念王船山逝世270周年学术讨论会，从此便与王船山和船山学结下不解之缘。40多年来，除了高瞻远瞩地明确船山学的学科内涵并积极投身于相关研究外，他还亲自筹备召开历届船山重大周年纪念学术讨论会，参与组织船山学社重建、《船山学刊》复刊和岳麓书社版《船山全书》编校整理等工作，并以学识渊博、声望崇高而成为船山学社有史以来任期最长的社长。作为新中国成立后船山学学科化、系统化的见证人和推动者，先生精进前行，相关的研究成果和贡献有目共睹，40万字的《王船山与近现代中国》不过是其中之一。后之学者奉读该书之余，想必将如我一样，会衷心推举先生进入“船山学发展史上的一批最有贡献者”之列。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