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方哲学的系统性种族主义
作者:阿拉姆·阿尔帕特
译者:吴万伟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七零年岁次庚子九月初三日乙未
耶稣2020年10月19日
不光是黑格尔或卢梭是种族主义者,种族主义深藏在其辩证哲学的结构本身。
到现在为止已经众所周知的是,有些最伟大的现代哲学家拥有种族主义观点。约翰·洛克(John Locke(1632-1704)、大卫·休谟(David Hume(1711-76)、依曼努尔·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和黑格尔(G W F Hegel(1770-1831)等很多人都相信黑人或者其他地方的本土居民是野蛮人,是需要依靠欧洲开明教化和提升的劣等民族。当今任何一位严肃的哲学家都不会公然为这些种族主义观点辩护,但他们理所当然地继续研究这些作家的著作。为了抓住其深刻见解,学者往往需要在作家个人的种族主义与哲学体系之间做出区分。黑格尔对非洲人和其他人的种族主义观点是错误的,但这并不说明其猜测性形而上学有任何问题。
有些论证或许就是这么讲的。但是,如果我们对过去几十年有关种族主义的任何东西有所了解的话,就会发现常常将焦点放在个人的种族主义言论上往往掩盖种族主义持续存在于体系中的某些方式。比如虽然美国法律不再公然剥夺有色人种的公民权,但仍然依靠大面积的监禁而实现了种族压迫。这样的风险有没有可能出现在哲学中呢?---焦点集中在谴责哲学家的个人种族主义言论,却让我们忽略了系统性存在的哲学体系的种族主义?
让我们考虑一下黑格尔的某些细节。黑格尔是现代思想中最具系统性的哲学的创始人,虽然可能有人表示异议。当然,黑格尔是明目张胆的种族主义者。比如,他相信非洲黑人是“仍然处于幼稚状态的婴孩民族。”他进一步说土著居民生活在“野蛮和不自由的状态”。在《权利哲学》(1821)中,他认为英雄有“权”殖民这些人,为的是给他们带来欧洲启蒙的进步思想。
但是,这些种族主义言论在黑格尔的哲学体系中是否留下任何痕迹就不那么明显了。在他涉及形而上学、美学、历史、政治、甚至植物学和电磁学的百科全书式作品中,他努力显示普遍存在的辩证转化过程。黑格尔辩证法的复杂深奥是众所周知的,但我们可以大致定义为将相互矛盾的双方集中起来以便显示事物之间的矛盾如何最终导致其崩溃,并创造出更真实的和更具包容性的观点。一个经常被引用的例子就是有时候被称作“主-奴辩证法”的东西,黑格尔在很多作品中都包括了两者走向平等之路的讨论。在这些段落中,黑格尔显示主-奴对立如何塑造出无法忍受的和不稳定的条件,最终必然导致关系崩溃,引发奴隶反抗从而创造出平等的制度,这当然是人们希望的结果。
从这个例子可以看出,人们可能合理地得出结论,黑格尔的哲学体系可能没有种族主义色彩。批判理论家苏珊·巴克·莫斯(Susan Buck-Morss)更进一步,甚至论证说黑格尔是通过主-奴辩证法将海地革命写进其哲学。即使他拥有种族主义观点,黑格尔对真理的哲学追求导致他主张依靠革命斗争获得普遍正义。果真如此,其哲学体系可能被合理地认为与种族主义格格不入。恰巧因为这样的不和谐声音,评论家们有理由为区分黑格尔公然的种族主义观点和他的哲学体系的意义来辩护。
但是,如果我们更深刻地观察黑格尔辩证法观点的源头,这种区分就站不住脚了。如果这么做,我们将发现殖民主义种族主义直接指导了辩证法概念本身。正如当今世界的种族主义一样,我们不可能仅仅观察个人或者一套观念来理解哲学的系统性种族主义。我们必须理解观点的历史背景,种族主义如何指导了它的诞生,种族主义如何继续以我们或许并未充分认识到的方式塑造我们当今的思维方式。
如果说辩证法的整个历史都充斥着种族主义思维方式,那是错误的,如苏格拉底的辩证法主要是关于概念的内部矛盾及其可能性,需要通过对话来获得。还有一些有时候被称为“佛家辩证法”的东西,通常与西藏人对大乘佛家观学派创始人龙树菩萨(Nagarjuna(c150-250 CE))著作的解释有关,主要是显示终极空虚---本质缺失---所有传统真实事物的终极空虚。黑格尔有关该话题的思想根源包括他对柏拉图和新柏拉图主义(很可能还包括印度哲学)的解读以及他对电磁学的研究---对立两极构成有序的自然世界的观点。其实,在黑格尔看来,辩证过程在任何地方都发挥作用。正如现有监狱制度中的一切不能都被理解为种族主义一样,黑格尔哲学不仅仅是种族主义。但同样真实的是,如果不谈及种族主义,我们就无法理解监狱制度或黑格尔体系。
如果看看黑格尔辩证法的两位前辈---雅各·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 1712-78)和席勒(Friedrich Schiller 1759-1805)),我们就能看到该方法本身不仅受到柏拉图或电磁学的影响,而且受到殖民历史的影响。卢梭曾经对黑格尔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像黑格尔一样,卢梭喜欢阅读殖民时代民族志学者和传教士的作品,不过与黑格尔不同,卢梭认为他在阅读的是过田园般生活的人。在其《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1755)中,卢梭引用了传教士对荷属安地列斯群岛(the Antilles)等地的描述,里面描述了美洲土著人生活在接近完美的平等和安宁之中。当欧洲人变得异化和不平等之后,卢梭看到了美洲人天然的生活方式,性情随和,崇尚平等。
但是,他不相信欧洲人应该返回到这样的天然生活方式之中,也不相信美洲土著人应该仍然处于所谓的自然状态,既然已经接触了欧洲人。卢梭称美洲土著人为“加勒比人”(Caribs),他们将变得更理性,而欧洲人则变得更多依靠本能。(加勒比人是殖民地时期民族志学的范畴,将荷属安地列斯群岛地区的各种群体集中在一起,很难用更准确的词来替换。很多被描述为加勒比人的人可能自称卡利纳哥人(Kalinago)。换句话说,加勒比人和欧洲人将融合截然对立的两元素---本能和理性---结合起来成为一种新生存方式---依靠本能变得更理性--克服各自的问题,以新的方式存在。卢梭称这是“野蛮人被驱赶到城市居住”的创造。听起来熟悉不?两个看似对立的因素合并然后创造出某种新东西:这就是先于文字的(avant la lettre)辩证法,只不过此时还没有这个名称。
卢梭对这些创造出的人既有羡慕也有批判。
要更详细地看看后来变得抽象化,并进入辩证法体系的赤裸裸种族主义逻辑,我们可考虑来自卢梭的“论文”中有关一个人的著名逸闻趣事。此人白天将其吊床卖给法国殖民者,到了晚上却想再要回去。卢梭写到:
他的灵魂(加勒比人)不会对任何事感到焦虑不安,他们只有对当前存在的单一感受,没有关于未来的任何想法,无论这个未来有多么近。他的计划就像他的观念一样也受到限制,很难延伸到一天结束之时,这就是加勒比人前瞻性的边界。早上他卖掉棉花床,到了晚上却哭哭啼啼回来要求再买回去,因为缺乏远见,没想到晚上睡觉还需要床的。
这个逸闻趣事基于传教士让-巴蒂斯特·杜特(Jean-Baptiste du Tertre)在1667年描述荷属安地列斯群岛居民时讲述的故事。杜特的根据是位于加勒比海小安地列斯群岛中部的瓜德罗普(Guadeloupe法国的海外省)。其故事版本中值得注意的是给出了卢梭没有提到的故事背景。按照杜特的说法,问题不是他遇见的人不能思考未来;更简单、更符合逻辑的情况是他们的交换概念和法国人不同。在法国人看来,交易是终局性的,但在他们看来,交易是暂时性的。杜特写到,“加勒比人希望法国人拥有他们那样的态度,这就是说法国人应该慷慨地给出他们要的一切。”在这种描述中,法国人在白天用东西交换睡觉用的吊床才是愚蠢之举,因为床在白天当然没有多大用途。而且,法国人在人家的土地上却不愿意回馈加勒比人的慷慨馈赠,也是非常粗野和不得体的行为。
但在卢梭的描述中,所有这些背景都消失了。这些其他人拥有交换和互赠礼物的复杂道德规范,现在却变成了没有时间观念的单向度之人。对辩证法历史来说重要的是卢梭的哲学探索恰恰就建立在这个种族主义错误的基础之上。卢梭既羡慕又批判这些编造出的人。他相信最大的人类苦难恰恰来自对未来的思考:
远见,远见,无休止地把我们带到自我之外的地方,常常将我们放在从来到不了的远方。人啊,从你自身寻找存在的理由,就再也不会感到痛苦不堪了。
因为他相信加勒比人没有远见,他才说他们幸福和“不会对任何事感到焦虑不安”。
但是,卢梭也知道如果没有面向未来的思考,就不可能有规划和进步。正如在他在《社会契约论》(1762)中所说,社会生活要求我们用“正义取代本能”。按照卢梭的说法,我们必须找到一种办法思考未来,既让正义成为可能同时又不丧失处于当下状态带给我们的轻松和快乐。换句话说,我们必须学习将看似矛盾对立的本能和理性结合起来,以便综合归纳出一种在世界上生存的方法,既不沉溺于当下完全忽略未来,又不偏离当下太远从而破坏我们的幸福。也就是说,我们需要在法国人和加勒比人之间摇摆的辩证过程。这样的思维方式和辩证思想的背景来自卢梭的种族主义思想源头,安地列斯群岛的人太愚蠢,在白天根本不晓得到了晚上他们还需要吊床来睡觉呢。
疑虑重重的读者或许说,那只是卢梭的问题。这与辩证法没有任何关系,与黑格尔写的种族主义思想没有清晰联系。但是,如果我们遵循辩证法从卢梭到进入德国思想的历史,很快就变得非常明显的是,这种殖民主义种族主义是伴随着辩证法而来的,虽然变得越来越笼统和抽象了。黑格尔之前的辩证过程的主要表述者之一是德国诗人-哲学家席勒(Schiller)。他的“美育书简”(1795)是黑格尔辩证法哲学的重要文献,席勒在本书中公然捡起卢梭的任务,要在不同文化中找到一种方法将本能和理性结合起来。
像卢梭一样,席勒相信在“自然人”的本能生活和欧洲人的理性生活之间已经形成一条鸿沟。像卢梭一样,他想找到一种方法将本能的好处与理性的好处结合起来。要实现这个目标,就是
从身体人中抽象出其任意性,从道德人中抽象出自由的问题:让第一种人在法律面前感到舒服,让第二种人依靠感官印象---将两者结合起来达到创造第三种人的目标。
虽然席勒的语言比卢梭的更抽象,但他的种族主义假设是相同的:存在有些人过多地沉溺于本能(无法无天的野蛮人)有些人迷失在理性中(无情的欧洲人),目标是结合各自最优秀的部分,同时消除最坏的部分。
黑格尔痴迷于席勒用来描述依靠否定结合的过程的这个词:德语中的“扬弃”(Aufhebung),意思是消除和保存同时进行。在黑格尔的文章中,扬弃的定义常常是密集和抽象的(如有和无的扬弃:有是有,无是无,只是在相互之间的矛盾对立中。但是在其真理中,在其统一中,它们消失了,因为这些确定性和现在都成了其他。)但是,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这些抽象论述如何与上文简要概述的殖民主义历史联系起来。扬弃行为是卢梭想对加勒比人做的事:取消其缺乏远见,保留其“在场性”(presentness),因而将其提升到能够保持幸福和平等的更有秩序的生活形式。他渴望欧洲人同样的东西:消除其过多远见,保留其关注正义的焦点,因而将其提升到能保持秩序和理性的更幸福生活方式。这个过程最终要求各种文化的元素:席勒的“第三种人”---“居住在城市的野蛮人”。
只有在克服奴役和两个平等者相互承认对方的平等地位时,自我意识才有可能。
在他提出自己的辩证法扬弃体系时,电磁论和柏拉图或许早就在黑格尔的思想中,但没有办法回避的事实是,他的人类互动的辩证哲学与他继承和支持的种族主义分不开,甚至在他让它们变得抽象和系统化的时候也是如此。如果我们回顾他的主-奴辩证法,就能看到这个过程在发挥作用。在这个故事的版本之一中,黑格尔使用它来解释自我意识的根源。他明确指出,将故事置于“自然状态”的框架内,该状态就是卢梭的加勒比人应该处的困境。他想搞明白“自我意识如何促成从沉浸在欲望和单一性到普遍性的转变。”换句话说,人类物种如何从卢梭的加勒比人开始逐渐变成像卢梭、席勒和黑格尔这样的哲学家?他们如何从陷入当下困境转向能够说出永恒的普遍真理?
按照黑格尔的说法,在某个时候,沉浸欲望之中的状况被打破,从前独自在荒原上的两个人突然遭遇。看到另一个人开启动了我被视为对象的可能性。为了确认我的主体性并暂时避开成为另外一人的对象,我试图让他们先成为对象。这就是主奴身份的源头---谁赢得了斗争的胜利谁就是主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让他人成为对象,主人也丧失了自己主体性的本质:被另外一个人承认的可能性。只有在克服奴役和两个平等者相互承认对方的平等地位时,真正的自我意识才有可能。在此过程中,消极的习性被消除,主体性的深刻见解得以保留,两个主体都被提升到了作为平等者的新地位,有了自我意识。
问题是黑格尔相信黑人和土著居民拥有“休眠的”辩证法,限入天然状态不能自拔,因而不可能开始走向自我意识到的自由辩证过程。这就是为什么他说存在“英雄”有权进行殖民活动---只有通过欧洲的殖民化,其他人才变成人类走向自由进程的一部分。因此,如果踏着苏珊·巴克·莫斯的节奏,在黑格尔看来,海地革命不过是欧洲理想通过殖民活动为他人赢得自由的过程。
在海地,黑人已经根据基督教原则建立了一个国家,但是,他们没有显示出朝向文化的内在倾向。在其母国(非洲),最令人吃惊的专制独裁仍然盛行。他们的精神是休眠的,仍然局限在自我中,没有取得任何进步。
这里,我们能够清晰地看到殖民主义种族主义、辩证法体系和黑格尔将自我意识、进步和自由等“抽象”观念理论化的方式是如何无法分割地交织起来的。
平等自由的结果或许很好,但是黑格尔走向这个目标的体系的整个运动却是从卢梭的种族主义观念和他宣称的土著人缺乏思想的观念开始的,这些人在欧洲人到来之前一直处于“天然状态”中。辩证法思想成为一种普遍性体系,在黑格尔的成熟著作中是较少指文明人和野蛮人而更多是通过抽象范畴如存在和虚无来定义的。理解该哲学中系统性种族主义的任务就是要遵循从赤裸裸的种族主义到结构性种族主义的转变。与黑格尔的某些辩护者的观点相反,黑格尔种族主义观点被抽象化论述而变成普遍性的思想体系之所以有问题,就是因为它隐藏了种族主义源头。在不承认这个历史的情况下使用辩证法就可能意料之外地将这种种族主义携带进入我们概念之中因而也进入我们的观念和实践中的风险。存在一种走向普遍平等的辩证法见解的反种族主义之路吗?
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马提尼克岛(Martinique)的哲学家、诗人和长期领袖艾梅·费尔南·达维德·塞泽尔(AiméCésaire(1913-2008)坐下来阅读黑格尔的哲学经典著作《精神现象学》(1807)。读完之后,他热情洋溢地将其展示给朋友,同样是诗人、哲学家和塞内加尔长期领袖的列奥波尔德·塞达·桑戈尔(Léopold Senghor(1906-2001)):“听听黑格尔说了什么,列奥波尔德:要实现共相,人们必须沉浸在殊相中。塞泽尔已经在黑格尔的抽象哲学中发现了黑人性(Négritude)运动的哲学帮凶,这是桑戈尔和塞泽尔在20世纪30年代在巴黎帮助创立的宣扬黑人思想和美学的运动。黑格尔哲学提出了他们一直在表达的同样观点:他们拥抱黑人性是普遍人类进步运动的一部分而不是狭隘身份认同的投降协定。
在黑格尔著作尤其是辩证法哲学中找到意义的反殖民主义思想家中,桑戈尔和塞泽尔不是孤立的,看似矛盾对立的双方---如共相和殊相---能够在新的综合中找到共同基础。这些革命领袖和作家如弗朗茨·法农(Frantz Fanon(1925-61)、詹姆斯(C L R James(1901-89)和阿米尔卡·卡布拉尔(Amílcar Cabral(1924-73)也在黑格尔著作中找到了意义。我列出的历史对于桑戈尔和塞泽尔、法农等人在使用辩证法时意味着什么呢?他们碰巧将黑格尔的种族主义携带进入思想中了吗?
我不相信他们这样做。虽然这些思想家并没有直接谈及可以追溯到卢梭的辩证法的种族主义历史,但他们仍然抓住了黑格尔思想的核心问题。我们能够看到这一点,他们批判了背后的种族主义逻辑,与此同时保留了辩证思想的价值。这当然是处理辩证法中种族主义的辩证方法。为了创造新思维方式实际上推动历史前进,它寻求否定辩证法核心的种族主义矛盾。与黑格尔的信念相反,并不是非洲人或加勒比人陷入历史中不能自拔,反倒是黑格尔本人陷入其种族主义观念不能自拔。推动历史前进就意味着积极反对种族主义。这是对辩证法本身的扬弃,要开辟一条反种族主义的道路以便维护、消除和提升黑格尔的深刻见解。
甚至在服务于反种族主义的时候,辩证法思想也面临风险,可能将种族主义历史带入我们的思想中。
桑戈尔、塞泽尔、和法农等人通过拒绝卢梭的种族主义的人种志基础实现了这个辩证法运动。他们恢复了当时传教士让-巴蒂斯特·杜特知道但哲学家并不知道的东西:美洲人和非洲人拥有自己复杂的生活和逻辑。因此,塞泽尔说:
我们理所当然地谴责欧洲的要点是它破坏了文明的强劲势头,它没有能实现其充分的承诺,没有允许它们开发和实现其内部拥有的丰富生活方式。
桑戈尔:
我相信“黑人性是辩证的”;我不相信它将“割让地位给了新价值观”。更准确地说,我相信它构成了基本贡献的整体。
法农:
引入必要性作为支持我的自由的辩证法驱使我从自身排除自我。。。我的黑人意识并不说明是一种丧失。它是。它与自身结合起来。因为那里不是单个黑人----而是有很多黑人。
在卢梭和黑格尔假设黑人和土著居民没有自己的辩证性时,桑戈尔和塞泽尔、法农等人坚持认为,适当理解的辩证法只能在我们理解所有民众的内在复杂性时才能开始。一旦实现了这一点,我们就能够从文化差异的殖民主义逻辑转向桑戈尔和塞泽尔等人所说的文化之间给予和接受的“约会(rendez-vous)”。比如,不是法国人将自己的贸易模式强加在安地列斯群岛居民身上而是两种人都能够相互学习不同模式。不是仅仅从欧洲带到其他地方的辩证过程,该替代模式能带来如何安排人类生活的更丰富的、不断变化的一整套可能性。该体系中的奴隶制、种族主义和仇恨从来没有任何合理性,但是,走向更大自由和平等的辩证进步得以维持。
正如这些作家显示的那样,辩证思维不是天生的种族主义,也不一定要以从其他哲学阐释历史的名义将其抛弃,但是,哲学家需要承认辩证法思想的现代根源可以直接被追溯到卢梭和黑格尔这些哲学家赤裸裸的种族主义观念上。这种赤裸裸的种族主义很普遍,当这些哲学家提出一些概念将其抽象化之后,就变得更加隐蔽了。我们当今使用辩证法思想的时---即使服务于反种族主义,可能面临将这种种族主义历史带进我们思维方式的风险,虽然我们并不承认也不认同种族主义。
将其与美国的新政进行类比很能帮助澄清我想表达的意思。正如历史学家艾拉·卡茨尼尔森(Ira Katznelson)详细说明的那样,对于它支持的群体来说,新政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经济成功,但在很大程度上,其慷慨馈赠中并不包括美国黑人;其有关土著居民的纪录也好坏参半是;对日裔美国人当然糟糕透顶。结果是现代美国福利国家对普遍的经济不平等产生了影响,同时令种族不平等更加恶化。处理这个遗产意味着纠正种族不公平,而不是放弃经济方面已经取得的进步。同样,对于辩证法来说,我们的目标是找出其种族不公平的根源,将概念放在更牢固的立足点上而不是在整体上将其抛弃。
如果我们真正致力于在哲学上反对种族主义,当然需要应对个别思想家赤裸裸的种族主义、哲学课程设置中缺乏多样性的问题以及哲学师生中缺乏种族多样性的问题。但是,我们也必须严肃看待指导我们概念和观念的更隐蔽种族主义形式。辩证法不仅仅是通过当时的种族主义开发出的概念,其有关自主性、美学和自由等观念也同样产生于显示欧洲人生活不同于所谓野蛮人的其他人的过程。正如桑戈尔和塞泽尔、法农等人显示的那样,这并不意味着这些观念都应该被抛弃,只不过我们必须揭露其种族主义历史,将其放在更平等的基础之上。结果不是西方经典的丧失,而是哲学思想的实际改善。哲学体系能成为更强大的工具用以指导我们抛弃现在的劫掠和破坏转变为未来的补偿。但是,除非我们首先认识到其中的系统性种族主义,否则我们的行动就无从谈起。
作者简介:
阿拉姆·阿尔帕特(Avram Alpert),普林斯顿大学写作工作坊讲师,著有《现代自我的全球源头:从蒙田到铃木》和《部分启蒙:现代文学和佛教能够教导我们即便不完美照样可以生活幸福》。
译自:Philosophy’s systemic racism by Avram Alpert
https://aeon.co/essays/racism-is-baked-into-the-structure-of-dialectical-philosophy
本文得到作者的翻译授权和帮助,特此致谢。---译注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