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介行】儒学神州重回首——记大陆学思之旅

栏目:当代儒林
发布时间:2011-07-09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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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介行

作者简介:皮介行,男,民国四十四年暨西历一九五五年生于台北,卒于二零一一年,父祖为浙江人,百多年前为湖北省随州市皮家湾人士。毕业于东吴大学政治系。曾任《大学杂志》主编、《前进周刊》编辑,《南洋周报》主编、《民主报》编辑、《民众日报》记者、《在野杂志》总编辑、环球通讯社副总编(一九八七年十月,以此名义采访中共十三大,为首次公开接触中共中央之记者。返台后遭开除)、三极高工教务主任、台商广东龙眼焊材厂副总经理。致力于推动“大爱中华”社群活动,强化文化中国之互爱互信,以壮大中华民族之光明愿景。

  


自从上海的婚姻破裂后,我返回台北,重新提笔写作。多年没有读写,笔重得拖也拖不动,文思艰涩,词藻全无,痛苦又失落。之后我上网,先到〔大地网〕,之后到〔原道网〕、〔华夏复兴网〕,那时没有能力写主帖,总是进行许多对他人主帖的响应,我的响应总是尽可能的认真投入。辛勤耕耘,终必欢笑收割,一年后我的文笔已经恢复到当年记者的水平,感到一种自信与安慰。之后半年,文思持续提升,已经可以写有哲学意味的论说了。如是者又过二年,在相关的儒学论坛上,已经结识了不少朋友。孔子2556年5月,我决定再来大陆,其一是处理孩子的问题。其二是拜访儒学网友,寻找切磋德业与再造机运的缘会。

5月18日下午,我从办公室出发,拖着行李走向捷运台电站,满街的红男绿女,满街的欢快行人,我则一脸的遗憾与黯淡,满怀凄清,心神怅惘。年华渐老,已经不想出门,倦于天涯奔波,但为情势所迫又不能不出门;但上海的家已毁,又没有其它熟识的朋友,茫茫神州,我该去向何方?更何况,母亲老矣!87高龄,那么枯槁而瘦骨嶙峋的身子,我怎忍心挥手?但不寻前路,又能如何?命也如斯,抉择为难啊!临离别时,母亲将我拥入怀中,拍拍我的肩背,叮咛我“早点回来啊!我会记挂!”;“多来信啊!把一一带回来![1]”。我只能泫然的说“好!好!”,但自己也不知道,归程何日?归程何时啊!伤心最是挥手时,满山草色凄凉甚!

  买票…等车…,上了开往台北车站的捷运车厢,满眼的乘客啊,一脸的冷漠,都是些陌生人。尚未离开台北,我竟已感到一种离乡背井的孤寂与凄惶。
    
登上国光巴士,车子驶离台北,车过台北桥时,放眼风烟迷离的淡水河,风吹着水波,小小的浪花粼粼,河中有沙洲,有芒草在风中摇曳,一只水鸟正逆风而飞,既悠雅又自在。啊!多美.多快乐.多自在的小鸟啊!我真羡慕你!
    
儿时,我就在淡水河畔成长,在河中捉鱼,在沙滩嘻戏、打鸟、烤地瓜、中秋夜里举火把……。度过了无数个早晨、黄昏与夜晚。自从成长,自从搬离二重,已多年未再到河中游玩,玩伴星散,岁月匆匆,人生最怕是回首,回首时云烟何处呢!
    
    经过香港、深圳之后到广州,我乘车奔赴厦门,在厦门大学开完一个两岸讨论会后,立即直趋杭州。承蒙大中华民邦[2]到月台上来接,我们是网友,素未谋面,他特地用块纸牌写了我的名字,高举名牌迎我,盛情可感。在杭两天,会见了他的朋友,他又在杭师大下沙校区,安排一次由我主讲的座谈。我不善演讲,又缺乏数据,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实在有些惭愧。倒是他侃侃而谈,抑扬顿挫,十分震动人心,那天在场的有ㄚㄚ,也是〔原道〕网友。讲会结束后,ㄚㄚ及几位同学送我们上校车,礼仪周到,或许这就是儒学回归的象征吧!那夜正是农历十五,明朗而圆大的月亮挂在天上,非常神秘而甜美,但我想及此时在台北的老母亲,在上海的孩子,不免怅然若失,独饮苦涩。
    
 隔日挥别大中华民邦,我先到上海、南京、淮安绕了一圈来到徐州,再从徐州乘车到圣城曲阜,炎平与瘦竹来接,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们一眼就认出我来。而我看来人的气宇轩昂,文质彬彬,也立刻觉得来者非凡佣,内有诗书,外彰豪情,真儒门学士也!
    
 隔日近午,炎平带我进孔庙向中国历史文化上唯一的素王.至圣先师孔子致敬。
    
他还十分周到的买了一束鲜花带着。大庙前游客甚多,又没有香案,没有香炉,没有任何祭拜的设施。我们两人只好在侧面,行了简单三鞠躬礼。台湾几位朋友常提起,想组个团到此朝圣,但一直没能成行,我一个人胡里胡涂就来到圣地,而炎平又给我如此贴心又周到的接待,盛情可感啊!
    
随后游赏圣庙,在杏坛前,他告诉我洙泗学人在此聚会开讲的情况,犹然是古儒者,犹然是古豪情,这天地与圣庙,见证了他们的精诚,鼓荡着他们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的壮志!
    
庙中松柏苍老而拥翠,肃穆而挺拔,许多大鸟栖息其上,潇洒又自在,想来鸟也通灵,在此大庙圣地,圣光照临,凡在有生,皆受呵护,鸟儿们自可气定神闲,静看衮衮汹涌的游客,无需担心任何侵犯。只是院中的古碑石雕,却无此幸运,在文革时备遭劫难,批孔扬秦,敲而毁之,古物何罪,受此刑罚?
    
 下午,炎平弄来一辆摩托车,载着我去孔林拜圣墓,松柏郁苍苍,孔氏子孙的坟茔,垒垒散落四处,许多历史名人,许多衍圣公在此安息。静行其间,感怀人间生死相关,灵其不远,天人共感,只在山林飘渺处!在短短人间,何者当珍惜?何者应放下?处此坟垒间,人会想得很深很远……。只是一返红尘,人间万事又该如何放下呢?出家真不易,离世更艰难啊!
    
炎平带着水果,更采摘几朵野花,绑成一束,用做祭孔时的礼赞品。于是,我们并行肃穆的走向回廊,走向圣墓。但身旁游客,一群群叽叽喳喳,这是他们进教堂所不敢有的举止,可见儒宗凋零,灵根无着,中国人已经丢失中华神圣,转而以西方上帝为真神,神灵已改易,英语更大行,正朔奉耶稣,龙族接轨忙,西方学宗罩顶,华夏圣神只成偶像,被游人指点谈笑,如观猴群,悲夫!前有马恩列史之神像,后有耶稣上帝之图腾,自神不爱爱他神,自魂丢开拥他魂!丢魂的人,如何能在人间数繁华,竞风流呢?
    
我们来到圣墓前,只见石碑上刻着【大成至圣文宣王之墓】[3],墓前也是没有香火,香案,跪拜的布垫。炎平将水果、花束置于石碑前,我们一起在地上行三叩首之礼,游人围观。礼毕,炎平将水果分给游人及小孩,小孩很自在的伸手接了,游人则迟疑着。炎平说这祭拜圣人的果子叫“福智之果”,吃了开智慧,于是游人纷纷索要。
    
游人走后,我们仍站立墓前。读孔氏书,想见其人,二千五百年啊!这遥远的悬隔,如何可能?从来不敢想:我见孔子。从来不敢想孔子的圣灵,依然人间!但就在此时此地,我感到灵兮不远,如见如在!
    
我感到〔论语〕里熟悉的孔子,对着我微笑……,我有些恍惚迷醉!
    
 炎平说“走吧!”,我有些不舍,但也说不出道理,只能把这天人相应的感受,带回去,细细品味。啊!见天地而后见圣人,见圣人而后见天地!有矣夫!有矣夫!
    
 隔日早晨,我独自来到论语碑林旁的溪流边上,柳树带着轻烟,沿着两岸迤逦到远方,翠色草坪,柔柔的,甜甜的,给我一种乍然的惊艳。而水鸟啊!蜻蜓啊!在河面上飞来舞去。当此时节,剧院里又传来雄浑高吭的歌声,回荡在柳树水色之间,也回荡在我的心头………。
    
近午,炎平兄带我到孔子文化学院,拜会杨朝明院长。一进学院大厅,赫然立有一座孔子半身的金色塑像,是个四.五十岁的精壮汉子,天庭饱满,面色堂堂,坚毅而仁厚,*慧而温暖,一下子震慑住我的眼眸与心灵!长久以来,在各地所看到的孔子塑像,就都是一个颓然老者的样貌,满脸皱纹,弯腰拱手,给人一种衰败无力的感觉,让我很不是滋味,难道孔子没有青壮时期?为什么不能建一个青壮年的孔子?为什么中华民族的大圣人,不应该雄浑浩荡!不应该气宇轩昂!
    
偶然与诗人高准谈起,他说:唐吴道子也没见过孔子,其所绘制的孔子像,也是想象居多。而西方的耶稣像,也是几经修正与变化才定型的。我们中国人也应该以儒者的道德尊严,忧患意识,重绘孔子像…….。听闻其睿见,我深以为然,只不知何人有此重绘孔子的能力?不意今日,乍然相遇,正是我梦想中雄浑健朗的孔子,啊!多美多好的一次人间遇合!但不知是否有儒者愿意推而广之?
    
中午,杨朝明院长带同学生请我用餐,席间谈及此事,诸人均点头称善!当时在座的有杨朝明院长.炎平兄.瘦竹先生.....以及我本人。[4] 

  下午,乘车赴济南,炎平又十分周到的送我,为我买车票。
    
黄昏抵达济南,住进舜耕山庄,参与鲁台经贸交流会。隔日,与〔华夏复兴网〕主笔云尘子见面,网上看其健笔如飞,武力高强,想象中该会是个健硕大汉,不意竟然有些瘦小,但具有谦谦君子之风姿,灵智而*慧。隔晚,云尘子又偕同“学与思”,及另一朋友宴请我,谈到深夜近12点,还有些意犹未尽。

 早晨起身后,我即退房,赶往石家庄。中午抵达石家庄,傅路江老师、河北佛教协会副主席高士涛先生、张若甲、还带同吴飞、cici…等人穿汉服来接,实在不敢当。[来接一共七人,名字待补]。中餐后到佛教协会,谈话交流,高先生题字相赠,又弹奏古琴助兴,悠然出尘想,如到古苏州。黄昏,与傅老师、吴非、cici…等人赴行唐,参观了两棵大树下的明德学堂,与当地人士谈儒学。
    
隔日,与傅老师上网,连络上保定理道基,中餐后与傅老师挥别,赶赴保定。
    
黄昏,网友理道基与中创集团少东杨彬来接,安顿好旅社后,随即进入餐厅包间,连我一共五个人,都是初见面,但都有故人老友之感,放怀而谈,见识了北方人的豪爽开阔。随后几天又到他们八百亩定州农场参观,这是个极具野心与大志的农业大学项目,以河北农大的毕业生为员工骨干,专业是农耕兼修为儒禅,同时更将自己所学传授给农民,希望帮助农民脱贫致富。
    
  几天相处与深谈,对理道基、杨彬的理想主义与执着精神十分感佩,准备择日再回保定。于是挥别保定两侠士,前往北京,会见了陈明、王达三、青青翠竹、周小舟…胡星斗、秋风、孙大午、范亚峰、杨茂东…等人这部份以后另文记叙。
    
  孔子2556年10月1日黄昏,理道基与我赶到到圣城 曲阜参加秋祭孔子及洙泗学人会讲活动。据悉由于傅路江先生的建议,河北省石家庄高玉梅老师,为使部份同学摆脱网瘾。决定带领同学步行到圣城曲阜朝圣,他们一行于9月16日从石家庄出发,一路艰苦行脚,终在10月1日早晨抵达圣城曲阜,受到热烈欢迎。这真是人间美事,值得歌而颂之,舞而踊之啊!
    
隔日上午进行庙祭大礼,由渤海琴社12名社员(吴飞、崔立中、吉恩煦、崔恒、刘萱、赵洁、李晓健、张春曦、曹兰锁、田越)用明代祭孔专用雅乐进行演奏,在圣庙庄严,松柏耸翠,古碑幽远的院落里,雍容华贵的古琴音,回荡在空中,舞动于风中,激荡起人心远古的豪情,山河的大志!啊!天人共交感,古今同吟诵!
     
下午,在圣墓进行墓祭,观礼者甚众,由云尘子读祭文。并誓言:“生为儒士身,宁为华夏魂,天地有真意,日月照我心!”誓毕并向观礼者鞠躬致谢,观礼众人报以热烈掌声。随后把随祭的“福智之果”送给观礼者 。

吴飞先生擅长礼仪,此次祭拜活动所穿深衣都由吴飞制作,在样式、选料和做工方面都很精致。本年孔氏宗亲家祭,所穿之深衣也是由他制作的[5]。
    
参与此次祭孔盛会的儒者有:炎平、云尘子、信而好古、韩星、赖鸿标、洪秀平、康晓光、杨朝明、再兴国学、武穆忠魂、柳河东、吴孟恩、张若甲、高士涛、傅路江、吴飞、孟华、心兰、“天涯在小楼”和“cici”……等等一群人。[人多不及记忆,待补]。与洪秀平初见面,他仪表白净而秀气,平易而可亲,留下深刻印象。他说他在珠海设有平和英语、平和书院,欢迎前往交流。我想正可以借返台之便,路过珠海,顺道拜访。
    
2557年3月[06] ,我到上海浦东,拜访儒者赖鸿标,他带我到餐厅用餐,几次示意我点最贵的,开开洋荤,我想只要能填饱肚子,又何必如此,就以普通餐饮处理了。

两位台湾人,他高雄我台北,拿出好久没用的闽南语[台语]交流,感觉好像回到了台湾,非常亲切。于是天南地北的聊,原来他还是我东吴的学长,有儒学之共爱,又有同校之谊,谈来更投契。遂移师到他办公室再聊,从两岸未来,儒学理念,以及我们应有的作为,作了一个下午的真诚交流。告辞出来,我步行前往地铁站,感觉浦东开阔而新颖,绿化也相当好,已非台北之所能比,二十年间,两岸经济已经主客易位,台湾及台商,都失去了优势,台湾若持续封闭而不能改弦易辙,前途可忧啊!

2557年3月19日,我搭火车前往广州,在车上用手机与赖先生道别,祝福他也祝福我自己。3月20日下午,我抵达珠海平和英语,在全封闭全英文环境下,导观人员也用英语介绍平和,我这多年无用的破英语,竟基本能听懂她的介绍。不久来到平和书院,与洪秀平先生做了一番交流,又见了书院人员:马培路、闫俊安、王万江、阿超、阿标等人。晚餐前就在房中架起计算机,立刻可以上网,非常方便。
    
过几天人定心定之后,我的文思泉涌,连续7--8天,几乎是一天一篇文章的速度,进行网上评说,打破我自己的最高纪录。我想也许珠海的大海灵山有浩荡之气,借我心我笔畅其气机吧!
    
在平和书院里我曾主持过几次座谈会:试谈儒禅的核心义理、从天人合一到理一分殊、谈谈中国文化与中国字等讨论。又与培路.阿超.阿敢.小魏等人讨论儒学与禅学的思想,这些年轻朋友都是有志有心人。其中的阿超专心修佛,又有救人助世的大志,相信异日该可以成为大德龙象吧!
    
洪秀平先生出钱出力办书院,连络南来北往各路儒禅大德,带他们去见蒋庆、汤恩佳、霍韬晦,整天忙着创造一个文化平台,自做桥梁,协助各方儒者连系、认识、交流、成事,忙而乐之!乐而壮之!正所谓【灵性的人通过利他成就利己,义务成了乐事,工作就是娱乐,娱乐也就是工作,工作成了价值的载体,既自我实现,又美善人间。】(见修养提纲之二),我一直说,洪先生是甘草,是药引,不求自成山峰,但却乐于助人成山峰大海,乐于在各山间开出连通的径路。古圣所特别推崇的美德,”助天下人爱其所爱,成功不必在我”,应该正是洪先生的精神写照。
    
从去年离开台北时的苍茫天涯路,到今年客居平和书院,我得感谢苍天的神佑,感谢大江南北许多儒学网友,给我无私的协助与鼓舞,使我挥去迷离,更见朗朗乾坤!也更见两岸兄弟情,志业同携手的美好愿景。遂成小诗以记此缘会,诗曰:
    
〔两岸何必锁风烟?同宗共祖饮长江。儒学神州重回首,百年英杰共悠悠!〕 
     
注释:

[1]我的小孩皮明一,小名一一。
    
[2]即林桂榛,系徐州师范大学副教授,国学功底颇深。
    
[3]凭记忆,也许有出入。
    
[4] 以上这两段,取自皮介行所写〔曲阜拜谒圣灵记〕一诗的附言。
    
[5]以上有关祭孔活动的部份资料,采自云尘子的若干文章,特此致谢。 


孔子2557年6月12日 [06]  皮介行  写于平和书院
于2006-10-3 订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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