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程授受”奠定了郴州濂溪书院在宋明理学中的特殊地位

作者：周建刚

来源：“湖湘读书”微信公众号

周建刚：江苏苏州人，哲学博士，湖南科技学院国学院院长，教授，湖南省濂溪学研究会副会长，湖南省孔子学会、湖湘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著有《周敦颐与宋明理学》《中国佛教史考论》等。

编者按：2021年11月7日，应郴州市文旅广体局邀请，石头记读书社组织专家团队到该市调研赋能文旅融合大计，专家实地考察了裕后街、苏仙湖、濂溪书院、女排训练基地等现场，并就该市濂溪书院修复利用、郴州夜游文化品牌打造、高端文化论坛策划等进行座谈研讨，本文为周建刚教授发言。

我的专业是做中国哲学的，我对周敦颐有过一些研究，出过几本关于周敦颐的书。这里谈一些自己的个人看法，肯定很粗浅。我们今天这个话题叫濂溪书院的修复和利用。在全国有很多的濂溪书院，在湖南尤其多，湖南省的濂溪书院几乎每个市州、县大部分都有。濂溪书院和周敦颐是分不开的，首先我稍微讲一讲周敦颐这个人。

一、周敦颐历史地位之重要性有三个层次。

第一，周敦颐对于整个湖湘文化的重要性，有一个定位叫湘学之祖。民国年间湖南有一个学者叫李肖聃，他是李淑一的父亲。李肖聃有一本书叫《湘学略》，这里面把整个的湘学源流做了一个梳理，第一篇就是《濂溪学略》。周敦颐作为整个湘学的鼻祖，他对于湖湘文化的重要性。

第二，周敦颐对于宋明理学的重要性，他有一个称号叫“理学开山”或者叫“道学宗主”，这是南宋朱熹给他的称号。从南宋以后，理学的谱系就逐渐形成了，以后基本上就把周濂溪作为北宋五子之首，作为二程的老师，他这个地位在宋代以后非常特殊。周濂溪这个人，据我的印象，传统上中国文化史当中有两个人，一般是不能批评的，其他人都能批评。一个是先秦时候的孔子。中国先秦文化，有孔子、孟子、老子、庄子，孔孟老庄这些人，什么庄子、孟子、荀子都有人批评，唯独孔子没人批评，也不能批评，孔子的地位非常特殊。到了宋代以后，就出现了另外一个人，他的地位跟先秦时候的孔子一样，这个人就是周子，就是周敦颐。我们可能不是能够很领会古人对他的这样一个敬仰之情，古人对他这样一个评价，宋代以后的人，实际上是把他当孔子看待，明朝顾宪成有一句，说周敦颐“宛然一孔子也”，这个人就是一个孔子的化身，他有这样一个非常特殊的地位。所以宋明理学当中，周敦颐以后的程朱陆王，都有人去批评，唯独周敦颐基本没有人去批评。当然也有个别人，像明朝罗钦顺批评了一下《太极图》，清代人也对《太极图》有非议，但是总体上很少。这就是他宋明理学史上的一个重要地位。

第三，周敦颐在整个东亚文明体系当中的重要性。宋代以后，宋明理学不但是中国的主流学问，实际上在古代的朝鲜、越南、日本也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朝鲜、日本、越南基本上也接受了宋明理学，所以周敦颐同样也是他们这样一个祭祀、崇拜的对象，还有很多研究周敦颐的著作。我们目前从事的课题中，就立了一项《东亚濂溪学研究》，东亚，就是指古代的日本、朝鲜等国，这是一个儒学的文化圈，周敦颐在东亚儒学文化圈中发挥了巨大作用。

周敦颐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非常特殊，所以各地会出现这么多濂溪书院，湖南省就更多了。我们要把周敦颐这个人的重要性认识透彻，他绝对不是简简单单说就是一个文化先贤，他是可以跟孔子并肩的人。所以郴州濂溪书院修复有它特殊的意义。

石头记读书社湖湘日志

二、郴州濂溪书院的主题在于“周程授受”。

郴州的濂溪书院，之前我稍微翻了一下地方志，明朝《万历郴州志》还有清代《嘉庆郴州通志》，都稍微翻了一下，它里面有明确记载，郴州地区的濂溪书院有好多所，最有名的就是汝城的濂溪书院。汝城古代叫桂阳，那所濂溪书院为什么那么有名，那么重要呢？因为它是南宋时候的。南宋时代距今比较久远，周敦颐是北宋时候的人，这所书院是南宋宁宗年间建立的，大概是公园1200多年左右创建的，距离现在有800多年。据我的有限了解，在全国所有的濂溪书院当中，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最早的，但我没有听说过比南宋宁宗年间更早的濂溪书院。另外就是郴州市区的濂溪书院，据说也是宋代就有的，但是它搬来搬去，开始在城隍庙的地方之上，后来又搬到南门外面，到了明代的时候又重建，毁了又重建，地方志上的记载说，郴州的濂溪书院是完全重建的。

郴州的濂溪书院可能不如汝城的那个古老，但是它有一个特殊意义。我们有那么多濂溪书院，那么郴州要恢复重建这个濂溪书院，理由是什么呢？我有一个濂溪书院，那道县也有，人家也恢复了，什么地方都有濂溪书院，人家都可以恢复，郴州恢复濂溪书院，你得讲出一个依据，是吧？

郴州濂溪书院的主题，照我的看法，它的重要性、特殊性在于，有一个中国文化的重要历史事件在这里发生，就是“二程”在这里向周敦颐问学，就是“二程问学”。理学历史上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事件叫“周程授受”，就是周敦颐和“二程”之间这样一个学问的传授，叫“周程授受”。这是理学史上特别重要的事件，有许多学者专门考证过这一事件。

我们讲到北宋理学的时候，我们讲周敦颐是宋学之祖，但实际上周敦颐在北宋的时候并不出名。南宋以后，朱熹给他进行了宣传以后，这个人才出名。北宋时候最重要的理学学者是“二程”，程颢和程颐两兄弟。周敦颐这个人在北宋理学史上的重要性，是跟“二程”联系在一起的。“二程”向他求过学，在什么地方呢？南宋末年度正给周敦颐做的《年谱》里面讲得很清楚，是在江西南安军。江西南安军就是今天的江西赣州这个地方，《年谱》里面就是这么说的，一般我们讲宋明理学，讲到这段历史的时候也都是这么讲的。但实际上近代学者进行考证以后，发现“二程”在江西向周敦颐问学之后，周敦颐调到郴县来，当了郴县令以后，“二程”也跟着到了郴县。

谁把这个观点就是直接讲出来了呢？就是当代台湾的一个学者叫许毓峰，是大学者钱穆先生的学生。许毓峰重编了一个《周濂溪先生年谱》。我们现在一般知道的，是南宋度正有一个《周敦颐年谱》，但很少有人提及，许毓峰重新编了一个很长的《周濂溪先生年谱》，在这里面他肯定了这个事情。现在的学者当中，南昌大学的杨柱才教授，他的著作（《周敦颐哲学思想研究》）里面也是这么讲的；湖南社科院哲学所原所长王兴国先生的文章里这么讲的，包括我的书里也谈到这一点。关于周敦颐我出了两本著作，《周敦颐研究著作述要》和《周敦颐与宋明理学》，我的书里面，关于这个问题，我也是这么讲的。

“周程授受”这个事情一定在郴县发生过，那么濂溪书院的主题就应该是“周程授受”。作为理学史上一个重大事件的发生地，这是郴州濂溪书院跟一般的濂溪书院不一样的地方。没有“周程授受”，就没有宋明理学。

关于这个主题，郴州可以召开一个学术研讨会，对这个问题进行深入的探讨，我觉得挺有意义。我们客观研究好这个问题，我觉得对于郴州恢复濂溪书院，它确实提供了一个很好的主题。这是画龙点睛，有这么一笔，看似平淡无奇，但就是这么一笔，其实就烘托了主题，给人深刻的印象。可能人家会说你是出于家乡情感，但这是客观的，是学术史上考证出来的问题。

郴州濂溪书院

三、根据本地特点抓好濂溪推广，促进当地文创产品。

濂溪书院的修复与利用这个问题，我不太懂。古建筑当中的这些规范，我都不懂，我到岳麓书院去看，也是走马观花。上个月到嵩山，去看了少林寺和嵩阳书院，嵩阳书院是宋代四大书院之首，我看了一圈，也不明白书院的规范，但是柳肃教授一讲，我就明白了很多，学到了很多知识。我不搞这行，对建筑不懂，刚才柳肃教授讲了很多，我觉得是建筑专业人员的内行考虑，思路很明确。这里我谈一些个人的体会和意见。

刚才柳肃教授讲，一个书院一定要有群众图书馆。如果是群众图书馆的话，它的书一定是适合市民的，就是要有普通的书，让小孩子来看，让学生来看，让大家都喜欢来看。但作为濂溪书院，它有一个“濂溪文化”的主题，关于濂溪文化这个主题的图书，一定要有一部分收藏。要有关于周濂溪的书，古代的刻本等等，现在基本上蛮难搜罗得到了。以濂溪为主题的著作有这么几类，一个是《周濂溪集》，《周濂溪集》的各种版本，宋代的版本在国家图书馆还有。可以搞点复印版的，印刷出来跟那个原本一模一样，非常古雅，可以展览，也作为郴州濂溪书院的文创产品。此外还有《濂溪志》，有我们中国刻的，也有日本刻的，可以收入濂溪书院的图书馆。另外一个就是宋明理学家的著作，就是“濂溪一脉”的著作。从周敦颐到“二程”，到邵雍、张载、朱熹，甚至可以包括陆九渊、王阳明这样一些人，他们的著作都可以收藏一些，放在这里。另外还应该有当代的研究著作，当代研究周濂溪的著作。把当代研究周濂溪的、研究宋明理学的都放在这里面，也就是有这么一排书架是濂溪学的专题，这就呼应了濂溪书院的这个主题。

关于建筑我确实不懂，但是今天看了一下，觉得那个匾额很敷衍，没有精神，书法、内容，比较敷衍。其实这个内容很好找，就是你在《濂溪志》里面找一些，列代给周濂溪做的对联多得很，文字都很优美，雍容大气，请书法家写出来，很美观的。

除了图书收藏以外，就是展览。展览的内容也应该稍微注意一点，就是可以把周敦颐的生平用图片的形式表现出来，把整个理学的历史用图片的形式表达出来，还可以做一个简略的表，他的人物传授、时间地点做一些简单的表，让人看了一目了然，有一个直观的了解。让人家就看到理学传承表、濂洛关闽表，理学历史本来就有个系统的讲法。还可以做一个关于周敦颐生平、关于理学历史的一些图片展览。

另外还有郴州地方历史，也可以做一些适当的陈列展览。郴州的地方历史挺有意思的。郴州这个地方的文化，文学、史学、哲学的东西都涉及。比如说那个义帝陵，就是关于历史的。义帝在《史记》里面有记载的，时秦汉之际的重要人物，他的陵墓非常之重要。关于文学，唐宋以后有很多贬谪文人经过这里，最著名的就是秦观，我知道郴州，就是读了秦观的那首词才知道的，“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本来不知道郴州是个什么地方，但这我们小时候就读熟了这些唐诗宋词。唐宋以来被贬谪文人，路经郴州，留下过许多名篇，可以汇集整理，也可以开发文旅资源。当然郴州地方文化，也有哲学的东西，比如周敦颐对理学的推广。郴州把文史哲三门学科占全了，这里面可以挖掘很多东西，用来再濂溪书院布展，丰富书院的文化内涵，还可以进一步激发文化旅游的创意。

这里还有很多苏仙岭、王仙岭之类的。我读南北朝地方志的时候，我知道有一部《桂阳列仙传》，还有《桂阳先贤传》，这些书可能都零散不见了。从这些文献中我得到印象，郴州这个地方，跟中国早期道教的发展有关系，它是早期道教的一个发源的地方。湖南早期道教对中国南北地区都有一定影响，从郴州这个地方一直到南岳衡山，是古代所谓“仙人”集中出现的地方，是对中国早期道教影响深远的地方，很神秘，很浪漫，寄托了古人的许多神奇幻想。这个因素也可以挖掘，挖掘出来可以布展，还可以根据不同的板块、不同的主题设计旅游路线，打造文创产品。

最后谈谈怎么样利用书院研学的问题。书院这里可以办培训班，可以讲学，要有一个长期的一个机构来维持。我们在道县曾经讲过一年，就是讲濂溪学，我们学院不同的教师去讲，讲了15次之后，把15次的讲法汇集起来，我们出了一本书就叫《濂溪国学经典讲读》，后来由中南大学出版。这种讲学是针对社会大众的。我们面对的对象有小学生、中学生、大学生，有机关干部，根据不同的人确定不同的讲法。小孩要让他听得有意思，不能让他听“无极而太极”，然后一下子就兴趣索然。根据不同的年龄特点，让人听一点东西回去，还有点兴趣，这个挺好的，可以聚拢人气，普及文化，也符合书院的定位。当然还可以邀请一些全国知名的专家搞一些研讨活动，或者组织一些学术交流，对于推进地方文化也是很有用处的。

这是我一些不成熟的意见。就讲这些，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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