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上学究竟是什么？

作者：阿曼达·布莱恩特 著；吴万伟 译

来源：作者授权儒家网发布

这问题，连哲学家们也说不清楚。

康德

当我说形而上学/玄学（metaphysics）时，你可能认为是书店里那个怪异的新百年（new-agey）区域，诸如水晶球、占星术、震动法则、宇宙中改变生命的密码以及其他愚蠢的胡言乱语。哲学家们对形形色色的形而上学都很感兴趣，虽然有些认为它是愚蠢的胡言乱语，但我们很多人相信，这在思想上是比书店很多花里胡哨怪招迭出的新花样严肃得多的东西。

形而上学这个词来自亚里士多德的编辑之一，他们为他的著作起了名称“meta ta phusika”，字面意思是“物理学之后”。我们通常认为属于形而上学的若干问题是：世界是由什么东西构成的？某物存在的意思是什么？数字存在吗？除了特殊的猫、蓝色物品、或美丽之物外，有共相或形式（普遍性的猫、蓝色、美丽）吗？现实仅仅存在于心灵中，还是心灵之外还有一个世界？心灵或灵魂存在吗？因果关系的本质是什么？时间是什么？我们有自由意志吗？人成为人的因素是什么？

现在，告诉你这些问题之后, 对于形而上学（玄学）到底是什么，你可能仍然感到有些困惑不解。别担心---哲学家们也是如此。我们竭力对形而上学做出笼统的概括，既要将其与其他形式的探索区别开来，又要抓住哲学家认定的属于形而上学的所有问题（或大部分问题）。如何概括形而上学的目的，这个问题本身恰恰是热烈讨论的哲学话题，属于现在常说的形而上形而上学/玄玄学（metametaphysics）。形而上形而上学/玄玄学关心的是形而上学的目标和方法以及其作为探索形式的理据。（是的，可能还有玄玄玄学、玄玄玄玄学等以至无穷，但是，我们到此为止吧。）让我们研究一番形而上形而上学/玄玄学，考虑有关形而上学目标的若干观点。其要点是什么？形而上学尝试实现什么？形而上学到底在探讨什么？ 

“我们或许会说，科学家旨在给出世界的超清晰照片。与摄影家不同，形而上学家们更像是印象派画家。”

首先，我们能够区分辨认出形而上学可能拥有的某些普遍目标。它可能旨在为我们提供真实的或经过论证的世界观，或我们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和认识。这些是哲学家所说的认识论目标，意味着它们是思想成果或认知成果。或者，形而上学可能有逻辑目标，如提出前后一致的理论或逻辑合理的论证。也可能是美学目标，如创造出有趣的或优美的理论。也可能有实用性目标，如提出有用的概念工具。形而上学或许拥有一个或多个此类普遍目标，对此，我们能够论的东西很多。不过，让我们将焦点集中在形而上学目标的更具体概念上，以及究竟是什么东西使其与其他探索区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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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里士多德观点

首批伟大的形而上学家之一是亚里士多德。他有若干概念阐述的是后来被称为形而上学的内容。其中一个概念就是形而上学被认为是有关“作为是的是”（being qua being）的研究。在该观点看来，形而上学的目标是研究存在----世界上的事物---其特别的注意力并非集中在肤浅的特征如颜色、形状、大小、味道上而是某些更根本的东西：存在（或存在方式）。因此，亚里士多德继续列举了若干范畴或存在类别，并探讨了它们的本性。这种亚里士多德观点抓住了形而上学的某些部分，但并非全部。当今有些形而上学家认为，这个世界终极来说并不包含对象。但是，这个主张探讨的是存在什么而非某事的存在方式。因此，就我们的目的而言，亚里士多德观点还不够宽泛。

图画观点

我们可能采取一个比亚里士多德观点更宽泛的观点，即形而上学不是在探索某些如存在那样崇高和怪异的东西，只是想知道现实背后的本质究竟是什么。其实，这是大部分入门教科书对形而上学的特征概括。让我们将其称为图画观点或现实的背后特征。正如图画表达世界一样，形而上学理论试图准确表达或描述世界

但是，很多自然科学关心的也是现实背后的本质问题---但它们通常并不被认为是形而上学。所以，旨在表达或描述现实背后的本质并不足以令某种探索成为形而上学而非其他东西。科学和形而上学可能拥有共同目标，将它们区分开来的是其他东西----如方法。

另一方面，形而上学家或许认为科学仅仅处理表象（事物看起来如何）。她可能认为，科学理论旨在解释和预测观察到的现象，并通过实验来验证在多大程度上他们能解释和预测它们，所以科学家仅仅负责解释表象世界。但是，哲学家早就认识到事物未必总是如表象那般的可能性。比如，我们都生活在黑客帝国。如果我们陷入黑客帝国动弹不得，那将不是科学告诉我们这样的东西。另一方面，真正的形而上学将告诉我们事物的真相是什么---它将告诉我们可怕的黑客帝国真理。

印象派绘画观点

如果你不受黑客帝国担忧的干扰，认为科学家和形而上学家都在描述现实，那么我们能够依靠科学家和形而上学家追求的描述种类将科学和形而上学区分开来。我们可能说，科学家旨在得出有关世界的超高清晰照片。也就是说，科学家的部分工作正如一张清晰照片那样，就是为我们提供世界的一堆具体的、经验性细节。另一方面，形而上学家并不追求同样具体的经验性细节。因此，她不是摄影家。但是，在该观点看来，她将呈现事物的存在方式---只不过她做的比科学家来说抽象层次更高些。比如，科学家告诉我们盐酸和氢氧化钠如何产生中和反应以及为什么会产生如此反应。形而上学家则试图概括出因果关系的本质。因此，与摄影家不同，形而上学家可能更像印象派画家，为我们提供不同于科学家的另外一种世界图画。

“形而上学是什么或者其独特目标是什么的问题，显然并不需要解决之后才能进行形而上学探索。有些形而上学家继续探索形而上学，我们其他人则继续试图搞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库存观点

或许你并不担忧如何区分形而上学和科学---你可能认为其目标大致是连续性的，因而不是要将两者区分开来，我们应该试图将两者更紧密地绑在一起。比如20世纪最重要的哲学家之一，以其有关语言、知识、科学等的著作而名扬天下的奎因（W.V.O. Quine）就认为，我们应该直接求助于科学来探索形而上学。他大致上认为，我们应该接受最好的科学，将其翻译成逻辑符号，然后用它来决定什么存在。在他看来，形而上学的首要目标就是告诉我们有什么。我们可以称为库存观点。虽然奎因认为科学在形而上学库存中扮演不可缺少的角色，你当然能够持有库存观点，同时认定科学的角色十分有限。该观点的问题是只有部分形而上学致力于盘点现存事物（我们称为本体论）。形而上学的很大一部分关心的是其他事如因果关系或人格本质。

结构观点

与奎因不同，有些形而上学家最近指出，形而上学更少关心盘点现有事物，更多关心如何描述现实背后的结构。将这种结构观变现的方法之一是依靠根本性---知道现实的结构就是知道什么事具有根本性，即不依靠任何其他东西而存在（比如你可能认为上帝具有根本性，或基础物理学研究的东西），什么不具根本性。无论如何，就形而上学的结构概念而言，我们希望形而上学家告诉我们事物如何组成一种结构。

但是，请注意形而上学的这种概念建立在我们可能不愿意接受的某些形而上学假设之上。有些形而上学家可能否认某物比他物更具根本性，或者从形而上学角度看现实以有趣或重要的意义上组成一个结构。果真如此，对形而上学及其目标进行笼统概括的结构观点就站不住脚了。到现在为止，我们考查的观点都赋予形而上学以特别崇高的认识论目标---形而上学应该给我们有关世界或者世界某个方面的真实或合理的观念或知识或理解。有些哲学家（比如笔者）认为形而上学家并没有希望实现如此崇高的认识论目标，至少在它独立于科学操作时并非要这么做。回应之一是拒绝承认形而上学真的旨在为我们提供有关事物存在的知识和理解。其实，有些观点分给形而上学的目标很谦卑---如理清我们的日常概念，让我们的信仰连贯起来，或者设想出事物的不同于现状的场景。让我们看看这些选择。

概念分析观点

有些哲学家认为形而上学旨在辨认和理清概念。这种观点的形而上学与人们如何思考和说话有关，与思想和话语背后的概念框架有关。

牛津大学形而上学家和语言哲学家彼得·斯特劳森（Peter Strawson）拥有描述性的形而上学观，其目标是描述我们的最根本概念。一个相关观点被称为堪培拉计划(因为与澳大利亚堪培拉的哲学家有关而得名)认为, 哲学方法中的关键部分是对概念进行分析。堪培拉计划的支持者之一弗兰克·杰克逊(Frank Jackson)宣称，我们应该区分两种不同类型或阶段的形而上学：谦虚形而上学和严肃形而上学。严肃形而上学旨在告诉我们世界---尤其是看似神秘的东西如心灵或自由意志等如何适应自然世界。但是，在我们这样做之前，需要弄清楚在谈论心灵或者自由意志时，我们到底在谈论什么。也就是说，形而上学问题是在某些概念组成的框架之中的，只有弄清楚概念之后才能谈论这些问题。那是谦虚形而上学探讨的东西---如何阐明概念的学说。因此，杰克逊的堪培拉观点区分出形而上学的最基础任务---阐明确立我们感兴趣的形而上学问题或议题框架的那些概念---以及附属性任务----弄清楚看似神秘的形而上学内容如何适应自然世界。  

反思均衡观点

奎因的学生，20世纪末期最著名的形而上学家大卫·刘易斯（David Lewis）赞同，形而上学的部分任务是辨认出我们如何思考，但在他看来，这只是起点。我们从世界信仰开始，接着要将其系统化。我们试图澄清信仰体系，使其有秩序、有连贯性---也就是说，要去除任何不一致或混淆不清的地方。该观点的形而上学目标就是追求哲学家所说的反思均衡（reflective equilibrium）---持续不断地考察、反思、修改其信仰使其相互更充分、更谐调。

可能性观点

虽然让你的信仰连贯起来可能是认识论成果或思想成果，但连贯性并不意味着真实性，并不意味着你明白这些信仰的内容。另一方面，罗尔（E.J. Lowe）认为，形而上学的确给了我们知识---只是并非有什么的知识。他认为形而上学探索的是可能有什么以及事物可能是什么样子，而非现在有什么现在是什么样子。换句话说，形而上学首先告诉我们可能性而不是现实性。其实，他认为你必须先弄清楚什么可能，才能弄清楚什么是现实存在---因此，经验科学依赖形而上学或依赖形而上学假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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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从这个问题开始：形而上学究竟是什么？我们看到哲学家们有很多答案----形而上学调查作为是的是，提出世界画面，抽象性地表现世界，告诉我们有什么，揭示出现实的结构，阐明概念框架，校准信仰，向我们展示可能性。这些只是某些现成观点。那么，我们该如何思考形而上学呢？可能并没有一个普遍的形而上学概念来涵盖哲学家们认定的所有或大部分形而上学活动---果真如此，我们或许需要一种杂合性描述来涵盖形而上学的多个目标。无论如何，形而上学是什么或者其独特目标是什么的问题，显然并不需要解决之后才能进行形而上学探索。有些形而上学家继续探索形而上学，我们其他人则继续试图搞清楚他们到底在做什么。

译自：What's Metaphysics All About? By Amanda K. Bryant

https://iai.tv/articles/what-is-metaphysics-all-about-auid-8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