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中的春节

作者：邓田田（湖南省委党校（湖南行政学院）文史教研部副研究员）

来源：《学习时报》

时间：孔子二五七二年岁次壬寅正月初七日辛卯

          耶稣2022年2月7日

风展红旗如画，又是一年新春。春节，是中华民族最隆重、最喜庆的节日。在这孕育一年美好希望的日子里，漫步宋词之林，采撷一片馨香，以清辞丽句喜迎新年，祥意融融，雅趣无穷。

人们对生活的美好祝愿

春节，是一连串美好希望的开始。“方知人喜天亦喜，作么钟鸣鸡未鸣。”人们满怀希望，善祝善祷，期盼来年的幸福生活。吉祥如意是春节词里最重要的主题，不仅包含着人们对生活的美好祝愿，也表达出对未来的满满信心。《南乡子·除夕又作》便是这样一首充满希望的佳作：“和气作春妍。已作寒归塞地天。岁月翩翩人老矣，华颠。胆冷更长自不眠。节物映椒盘。柏酒香浮白玉船。捧劝大家相祝愿，何言。但愿今年胜去年。”

除夕夜里，阖家团圆，欢聚守岁。虽夜冷难眠，但妍丽春光已近，天地间洋溢着一团自然喜气。词人李处全看着满堂儿孙，举杯祝福：愿大家不负时光、加倍努力，“但愿今年胜去年”。

国泰民安是百姓生活幸福的前提，而百姓生活幸福又是太平盛世的成就与福祉。赵长卿在《探春令·早春》里便展开了这样一幅欢度佳节、共庆盛世的喜庆图卷：“笙歌间错华筵启。喜新春新岁。菜传纤手青丝细。和气入、东风里。幡儿胜儿都姑媂。戴得更忔戏。愿新春以后，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大年初一，阖家老小团坐，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摆上精心准备的佳肴，同庆新年的到来。殷勤的主妇们端上精致的“春盘”。吃“春盘”是唐宋习俗，春韭、芹菜等时令蔬菜被切得纤细如丝，摆成各种吉祥花纹，吃的就是这一盘浓浓春意。幡儿是彩旗、胜儿是彩帛剪成的各种花鸟，都是欢庆新年的节令品。春节喜气洋洋，大家互相祝福“吉吉利利”“百事都如意”。

振奋精神、正心立志的好时候

“为言今岁胜去年，来岁应须更胜前。”要有更好的来年，善立善始是关键。“立，始建也。春气始而建立也。”与春节相伴随的第一个节气是立春。“一年之计在于春”，立春盛典向来是中华民族重要的庆祝活动。苏轼被贬至儋州时所作的《减字木兰花·立春》便描画出这样一幅宋代立春庆典图：“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与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

东坡以欢快跳跃的笔触，描绘了绚丽多彩而充满生机的海南新春，于赞颂中寄托了千万重的热爱与祝福。上阙从“鞭春”习俗入笔，宋代习俗以土塑“春牛”，以五彩“春杖”鞭之，谓之“鞭春”，以祝春耕顺利。万物得春而生发，春回大地，“春工”助人，桃花灿烂，绚丽无比，正可见“春神”对人的厚爱与福佑。下阙写自己对祖国大地的热爱之情。虽然身处天涯，但东坡早已把自己融入当地百姓中，又哪来什么“天涯”之感呢？杨花似雪，桃红杨白，造物神功暖春来。五谷丰登的美好年景已然在望，又怎不叫人喜意连绵？

春是一年之端，春节期间正是振奋精神、正心立志的好时候。精神富足之乐，远胜过奢靡无度的物质享受。“酸寒郡守”魏了翁用一首《鹧鸪天·解后皇华并辔游》展示了一个好官在春节时分的精神追求：“解后皇华并辔游。追随世好学风流。儿童拍手拦街笑，只是酸寒魏梓州。千炬烛，数声讴。不知白了几人头。惺憁两眼看来惯，且得人心乐便休。”

魏了翁为官“约己裕民”，政绩卓著。此词正作于他离开地方、在京城等待授职的闲暇春节里。“解后皇华并辔游。”元宵之夜，词人与朋友一同观灯逛街。由于魏了翁为官清廉，经常拿自己的俸禄来周济百姓，故而没有钱置办新衣，只好穿着一身寒酸旧衣过年，惹得路过的儿童拍手发笑。对于孩子们的嘲笑，词人不但不怒，反而欢喜：儿童天真懵懂、无拘无束，这不正是天下太平、世道安稳的表现吗？“千炬烛，数声讴。不知白了几人头。”繁华似锦，四处欢歌。只要能让朝廷更得人心、百姓更加舒心，自己也就无怨无悔了，又有何处不乐呢？此词平易自然、朴实真切，展现了词人爱国爱民的一片赤诚忠心。

华灯盛照人月圆

元宵节是春节的隆重结尾。天上一轮明月，人间万盏彩灯。此日朝廷取消“宵禁”，“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家家出门，万人欢庆，辛弃疾的《青玉案·元夕》里正描绘了这样的繁华胜景：“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临安城里，东风催开火树银花，缤纷的焰火怒放于夜空，又如流星雨般纷纷落下。凤箫清乐处处闻，璀璨的灯光与流转的月光交织在人群之中。游女们戴着元宵特有的蛾儿、雪柳、黄金缕等华丽装饰，笑语盈盈地走过，词人却无心关注。原来，这些都不是他要寻找的人。“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苦苦追求，矢志不渝，终于在千遍百遍的苦寻之后，蓦然回首，发现那人就在眼前。那一刻的惊喜，是不舍追求后的回报，是生命境界的凝结与升华。此词意味深长，于繁华里追求隽永，在“灯火阑珊处”顿悟真谛，在节庆的描写中寄托人生哲理。

元宵月圆人更圆。王诜的《人月圆·元夜》便是以此为主题：“小桃枝上春来早，初试薄罗衣。年年此夜，华灯盛照，人月圆时。禁街箫鼓，寒轻夜永，纤手同携。更阑人静。千门笑语，声在帘帏。”红桃报喜，春意盎然，华灯盛照，月圆人圆，灯火辉煌，箫鼓喧天。人们欢天喜地地携手同游，沉浸在团圆的幸福之中。待到天将破晓之时，街上的行人渐渐稀了，千家万户依然笑语不断。这笑声穿透帘帏，回荡在夜空中，仿佛透着无穷的欢喜与如意。此词在描绘元宵美景的同时，更传达出一种人月两圆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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