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朝明作者简介:杨朝明,男,西元1962年生,山东梁山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学博士。现任孔子研究院院长、研究员,山东大学儒学高等研究院特聘教授。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第十一届山东省政协常委,第十四届中国民主促进会中央委员,第十四届全国人大代表,兼任中华孔子学会副会长、国际儒学联合会副理事长等社会职务。出版《孔子家语通解》《论语诠解》《八德诠解》等学术著作20余部。 |
《论语·述而》
——济古集大成,维来为至圣
作者:杨朝明
来源:“洙泗社”微信公众号
时间:西历2021年9月10日
本文根据杨朝明先生于2021年9月4日在慢庐经典读书会第七期:《论语·述而》通讲的总结整理而成。
各位同道,下午好!
在前几篇的讲读中,我们反复强调《论语》的整体性,强调要把《论语》的篇与篇、章与章结合起来看,这与立林刚谈到钱穆先生一致。钱穆先生说得好,读《论语》应该逐章分读,又贵能通体合读,反复沉潜,交互相发。在前面两篇的基础上,本篇更落脚到孔子本人。在本篇里,每过若干章,就会有一次孔子形象的描述,把本篇分成了明显的几个层次。但要注意,要理解各层次的意义,首先要认识到它的整体性。我们知道,孔子之所以为孔子,就在于他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孔子把他以前的中国文化“差不多都收在他的手里”,因此才有了孔子的深度和高度,才形成了博大精深的孔夫子。
本篇第一章谈孔子“述而不作,信而好古”,最后一章谈孔子形象,他“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这与《子张》篇所说“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异曲同工。从首尾两章的结合看,本篇意在表述孔子是历史上集大成的人物,他的思想是以前中国文化的结晶。
把本篇最后一章与《乡党》篇比较,《乡党》篇是专篇来谈孔子是一位身处现实社会中的君子,《述而》篇末章的这个画像定格了“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这种状态似乎是静态的,但让我们想到了他的音容笑貌,想到了我们所知道的关于孔子的一情一景。孔子的形象为什么让我们感到亲和,同时又觉得严厉?孔子的教导,我们听起来温和,仔细品味有时似棒喝,平平常常的背后蕴含着深深沉沉的道理,好似座右铭,好像警钟鸣。
那么,孔子为什么成为这样一位伟大的圣哲,让我们逐层次来看:
第一,述而不作——即“祖述尧舜”,这是一种文化观。
许多典籍(如《中庸》等)说到孔子思想特征时,常用“祖述尧舜,宪章文武”加以概括。这里所说的“述而不作”,应该就是对应“祖述尧舜”。如何对待上古的历史文化?这是由具体的人的文化观念决定的。
第一章“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窃比于我老彭”,这是讲孔子思想是怎么沉淀来的。可以说,孔子是他以前数几千年中国文化沉淀出来的圣哲。孔子继承了他以前的中国文化传统,用梁漱溟先生的话说:“孔子以前的中国文化差不多都收在孔子的手里”,所以本篇首先讲孔子“述而不作”。
说到底,“述而不作”就是一种文化观。我们都面临着一个对于前代、对已有历史文化遗产的态度,孔子的态度是“祖述尧舜”。自尧舜以来,中国至少已经有几千年的文化发展历程。其实,尧舜时期的文化有那么高的发展,竟然让孔子那样尊崇,实际是因为那个时候中国文化的发展已经有了漫长的历程,所以吕绍刚先生曾说:中国文化要从尧舜时代讲起。另一方面,我们也必须知道,孔子之所以“信而好古”,孔子那个时代的人之所以崇古、好古,这折射出了孔子以前中国文化的漫长发展与较高水平。孔子的高度、孔子的格局是怎么成就的?或者说,《论语》中的孔子画像为什么具有这样的内涵?这里面隐藏着一个问题,这就是孔子以前的中国文化有漫长的发展,而且发展水平很高。
《述而》第一章是讲孔子思想的源头。孔子是中华民族精神的象征。我们可以想象中国文化像一条河,它从历史深处慢慢流淌过来。这条河流淌到春秋时期,就达到了一个特定阶段,这个阶段是中国文化的成熟期和高峰期,从而沉淀出了像孔、孟、老、庄这样的圣哲。孔子“祖述尧舜”“述而不作”“信而好古”,内含的是尊重,是继承,这就是一种文化观。李学勤先生提出“走出疑古时代”,孔子那个年代的人都“好古”,这简直是一个极好的对比。我们如果截断众流,认为“东周以上无史”,好像孔子思想是凭空产生的,那孔子的思想积累和沉淀又来自哪里?如果原来是文化荒漠,忽然中国就出现既仁且智的孔子,这可能性大吗?这种想法是虚无主义的,后果是可怕的。经得起检验的思想一定不会是空中楼阁,这样的文化观对今天仍具重要启示意义。
第二章“默而识之,学而不厌,诲人不倦,何有于我哉”,这不仅是孔子的自述,对每个人都是这样。你不厌其烦的学,踏踏实实的做,谁又能把你怎么样呢?“学而不厌,诲人不倦”,学习以后和别人进行交流沟通,这是一个成长过程,也是“教学相长”。“何有于我哉”这个句式在《论语》中出现过多次,是说只要是好好学,还有什么可怕的呢?第三章“德之不修,学之不讲,闻义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忧也”也大致一样,修德讲学,闻义能徙,迁善改过,以圣贤为师,以古人为师,一个人也就成就可期。
正是这样的学习与积累,才诞生了孔子,沉淀出了孔子学说。“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孔子做出了榜样。我们做一个什么样的人?我们处在一个深厚文化积淀基础上,如果没有这样的文化观,没有对于自己民族文化的“温情和敬意”,那真就像是在荒漠上起高楼,孔子思想就不可能影响中国甚至世界这么大、这么久、怎么深!
第二,梦见周公——即“宪章文武”,继承周文化。
这一部分从第五章开始,这是第二个层次,讲孔子思想重在“周道”。前面讲孔子“祖述尧舜”,这里接着讲孔子“宪章文武”。第五章记孔子说:“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周公代表了周文王、周武王,这恰好对应了《中庸》等典籍所说的孔子“宪章文武”。
周公是周文王的儿子、周武王的弟弟、周成王的叔叔,所以“文武”就集中在周公身上。孔子梦见周公,实际上是说他志在复兴周礼。周公是儒家元圣,孔子思想有“据鲁、亲周、故殷”的特征,孔子“亲周”,有志于对文、武、周公所代表的周文化的继承。
下面说“志于道”,志于什么道呢?当然是志于周道,志于尧舜之道。金文中的“道”就像一位头发长长的人走在路上,代表追求、方向。为什么要头发长长的?或许表示年龄大了,了解社会人生了,知道选择了。为什么要到十五岁以才会志于道?孔子说“自行束脩以上”,束脩,就是束发修饰。人到十五岁的年龄,就要把头发梳起来。“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章的“艺”就是六艺,六艺就是六经。小学学小艺,小艺是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大戴礼记》称:“古者年八岁而出就外舍,学小艺焉,履小节焉”。到了十五岁,“束发而就大学,学大艺焉,履大节”。这里的“大艺”就是六经,“游于艺”就是学习六经。
“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就是学大艺。这两章非常密切。只有游于艺,才能志于道。志于道,梦周公,这就是孔子的方向感,所以后来有“周孔之道”的说法。古代“大学”培养社会管理者,学习者是贵族子弟和“民之俊秀”,这是官学。孔子“自行束脩以上,吾未尝无诲焉”,其所教者,是能主动学习、能“举一隅以三隅反”的人。孔子梦周公,周公代表着周文化,周文化是什么呢?“周因于殷礼”“殷因于夏礼”,三代之礼的损益传承,形成了周礼。也就是说,周公在夏、商二代的基础上,经天纬地,制礼作乐,形成了“郁郁乎文哉”的周代礼乐文明,孔子梦周公就是崇尚周代礼乐文明。
“子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章,是在表现孔子的同情心,显现的是孔子的内在修养。我们难道不应该这样吗?每一个人都应当融入集体、融入氛围,都应该照顾周围人的情绪。这就像乘飞机、乘火车,如果有人大声喧哗或打电话不顾及周围的人,一定会引起他人的反感。每一个人都是社会的人,与别人在一起时,都不能不顾及他人的感受。“子于是日哭,则不歌”,《礼记》记载孔子“哭而不歌”“吊于人,是日不乐”。例如,有些人去参加丧礼或告别仪式,你如果谈笑风生,就不如不去,这种场合不是说说笑笑的地方,人的教养、人的德性就体现在这一情一景之中。第十一章“必也临事而惧,好谋而成”,通过孔子和颜回的对话,表达人要有敬畏之心,要学会思考。“用之则行,舍之则藏”之“行”是一种主观上的努力,是一种积极的人生态度。
第三,直入心灵——品悟生命,一种精神高格。
据说,贝多芬当年在完成了他的第九交响乐后,别人问他具体感受,贝多芬没有说话,他似乎无法用言语表达,他只能再弹一遍。别人再问,贝多芬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定是一种直入心灵的美。本篇中,“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以及“从我所好”,这些都是讲人的格局和境界问题,没有崇高的精神追求,没有精神的高格,哪会有这样的心怀?
“子之所慎:齐,战,疾”。齐,通“斋”,就是祭祀,《礼记》说:“虽有恶人,斋戒沐浴则可以祀上帝。”斋戒,代指祭祀。“战”即兵战。《孙子兵法》中说:“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对于国家来说,兵战自是大事无疑。那么,祭祀为什么摆在“兵”的前面?难道它比“兵”还重要?是的,因为“以祀礼教敬”,祭祀意味着尊敬,联系的是民众的信仰。所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孙子兵法》重“道”,以之为决定胜负的最重要因素。所谓“上下同欲者胜”,老百姓可以与之生,可以与之死,战争胜负就已经决定了,所以“斋”与“战”相连。为政者要“治国以道”,树立民众的正确价值观念。只有人民有信仰,国家才会有力量。人们祭祀文庙,祭祀孔子,意味着信仰孔子儒家所确立和弘扬的价值观念。“齐,战,疾”的“疾”,我们也要慎重理解,孔子把它与祭祀、兵战并言,它们应该是一个层次的问题。这个“疾”,或者就是疾疫。人有了较高精神境界,就会关心民众,关心民生。
孔子所闻《韶》乐,这是大舜之乐。在孔子心目中,大舜是圣人,舜之治是政治样板,是政治典范。伯夷叔齐“求仁而得仁”,是从仁的角度来谈的。“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这是谈乐;“发愤忘食,乐以忘忧,不知老之将至云尔”,也是在谈乐。这里的“乐”,讲的是心灵深处的超脱外在得失的精神世界,孔颜之乐就是这样。
“加我数年,五十以学《易》,可以无大过矣”“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这里可以理解为代指六经(或“六艺”),相当于在讲“游于艺”。六经是“先王之政典”,承载着先王之道。《诗》,《论语》多次说到,“人而不为《周南》《召南》,其犹正墙面而立也与”,就是说《诗》。所谓“《书》以道事”,若问为政的大人君子如何做?答曰:法先王。《尚书》里边跟尧、舜、禹、汤、文、武、周公有关的事最多。关于“雅言”,有人说是周代的“普通话”,“雅言”就是通用的语言。推广文化,就需要雅言,这意味着使命担当。孔子作《春秋》寄寓了“大一统”观念。“大一统”就是以一统为大、以一统为尊,所以《公羊传》说“何言乎王正月,大一统也”。“大一统”即《诗经》所说的“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是一个统一的政治局面。统一的政治需要统一的文化,也需要统一的语言。孔子教学用雅言,孔子的私学,有人说应该叫“民学”,即民间学术,它与官学相对,我觉得很有道理。民学和官学只是教学主体的不同,没有内涵的不同,二者之间是相通的。官学是什么?官学以诗、书、礼、乐教人,孔子也“以诗、书、礼、乐教”,诗、书、礼、乐代表了六艺。“子不语:怪力、乱神”,不就是主张“游于艺”吗?一个人习正学,游文于先王正典之中,就不会语“怪力、乱神”,就不会“攻乎异端”,就不会“索隐行怪”。
“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这章讲的是怎么学的问题。除了向书本学习,向历史知识学习,还要向他人学习。学,要达到什么格局呢?要收获一种使命感。“天生德于予”就是一种使命感,是一种天命之性,一种天德,一种神圣感。“斯文在兹”就是一种责任感,一种使命感。这部分最后落脚点在“二三子以我为隐乎?吾无隐乎尔”,我怎么做,你们都看得见,孔子坦荡荡,对弟子实心相授。
第四,子以四教——即文行忠信,明道成德的路径。
“子以四教:文、行、忠、信”,“四教”与所谓孔门“四科”什么关系?四科,指德行、言语、政事、文学,这是从横向方面来说,“文、行、忠、信”是从纵向方面讲的。“文”就是学习先王政典,先学诗、书、礼、乐,夫子之施教“先之以诗书,而道之以孝悌,说之以仁义,观之以礼乐”,看得出,首先是文艺层面的诗、书。古代小学,学的是节、文:“人生八岁,则自王公以下,至于庶人之子弟,皆入小学,而教之以洒扫、应对、进退之节,礼、乐、射、御、书、数之文。”文,需要不断学习,学到大学阶段。学文以后就是行,行就是实践,“行有馀力,则以学文”,在实践中继续学习。“学而优则仕”,学好了就从仕、行用,“仕而优则学”,这是一个不断学习的过程。学文、行道,“文”“行”就是这个意思。“忠”“信”是学的结果,“言忠信,行笃敬”,言一定表达行,内心有了忠信,才可能“行笃敬”。忠信是具体讲如何行、如何往下坚守。何为“忠”?心中始终有中道,不移,不变,不偏。信,就像海上的信风一样,该来就来,这就像天道。信,就是《学记》里所说的“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谓之大成”。“文、行、忠、信”是递进的。所以,如果说孔门“四科”教育是横向的,这里的“子以四教”就是纵向的。
总之,“子以四教”,即教人学道、修道、得道。孔子主张人格平等,但人的境界却有不同。因此,孔子谈做人,人有不同境界: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圣人。孔子所说的“得见圣人者”“得见君子者”“善人者”“有恒者”,人有忠信,才能成为君子,才能真正有恒,才能成为善人。
“钓而不纲,弋不射宿”是万物一体之仁,就是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例如“劝君莫打枝头鸟,子在巢中望母归”,这是“仁厚及于鸟兽昆虫”。孟子曾说:“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这体现了儒家对自然、对万物的仁爱之德。
“互乡难与言”谈“与其进”“与其退”“洁己以进”,可以理解为说“文、行、忠、信”,这还是教育的内容。“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仁的内涵很丰富,“仁者人也”就是说为仁之道,也是为人之道。人之为人,必须明于礼义,这首先就要学礼,要学周公之礼。
“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体现了同学、同道之间互相切磋琢磨,互相沟通。“文莫吾,犹人也。躬行君子,则吾未之有得”。其中,“文莫吾”意思是我的外在表现是我自身的真实写照,我内外一致,绝不是口是心非。1993年出土的郭店楚简有一篇名曰《忠信之道》,对此谈得非常深刻。《论语》的编纂者把这句话放在这里,就是告诉人们孔子就是表率、就是榜样。如果孔子不是圣贤,谁还配成圣成贤,那还有圣贤吗?有人说,孔子自己不承认是圣人,还说“去圣乃得真孔子”,这种说法是值得商榷的。
“丘之祷久矣”也是谈忠信,老天保佑有德的人,而不佑无德之人,这也是为什么“获罪于天,无所祷也”。“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这是说真正做到忠信,就一定是有格局的人。宁愿简陋一点,也不去奢靡。
本篇最后谈“君子坦荡荡”。《古文观止》收录了王阳明的《瘗旅文》,讲的是一位五斗俸禄的吏目带着一子一仆从北方发配路过贵州龙场,王阳明想找他们打听北方的情况,一看这吏目满面忧愁,感觉气氛不对。第二天再去打听时,发现三人已经上路。没多久,王阳明听人说山下死了一位老人,他推测就是这个吏目死了。又过不久,吏目的一子一仆也死了。王阳明很同情他们,就带着自己两个童子前去埋葬他们,还写了这文章。在《瘗旅文》中,王阳明分析三人的死因:“夫冲冒霜露,扳援崖壁,行万峰之顶,饥渴劳顿,筋骨疲惫;而又瘴疠侵其外,忧郁攻其中,其能以无死乎?”这三人跋山涉水,颠簸劳顿,外有瘴疬之气侵袭,内有满心苦闷,可谓内外交患。在这种环境和心境中,人是无法生活的。“忧郁攻其中”说明内心不定,心气不足。王阳明又说,我和你一样,我在这地方待三年,我为什么“历瘴毒而苟能自全”,没有死掉?是因为“吾未尝一日之戚戚也”!由此,我想到“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如果孔子遇到新冠疫情怎么办?“子之所慎:齐,战,疾。”如果想长寿,就要胸怀坦荡,心胸豁达,作君子。真正的君子到残酷的地方也能活下来,不然的话,“瘴疬侵其外,忧郁攻其中”,岂能久乎?
最后,伴随着不间断地对孔子形象的多方面描述,孔子的形象总归于“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就像在放映一场有深度的电影,在行将结束时,形象丰满的孔子终于出场了。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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