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经通义&隐公元年（17）

作者：尔雅台

来源：“尔雅台切问”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二年岁次壬寅五月十五日丁酉

          耶稣2022年6月13日

亨：通三统，以著礼制也

大一统者，通三统为一统也。子张问十世可知也。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此言礼制沿革。礼制者，礼乐刑政之法式耳。其沿革要旨，通三统是也。盖周之治天下，使己之新统通于夏殷之二统，博采旧制而择其善，以成新一代之治法，蔚然大观也。故王者通三统乃最佳治理经验，而无治道偏而不举之弊也。

通三统，其要首在存二王之后，即善待前两王之后人，使旧礼制与旧传统能以恰当的方式延续传承，对待历史保持温情和敬意。且亦警示天下非一家一姓之私，唯有德者居之。其次，文质礼变，要因革得宜。盖前人创制本极乎无敝，流及后世而积弊丛生，时势异也。有治定功成之主出，必矫前代之偏以自立风尚，所以善其因而为一代典章焉。裁前代之所已有馀者而节去之曰损，补前代之所不及防者而加密焉曰益。自其损益者而知之，必拨乱返治而复前王之所修明者，而以返人心于大正焉。故夫子祖述尧舜，宪章文武，所以治天下之道在是焉。

（一）法备于三王

隐元年，春秋曰“王正月”。何注谓王者受命，必改正朔，“明受之于天，不受之于人”。故正朔之义，在立王统。董子谓王者受命而王，“故作科以奉天地”，改制作科以立王统是也。如何立？董子曰：

“王者改制作科（即正朔、服色、礼乐之类）奈何？曰：当十二色（每月物色各异），历（历法）各法而正色（各法其正色：夏以建寅月为正，色尚黑；殷以建丑月为正，色尚白；周以建子月为正，色尚赤），逆数三而复（逆子、丑、寅三正之序而循环往复）；绌三之前曰五帝（贬退三代之前圣王为五帝），帝迭首一色（如黄帝土德，色尚黄），顺数五（五行、五德）而相复；礼乐各以其法，象其宜，顺数四（夏、商、质、文）而相复；咸作国号，迁宫邑，易官名，制礼作乐。”（《三代改制质文》）

此即是王者立统著制之义。其要有三：一曰存三正，统正朔；二曰法五行，尚民德；三曰承天地，顺质文。且三者有主次，盖以三正为纲，以法五行、顺质文为翼，而制礼作乐，故名曰“通三统”。董子谓“王者有不易者”，王道是也；谓“有三而复者，有四复者，有五而复者”，著礼制是也。盖三统为改制而设，改制不改其道，故曰损益。

通三统从存三正始。隐三年，春秋曰“春王二月”。何注：“二月三月皆有王者，二月殷之正月也，三月夏之正月也。王者存二王之后，使统其正朔，服其服色，行其礼乐。所以尊先圣，通三统，师法之义，恭让之礼，於是可得而观之。”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而王者立新统，存二王后，以通三王之正，为师法之义也。故三正是三统之始纲，公羊家因此多以三正来说三统是也。

三正的典范，当然是夏、商、周三代。夏以建寅之月为正，殷以建丑之月为正，周以建子之月为正，以不同时制历正月也。三正是所谓“三微之月”，在此三月中阳气微动始施于物，万物始齐，均可体现统始之义。然亦有差异，盖天统气，于建子（十一月）始施化物，物始动萌，其色赤；于建丑（十二月）始蜕化物，物始萌芽，其色白；于建寅（十三月）始通化物，物见萌达，其色黑。而夏尚黑，殷尚白，周尚赤，三正是逆子、丑、寅之序而循环，故曰“逆数三而复”。

其谓“统三正”者，曰正者正也，统致其气，万物皆应而正。凡岁之要，在正月也。法正之道，正本而末应，正内而外应也。统正，其余皆正。故三代改正，必以三统天下。曰三统、五端（五始），化四方之本也。而同时称帝者五，称王者三，所以昭（昭明）五端、通三统也。盖圣王生则称天子，崩迁则存为三王，绌灭则为五帝。是故周人之王，改号轩辕谓之黄帝，因存帝颛顼、帝喾、帝尧之帝号，绌虞而号舜曰帝舜。此即顺数五（五德）而相复也。而录五帝以小国，盖远者号尊而地小，近者号卑而地大，亲疏之义也。下存禹之后于杞，存汤之后于宋，以方百里爵称公。皆使服其服，行其礼乐，称先王客，而朝。存二王后也。

五德之义何？法五行之运，承先王之泽也。故帝号只存五代，自五帝以上则绌为九皇。此周人推神农为九皇，而改号轩辕谓之黄帝是也。黄者首天之色，帝者首天之号。黄帝始制法度，得道之中，万世不易，故先黄而后帝。后之德与天同，亦得称帝，然非是始制作，故谥在帝下（如帝尧），不得复称黄也。盖黄帝垂衣裳而天下治，《大戴礼·五帝德》引孔子言曰“生而民得其利百年，死而民畏其神百年，亡而民用其教百年”，故曰黄帝三百年。史迁云“有土德之瑞，故号黄帝”，其德土，而民风俗化美，正气淆天地，后四帝皆受其惠也。德者得也，治民之势有得于道谓之德，故五德从五势言。

五德法五行而从五势，圣王制作之德在焉。黄帝土德，风俗化美也。帝颛顼“疏通而知事，养材以任地，履时以象天，依鬼神以制义，治气以教民，絜诚以祭祀”，《白虎通》云“颛者专也，顼者正也，能专正天人之道”，故颛顼金德，立君师之义也。帝喾“博施利物，聪以知远；顺天之义，知民之急；取地之财而节用之，抚教万民而利诲之，历日月而迎送之，明鬼神而敬事之”，《白虎通》云“喾者极也，言其能施行穷极道德也”，故帝喾水德，立方域之义也。帝尧“其仁如天，富而不骄；伯夷主礼，龙、夔教舞，举舜、彭祖而任之，四时先民治之；其言不贰，其行不回，四海之内，舟舆所至，莫不说夷”，故帝尧火德，立礼养之义。帝舜“好学孝友，闻于四海；陶家事亲，宽裕温良；敦敏而知时，畏天而爱民，恤远而亲亲。承受大命，为天下工；夔作乐，以歌钥舞，和以钟鼓；皋陶作士，忠信疏通，知民之情；契作司徒，教民孝友，敬政率经。其言不惑，其德不慝，举贤而天下平”，《白虎通》云“舜者犹舛舛也，言能推信尧道而行之”，故帝舜木德，立群伦之义也。

后世五德终始说，亦是此义之发展。但与东汉谶纬相似，需善观。盖五德本义在制作，圣王治民，因时应世，缺啥补啥，而著一代治法，得礼制卓然，是为德。不识五德本义，而推之太过，则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史记·秦始皇本纪》:“始皇推终始五德之传，以为周得火德，秦代周德，从所不胜。方今水德之始，改年始，朝贺皆自十月朔。衣服旄旌节旗皆上黑。数以六为纪，符、法冠皆六寸，而舆六尺，六尺为步，乘六马。更名河曰德水，以为水德之始。刚毅戾深，事皆决於法，刻削毋仁恩和义，然後合五德之数。於是急法，久者不赦。”秦确有水德，其立郡县、书同文、车同轨，皆著方域蔚然之势，而垂二千年，其著制之德大矣。然其不从三正而急法刻削，立私权，废王道，先诈力而后仁义，以暴虐为天下始，盖不识五德合三正以通三统之义也。史迁叹曰：故三王之建天下，名号显美，功业长久。

圣王制作，五德是单点突破，明其所重；文、质相复则是“象其宜”，体现整体制作之法。董子曰：王者以制，一商一夏，一质一文。四法循于所故，祖于先帝。天将授舜，主天法商而王，其道佚阳，亲亲而多仁朴。故立嗣予子，妾以子贵。制爵三等，禄士二品。法天列象，正（执行）刑多隐。天将授禹，主地法夏而王，其道进阴，尊尊而多义节。故立嗣与孙，妾不以子称贵号。制爵五等，禄士三品。法地周象，正刑天法。天将授汤，主天法质而王，其道佚阳，亲亲而多质爱。天将授文王，主地法文而王，其道进阴，尊尊而多礼文。故四法如四时然，终而复始，穷则反本。此即“顺数四而相复”也。

董子又曰：”商、质者主天，夏、文者主地。”曰四曰再，其意一，法天地之道也。约言之，文质再复而已。子曰：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文质相复，犹寒暑也。礼所以有质家文家者，为王者起，有所改制，顺天地之道。然殷革夏，救文以质，其弊也野。礼表记云乔而野朴而不文，仲尼燕居云敬而不中礼谓之野，盖其质胜也。又周革殷，求野以文，其敝也史。史，谓史官辞多浮夸，故为野之反。周官云大史掌建邦之六典，小史掌邦国之志，宰夫辨其八职，六曰史掌官书以赞治，故聘礼记云辞多则史，盖其文胜也。故春秋救周之弊，当复反殷之质而驯致乎君子之道。然而原其始制，主质者有文，主文者有质，三代之初皆彬彬君子也。故宋儒备崇三代。

三代圣王，皆以文质、五德合于三正，而制礼作乐，通天下之三统也。夏以建寅为正，万物始出，其色黑，故其典章文物皆尚黑。法不刑有怀、新产，是月不杀。听朔废刑发德，具存二王后，亲赤统。汤受命而王，时万物始芽而白，故其典章文物皆尚白。亲夏故虞，作濩乐，制质礼以奉天。文王受命而王，时万物始动而赤，故其典章文物皆尚赤。亲殷故夏，作武乐，制文礼以奉天。武王受命，制爵五等，作象乐，继文以奉天。周公辅成王受命，成文、武之制，作汋乐以奉天。

三王三统，若始连环。夏人之王教以忠，其失野，救野之失莫如敬。殷人之王教以敬，其失鬼，救鬼之失莫如文。周人之王教以文，其失薄，救薄之失莫如忠。继周尚黑，制与夏同。三者如顺连环，周而复始，穷则反本。

故曰：“法备于三王。”夏尚忠，忠以法人；殷尚敬，敬以法地；周尚文，文以法天。是三王有三教也。教所以三何？法天、地、人，内忠外敬，文饰之，故三而备也。即法天、地、人，各何施？忠法人，敬法地，文法天。人道主忠，人以至道教人，忠之至也；人以忠教，故忠为人教也。地道谦卑，天之所生，地敬养之，以敬为地教也。三教所以先忠何？行之本也。三教一体而分，不可单行，故王者行之有先后。何以言三教并施、不可单行也？以忠、敬、文无可去者也。（《白虎通》）

三代之礼至周大备矣。子曰：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周监于二代，礼文尤具，事为之制，曲为之防，故称礼仪三百，威仪三千。于是教化浹洽，民用和睦，灾害不生，祸乱不作。夫子美之。盖先王之制，与气数相为终始，而前后相为损益，固非一人一日之所能致也。故王者必通三统，周监夏殷，而变殷之质，用夏之文，文质再复而循环也。而三代之礼，至周大备，则以气数至此极盛，而前后相承，互为损益，至此而始集其大成也。故曰吾从周。（尔雅台《论语义解》）

二、春秋新制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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