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为什么那么拽
作者:李少威
来源:“南风窗”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二年岁次壬寅五月廿八日庚戌
耶稣2022年6月26日
作者 | 南风窗新媒体主编李少威
当政者沉迷美色,走人。
与君王谈论治国理政,君王心不在焉,抬头看天上飞鸟,走人。
君王跟美女同乘一车,把自己这个大学问家撂在另一驾马车上,走人。
走人,走人……
周游列国,颠沛流离,但是一言不合,恕不奉陪。
这就是孔子。
他多么希望能够被重用,能够把自己的学问应用在政治治理上,为百姓造福,为后世的政治治理树立典范,但是这个污浊的世界,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天下为公”者,实在稀有。
每个大人物都那么尊重他,但是他经常都很不屑,觉得他们不配,遂“命载而行”。“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但是孔子从不后悔。
中国有文字记载的历史3600多年了,历朝历代,什么硬骨头都见过,但是从来没有看到另一个比孔子更“拽”的人了。而后世有那么多硬骨头,基本都是在效仿孔子的“拽”。
他为什么那么拽?
“圣人”
孔子有很多封号,粗略统计,从鲁哀公的“尼父”,到清朝顺治皇帝的“至圣先师”,15个帝王给过他16个封号。
表述不同,但说的意思都是两个。一个是孔子很厉害,是“圣人”,另一个是我们要以他为师,即“先师”。
“圣人”不是封号,孔子活着的时候,就被称为“圣人”。如孔子在卫国,他的弟子冉求就对鲁国的季孙氏说:“国有圣人而不能用,欲以求治,是犹却步而欲求及前人,不可得已。”
也就是说,在当时,其实全中国都知道孔子很厉害,不管是国君、大夫还是反叛者都承认,他的学问道德,都臻于人的最高境界。
孔子
且看几个例子。
孔子17岁的时候,鲁国大夫孟僖子临终,嘱咐他的接班人孟懿子说:“孔丘,圣人之后,等我死后,你一定要去拜他为师。”孟懿子照办,带着他的兄弟南宫敬叔一起成了孔子的徒弟。
孔子30多岁去过齐国,和齐景公一席长谈,齐景公五体投地,就想要给孔子一个封邑。
季孙氏家臣公山不狃叛乱,“使人召孔子”。
鲁定公起用孔子,“齐人闻而惧”。逻辑是这样的:鲁用孔子,则鲁国必强,鲁国一强,作为近邻的齐国就遭殃了。于是齐国就用上了反间计,给季孙氏送了80名会奏乐、跳舞的美女,实际掌权的季桓子“三日不听政”,把孔子气走了。
这个“圣人”,令人仰慕,也让别有盘算的人感到害怕。
北京孔庙(图源:视觉中国)
“圣人”是什么意思呢?
孔子自己回答过鲁哀公,人分“五仪”,即五个等次:庸人、士人、君子、贤人和圣人。“所谓圣者,德合天地,变通无方。穷万事之终始,协庶品之自然,敷其大道而遂成情性。明并日月,化行若神。下民不知其德,睹者不识其邻。”
现在我们去各地的孔庙、文庙,一般都能看到左右各有一个牌坊,一边是“明并日月”,另一边是“德合天地”。
这个人,掌握着自然法则、宇宙运行之真理,而且能够把这种大道与人性相结合,用以教化万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却不知道我是谁。”
这是政治治理上最大的学问了。
学问从何而来
在孔子之前,没有一个人掌握过这种高深莫测的系统化的学问。人们知道他很厉害,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厉害。他的学问究竟是哪里来的,孔子自己没有说清楚过,他的徒弟们也不知道,当时的权力阶级也感到很惊诧。
卫国的公孙朝就问过孔子的徒弟子贡:“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子贡的意思是,学问没有消失,它藏在人身上,孔子“无常师”,从无数人的身上学到这些学问。
《孔子春秋》中的子贡(图源:新浪娱乐)
这可能是实情,孔子就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他也曾向郯子、苌弘、老聃、师襄问学,但这些都不足以构成系统性学问源头的解释。
孔子是没落贵族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不是合法的贵族后代,所以从小在母亲家长大。母亲家是穷困的底层,“贫且贱”,不可能有什么书籍(竹木简时代书籍极为难得),也不可能常常接触高端礼仪场合,见到很多有学问的人。
但孔子不但“多能鄙事”——很粗糙的活儿都会干,而且小时候玩耍都是演习礼乐(俎豆之事),长大后多才多艺。礼乐射御书数,六艺无一不精;《诗经》《尚书》《周易》这么难懂的东西,也都有很高修为;单就个人武力而论,也是百里挑一,3000弟子,最能打的是子路,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全天下都知道孔子无所不知,所以有任何解不开的疑问,都去找孔子。
孔子教学图(图源:视觉中国)
孔子正跟陈湣公说话,天上掉下来一只隼,隼身上插着一支奇特的箭,没有人认识。孔子看了,娓娓道来,说那是肃慎氏之矢,先王按照礼仪(礼仪的内容也解释得很清楚),把它赐予陈公你的祖先,你去老府库里查一查,一定找得到。派人一查,果然是守府库的卫士看到隼,情急之下取出了库藏肃慎氏之矢,把它射了下来。
季桓子“穿井得土缶,中若羊”,但他故意说是狗,孔子说,你别骗我,那应该是羊,然后一通解释。
博学精深,天下仰之。这真是令人无法理解,只能以天才称之。
子贡其实也搞不明白。太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他就是天生的圣人。其实太宰之问已经包含了一层意思,圣人就是天生的。后天学习,最高的境界只是君子。
这种现象也不奇怪,差不多同一时期,西方出现了古希腊先贤的璀璨星空,中东诞生了耶稣,在南亚,则有佛祖降世。这个人类智慧集中爆发的时代,被雅斯贝尔斯称为“轴心时期”。
其中任何一位,都带着天才的光环,无从解释。
什么学问
孔子究竟有什么高深学问,让他年纪轻轻就负有如此盛名呢?
这个人,“述而不作”,相当于只讲课不写文章,也不出版书籍。我们今天了解的孔子学问,主要是徒弟们的回忆、记录,大多是只言片语;徒子徒孙们又根据孔子教诲,做出进一步的阐述和发展,但其中哪些是原汁原味的内容,则很难获知,更遑论系统性。
无法展开来说,但我们可以从逻辑上一窥其要。
“吾道一以贯之,忠恕而已矣。”“道不行,乘桴浮于海。”
孔子的学问最简洁的表述,就是“道”。“道”用今天的话说,大致上可以理解为宇宙运行的普遍真理,也就是自然法则。
三国魏王肃注《孔子家语》(清刻本)(图源:视觉中国)
道与德是共生关系。道是自然法则,是最高的规律。在基督教,是上帝,在佛教,是法,但是孔子不相信人格化的神,不认为这种最高规律是一种意志的结果,它只是自在的、不可违逆的法则,也可以叫做“天”,或者合起来称为“天道”。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世间一切,都遵从天的意志,自然和谐地运转。每一种物质,每一个人,处在不同位置,但都在天道的控制之下。回应天道的方式有别,但又都是既定的,做对了的情况只有一种。这种各别的又既定的顺应天道的方式,就是德。
德是道的无数化身,是和道相契合的。如果都不偏离各自的德,一个系统就运转良好,一旦偏离,就会混乱,比如水德向下,要是水往上流岂不就乱套了?折射到人类社会也是一样的道理,各种人都有自己那个身份上的德,不能紊乱。
前面说孔子30多岁见齐景公,一席话就让他服服帖帖,具体说了什么不清楚,但可以推测说的就是道与德的关系。历史简单记载说孔子的回答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正是各居其德,各尽义务,达致和谐治理。
仁义礼智信、恭宽信敏惠等等儒家概念,都是从道与德的关系中细化而来的。
那么,孔子的思想要用于治理,首先就要明白道是什么,德又是什么,要能够通晓万物之德,才能进行治理的安排。孔子之所以被称为“圣人”,就是因为他自己以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就是那个明白天道、通晓万物之德的人,这种人是身负天命的。
所以你看他有多狂。
桓魋想要杀他,他说:“天生德予予,桓魋其如予何?”
——我这个人是承载上天之德的人,代天弘道,桓魋他张牙舞爪,又能拿我怎么样!
电影《孔子》剧照
被匡人包围起来,危在旦夕,他说:“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如果我继承的学问注定要丧失,那么我是不可能了解它的,既然我了解它,说明上天的法则就是要它传承下去,匡人能拿我怎么样!
这种狂,后来就成为了儒家大师的传统,直到近代,辜鸿铭、章太炎、梁漱溟这些人,一样有这种“我身负大道,谁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的傲气。
比如梁漱溟,1941年他乘船离开香港,天上日寇飞机轰炸,水上又可能碰到水雷,危机四伏,船上的人都彻夜难眠,只有梁漱溟呼呼大睡。问他为什么不害怕,他说:“我是死不了的,我死了,中国怎么办?”
这便是孔子遗风。
“五十而知天命”,后世总是误解孔子,以为他说到了五十岁,就听天由命了。其实他是说,到了五十岁,他才明了上天赋予自己的崇高使命,就是前面说的,“天生德予予”。
处处碰壁
前方说过,齐景公曾经想要给孔子一个封邑。但是这事没办成,因为晏子出来阻挠。
晏子的理由是儒者“倨傲自顺,不可以为下;崇丧遂哀,破产厚葬,不可以为俗”。齐景公听了他的话就放弃了。
这个故事,叫做“晏子沮封”。
这是故意歪曲,肆意夸大,和国民党在解放战争时期宣传共产党人要“共产共妻”差不多的意思。而其动机,大概也差不多——这是政治斗争,晏子可能是为了防止孔子得到重用,自己地位下降。
晏子是个贤人,是个聪明人,但不是一个“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的人,所以也谈不上是个君子。后来晏子的家族成为齐国权臣之一,一同塑造齐国纷乱政局,最后田常杀害了姜太公的后人,窃国为侯,这就是政治家各怀私心、不顾大道的后果。
孔子“圣迹图”中的晏婴沮封(图源:视觉中国)
但孔子是个君子,还称赞晏子“晏平仲善与人交,久而敬之”。
楚昭王也曾经想给孔子七百里封土,这时又出来一个令尹子西。他说,当年文王武王就是凭借几百里封地起家,夺得整个天下,如今孔子要推行文武之道,手下的子贡、颜回、子路、宰予……个个都是绝顶牛人,你给他封地,用不了几年,整个楚国恐怕都是他的了。
与孔子一向神交的楚昭王,也打消了封土的念头。
这两个故事讲得比较详细,是为了说明一个情况:在当时,孔子之所以去哪都不被重用,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政治家们各怀鬼胎,要么嫉贤妒能,要么生怕孔子的改革撼动他们的现实利益。这样的故事在孔子身上发生过很多次,不必一一列举。
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孔子的道本身太大了,这个急躁、污浊、天下为私的世界根本装不下。这一点,孔子和子贡、子路、颜回都交流过,但是后代商鞅的经历,可能更有说服力。
商鞅去见秦孝公,先“说之以帝道”,“孝公时时睡,弗听”,说之以王道,“未中旨”。帝道,王道,合称帝王之道,是五帝三王的治理之道,那就是孔子的思想,仁德治国。秦孝公拒绝得很直白:“久远,吾不能待。且贤君者,各及其身,显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数十百年以成帝王乎?”
孔子之道,就是实行起来太难了,要求太高了,而且需要太长的时间。每个人都在自己位置上各合其德,做出榜样表率,彼此仁爱,相互尊重,构成和谐治理,这需要“数十百年”,哪个有为君王能等得了?
他们需要的是术。商鞅最后“以强国之术说君,君大悦之耳”。
电视剧《大秦帝国》中的商鞅
孔子不是不懂这个道理,但他不屑于提供术,君王问他这个,他往往拒绝回答。《史记》中记载,卫灵公“问兵阵”,孔子说,“俎豆之事则尝闻之,军旅之事未之学也”。还有,卫将军孔文子将攻太叔,问策于孔子。“仲尼辞不知,退而命载而行。”
孔子当然不是不懂军事。公元前484年齐国伐鲁,他的弟子冉求带着比齐军弱小得多的鲁军打败了齐军,季孙问冉求从哪里学来的军事能力,冉求就说是跟孔子学的。
他是不屑与君王谈论这么琐屑的问题,也希望君王治理的重点不要偏向这些枝节,而要一心从道。
但在当时,正逢乱世,霸道横行,国君们真正关心的是在凌乱世道当中如何进行权力斗争,确保政治地位,或者如何让国家强大起来,不被人抢夺、征服乃至平灭。纵有明君,其远大志向,也莫过于称霸一时,像齐桓公那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无论是自保还是称霸,需要的都是商鞅所谓“强国之术”,而不是理解天道,修正自我道德以符合天道,为万民之表率。
所以人人皆知孔子之圣,但因为他愿意拿出来的东西是人性,是道德,而不是权术,所以他去哪里都是处处碰壁。“惶惶如丧家之犬”,是郑国人用来形容孔子惶惑无助之态的生动修辞,也为后世广为传颂,而对圣人如此不敬的形容还能代代相传,是因为孔子自己承认它。“然哉!然哉!”,孔子说,他说得对,说得真对。
但要知道,孔子四处流浪,除了在蒲、在宋、在匡、在陈蔡之间几次被阴谋家或者误会的民众追赶、劫持、围困之外,从来不是被赶走的。因为他名声太大,当政者谁也不敢承担赶走圣人的罪名。他是看到大道不行,对对方非常鄙视,自己“命载而行”——就是自己主动走人。
比如,在鲁国当大司寇,看到季孙氏沉迷齐国女乐,一气之下,走人。
晋国的实权人物赵简子有意励精图治,使人召孔子,孔子已经在去的途中,正要过黄河,听说赵简子杀了贤人窦鸣犊和舜华,立即就决定终止行程。这个孤独的身影,对着黄河慨叹:“美哉水,洋洋乎!丘之不济此,命也夫!”
卫灵公与孔子一同出行,让他的美妾南子还有宦官共乘,而让孔子单独乘车跟在后面,孔子说:“已矣乎!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回头就走人。
“丑次同车”――在卫国孔子看见卫灵公和夫人坐在同一辆车上,却让他坐在后面的车上,孔子很气愤(图源:视觉中国)
走人,走人……各种情况下的走人,连缀起孔子周游列国14年的人生。他知道,一旦走了又是艰难的流浪,却高傲地说:“鸟能择木,木岂能择鸟乎!”
艰难的时候,子贡说,“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老师啊,你能不能放低一点要求呢?
孔子回答说,好的农民会耕种,但不一定能收获,好的工匠技艺高超,但做事不一定能完全按照别人的意思来。我是要昭明大道,制定原则来约束,统摄万事而治理,而不能被接纳。端木赐啊,你不专心学习大道,却总想着被接纳,你的志向不远,目光太短浅了。
在政治面前,孔子真的很“拽”,一言不合就走人,决不贪杯恋盏。中国的知识分子,几千年来总有风骨嶙峋之人,傲世独立,绝不同流合污,在政治面前不卑不亢,内心光明绝不屈节,这就是孔子以身作则树立的人格榜样。
从道不从君
孔子以前,中国没有独立的知识分子。商纣王时期,梅伯、商容、比干面对政治无道,以死谏争,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贵族,对这个政权几乎负有无限责任。
孔子就说过,比干死谏,那是因为他是纣王的亲戚,是一家人。君子应该保持独立性,尽自己最大的责任,如果还是无能为力,政权仍要逆天而行,那就可以问心无愧地离开这个政权,走人。
鸟能择木,你可是有翅膀的,不是关在笼子里的宠物。这就孔子为中国知识分子开创的“道统”。
孔子是“殷人”,商朝遗民,他的先祖弗父何原本可以做宋国国君,但他让给了弟弟宋厉公。
电影《孔子》剧照
在商朝,最有知识的就是那些神职人员,他们负责卜筮吉凶,主持典礼,乃至帮人们统筹丧礼,当“治丧委员会主任”。商朝灭亡之后,周朝对殷商遗民严厉看管,把他们放到宋国这样一个小地方,“诸姬环伺”,原先的贵族尤其是知识分子,都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几百年下来,形成了非常懦弱的性格。
孔子的祖先正考父是宋国重臣,顾命三朝,做事情却越发恭敬,甚至到了卑微的程度。“一命而偻,再命而伛,三命而俯。循墙而走,亦莫余敢侮。”
胡适先生考据论证认为,儒者,就是殷商教士后裔,儒的本意就是懦。左脸挨了一巴掌,把右脸也转过去等着挨打,习惯了“犯而不较”的不抵抗主义。
春秋时期周政权对殷遗民的管控能力已经转弱,殷遗民中的知识分子一定程度上得到了思想自由,但其中多数人,处事还是退避为上,“犯而不较”,这就是道家的作风。在“儒”的原初意义上说,道家其实是比儒家更加正宗的儒者。
孔子可不是这样,他认为自己身负天命,自己精通的道与德,代表着上天的意志,这些知识至高无上,不可能屈从于任何强制力。因此,他纵然颠沛流离,却从不后悔,多次身陷险境,也从不惧怕。“我这种人是死不了的。”
天命这个东西,不是殷商之物,恰恰是周朝的武王、周公开创的。商朝时期的意识形态认为,政权以及人的命运,是由祖先来保护的,商王的祖先只保护他们的后代,所以别人去献祭巴结是没有用的,任何人都没有资格也不可能篡夺政权。
周朝灭商之后,为了阐述自己的合法性来源,引入了天命观。上天不会只保护哪一个家族,而是谁有道——顺应天道,就会保护谁,就会让谁获得政权。这种天命观,为政权更迭赋予了合法性,它是封建时代创立的,又为封建时代的结束埋下了伏笔。
孔子就是顺着这种天命观的藤,往它的根部摸去。最后他发现,天道就是要求政权仁德爱民,因为人民是政治的根本。人民不是政治的手段,而是它的目的。天命其实就体现在民心当中。在《孔子家语》中,他就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所以载舟,亦所以覆舟。”
月光下的孔子像(图源:视觉中国)
道,对政治的要求、对所有人的要求都是德,“政者,正也”,君王以身作则遵从道德要求,符合天道,则“子帅以正,孰敢不正”。
君王应当有德,但不是人人都像孔子,“天生德予予”。君王之德是后天的,这就要儒家知识分子自身先掌握道与德,再去教会君王,“致君尧舜”,达到仁德的治理境界。
孔子说得有理有据啊,周王朝的《尚书•泰誓》不是说吗,“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上天对政治,观其行听其言,都是通过老百姓这个渠道的,民心就反映了政权是好是坏了。
把人作为政治的目的,这是多么巨大的一个政治哲学转变。在孔子之前,大部分人,都是被奴役的,被钉死在低贱的阶级地位上的。孔子告诉中国人,如果政权不仁德,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与诉求,那么它的合法性是有问题的。
这个时候,知识分子决不能屈从权力,而要从百姓的角度出发,去校正权力。百姓就是民心,民心就是天命,就是“道”。所以后世知识分子,总有一些为民请命之人,据理力争,毫不退让,“从道不从君”。
这是孔子留给中国的宝贵遗产,直到今天,这些思想也是熠熠生辉。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