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可·安德烈阿乔】阐释问题

栏目:他山之石
发布时间:2022-09-26 22:28:35
标签:阐释学

阐释问题

作者:马可·安德烈阿乔 著;吴万伟 译

来源:译者授权儒家网发布

 

 

 

他要在这里在每个城市中捕猎(这头野兽),一直到他将她送回地狱为止,当初就是嫉妒将她派出去的。[1]

 

阐释问题(阐释学)是标准问题产生的问题,同时也是阐释者的问题。现代性(马基雅维利(Machiavelli)的世界)涉及到创造一个“超越善恶”的阐释者,他从其主题中抽象出来,如今即便不是盲目迷恋偶像化为客观世界,至少是被客观化了。真实被等同于所有与阐释者相异的东西,如今被简化成为新主体地位,一个被扔进(jectum)客体海洋之下(sub)的实体。笛卡尔的思维之物(res cogitans (co-agitans)这个主体成为被物即广延物(res extensa)挑动起来的场所。在这个场所,单纯的物能够转变成为前所未有之物即有意识之物。无意识(新自然)通过生产和使用意识(新人)逐渐演化成为诞生新世界的垫脚石,其中附属人变成超人,无意识冲动被赋予最高权威的地位;即使在一个仅仅作为不受限制的激情的面具的法则中。这是当今超人类主义意识形态最突出展现的现代性的核心创新。

 

如果我们后退一步或者跳出现代主义影响的意识形态势力范围之外,将发现阐释呼吁承认完全投入在阐释行为之中的阐释者的天生尊严。阐释者不是陷入道德上的规范自我与科学自我之间的割裂之中;他的活动不能脱离我们的道德政治的、人类的条件(因此,无法回避阐释者的性格、诚信或善良的意义)。其实,阐释的主题被当作人类创造性的体现来研究,只能被衍生地反射在我们能设想的东西之上,使其与人类艺术保持距离。我们适当的、最初的科学/知识不是抽象的、普遍性的物理学,而是物理学和形而上学之间的政治性中间术语:我们知道的最合适东西是身心协调的产物,是现象与现实,是“堕落的现实本性”(fallen nature)和“完整本性”(integral nature)(如果使用中世纪基督教术语)协调的产物。柏拉图的苏格拉底在回顾自然主义者在政治领域内沉思天堂的形而上学观点时提醒我们认识到这一点:我们要吸取的教训是,真理远非人类的异化物,而是处于人性的核心。真理将人和附属人区分开来,它定义人类的努力(我们成为那种努力),即超越堕落的、衍生性的、破裂的、异化的宿命而走向最初的完整性。因此,阐释涉及到阐释者作为事物与智慧结合体“物和理的契合”(adæquatio rei et intellectus)的出现,这不是别的,而是真理本身(veritas),正如基督教提醒我们认识到的那样。

 

阅读“加拉太书”第2章第20节(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基督在我里面活着。—ζῶ δὲ οὐκέτι ἐγώ, ζῇ δὲ ἐν ἐμοὶ Χριστός)),考虑到柏拉图的苏格拉底申辩篇,21d (“但是,对我来说,我不仅不知道(什么是美和善),而且不假装自己知道—ἐγὼ δέ, ὥσπερ οὖν οὐκ οἶδα [καλὸν κἀγαθὸν], οὐδὲ οἴομαι) 召唤如下的解释:“现在活着的不再是我,乃是理性在我里面活着 (ζῶ οὐκέτι ἐγώ, ζῇ δὲ ἐν ἐμοὶ ὁ Λόγος)”这里说的理性是活着的,是真理本身的理性,是“物与理的契合”或者“作为心智本身的解释的主题”。解释将成为从思想陷入混乱---在困惑迷茫中的“堕落状态”升起进入“完整状态”,其中思想在上天保佑下充当完美存在(纯粹的智慧存在)和迷失的非存在,善本身与善的表象,“美和善”以及缺乏这些的东西之间的中介角色。

 

阐释者的生死现在利害关系极大,他的唯一安全在真理本身,作为阐释的有规律地跳动的心。阐释的学生应该放弃疏远那支配我们的存在(或者我们的经验世界)的隐藏的或天赋的真理潜能,让自我暴露在自己存在(本质)面前,碰巧与真理自身秩序或者“理性”活动融合,这个活动不从附属人中创造超人,而是让附属人向超人开放,因而维持适当的人类世界,这种秩序是物质世界最初作为纯粹形而上学的/知性的指示器和反射/镜子。

 

阐释意味着知识,不是主体在客体之外被抓住的财产或者代表所研究客体的象征的某种“概念抽象”(更不要说单纯信息),而是阐释本身碰巧与现实(即苏格拉底调查的事实自辩(the res ipsa)外观的暴露同步,哪些是明显的,哪些是隐藏起来的。阐释产生的知识将不是“死的”东西,而是活着的,这是阐释的本质,“客观形式”(μορφή)与其内容的相互暴露,超越外表和意义的异化及其相互破坏。随后阐释将呈现为“方法、真理和生活”(ἡ ὁδὸς καὶ ἡ ἀλήθεια καὶ ἡ ζωή),如果引用“约翰福音”第14章第6节的说法:我就是道路、真理和生命。这是人类最适当的活动的首要含义;这是绝对第一个亚当,在调查的秩序中看起来是第二个。

 

第二个亚当,即亚当外貌下暴露出来的亚当涉及到外貌(外部形式)的回归或者复活,呈现在自己面前,因而是可以适当理解的。不再有自我对客体苏醒,因为客体恢复到最初的源头,它在那里永久生存。并不存在非意识客体向主观意识领域的转移;相反是后者屈服于所有客观性都预设的神秘的或秘密的/神圣的意识,即源头从自身(或者从其基础)“创造”客体(确定的/有限的存在),这不仅仅是名义上的/形式上的,而且是存在意义上的。因此,从历史上看,形式与内容冲突的超验性不是在在技术性的“奇点”(Singularity大爆炸宇宙论所追溯的宇宙演化的起点,或者黑洞中心的点---译注)中寻找,而是从诗意上说,存在于维持形式与内容的经验性区分的形式之中。

 

知识的适当位置或者席位,苏醒、意识、展示说明和认识之地都是依靠阐释繁荣发展之地,也是阐释要迎合之地。如果那个地方不是最初外在于物的,那么“体验对象”就不仅仅是对象,不仅仅是我们面前的广延物(res extensa),而是肯定包含了意义痕迹的东西,一种意识的火星或心智迹象。体验的最原始客体肯定包含这样的符号,若和中世纪学者对话,就是所有“物质”肯定“被告知”。形式是所有体验都预设的东西,不仅仅是从外在赋予意义,或者外部旁观者给的后验性事实推断(a posteriori),而是某种与物质共同创造和构成的东西。在这个意义上,所有经验对象都说出了它们的完美无缺,向我们指出其完美无缺,邀请我们迎接那个完美,因而也是迎接与那个完美共存的意识。

 

上升到苹果的完美层次就是上升到意识层次,经验性苹果首先就是从这个意识中产生的,或者无中生有(ex nihilo),也就是说“从自我中产生”(因为无中生有意味着发散性源头之外的任何东西的缺席)。具体的苹果不可能在没有其完美性种子的情况下存在。要解释这个苹果就是把苹果种子重新放回苹果的形式和苹果的意识结合之地,就像这个表达看起来不大可能一样。现在,这个地方就是从前的柏拉图主义者所指的苹果观念,或者处于最初可理解性的苹果。

 

当然,我们并没有因为解释苹果的挑战而陷入严重的麻烦中。阐释的适当阶段主要还在于人身上。我们主要将人类的创造解释为所有超越我们作为有限存在的东西的镜子,我们迷失在“堕落世界”、不完美秩序和经验性宇宙之中。我们存在其中或者“从梦中警醒”的那模糊不清的荒野---但丁所说的当年走迷了路的那座“昏暗的森林(selva oscura)的意境(但丁的梦中人“不知不觉地来到”生活之梦中)最好是在诗歌元素或者人类创造中走近,因而在但丁的维吉尔(Virgil)以苏格拉底的方式称为“另一条路”(altra via 或者altro väggio)。阐释的适当对象不是让我们就像任何野人感到困惑的风景而是画家创造出来的风景,如果呼应柏拉图的“斐多篇”,阐释对象不是蝗虫的声音而是人的声音。换句话说,自然的真相是通过艺术之镜揭示出来的,它是适当地制造模仿(诗歌)或者彩排事物的诞生/本质,这是有限事物从无限和不确定源头产生出来的方式。[2]  简而言之,艺术阐释是我们从野兽状态提升而最终成为完整和充满活力的人的适当方式。

 

如果回到“约翰福音”第14章第6节,正是“通过或者籍着我”阐释与逻格斯---“活生生的理性”碰巧融合,我们的体验才能从野兽状态拯救出来。但是,这只是在最具野兽性的体验中预设了一种可理解性火花或神圣性光芒的情况下才有可能。这也就是说体验处在完全能够理解的原始位置。因此,在阐释被适当理解的语境下,阐释的诞生来自神圣完美性的偶然性符号,我们的想象力受到我们作为孩子时非常熟悉不过的冲动旋涡的指导得以拯救。但是,我们寻求神圣符号就是相信,我们还没有完全迷失在野兽状态,一种完全摆脱上帝的荒野。在当今这样的时代,我们在成长工程中可能把体验对象仅仅当作数据来把握的,它们是完美没有任何内在意义的东西,阐释不大可能繁荣发展。

 

注释:

 

[1] Dante, Inferno, Canto 1.109-111 :  Questi la caccerà per ogne villa, / fin che l’avrà rimessa ne lo ’nferno, / là onde ’nvidia prima dipartilla. 值得注意的是地狱(inferno)的元音省略和嫉妒(invidia)或者真正眼光被遮蔽的元音省略的契合性。兽行施虐的地下世界是永久禁止诗歌的地方,但丁的先知英雄禁止兽行。有关嫉妒,请参阅但丁的《炼狱》篇第13章:Dante’s Purgatorio, Canto 13.

 

[2] Cf. Dante, Inferno 1.10, 22-27, 40.

 

作者简介:

 

马可·安德烈阿乔(Marco Andreacchio),因为阐释中日哲学经典与西方经典的对话而获得伊利诺伊大学博士学位,因为对但丁宗教权威的柏拉图式阐释而获得剑桥大学的博士学位。他曾经在多所高校任职,发表了政治哲学性质的系统性论文。

 

译自:The Problem of Interpretation by Marco Andreacchio

 

https://voegelinview.com/the-problem-of-interpretati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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