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测和预感
作者:西奥多·达林普尔 著 吴万伟 译
来源:译者授权儒家网发布
美国芝加哥画家阿伯克龙比格特鲁德·阿伯克龙比(Gertrude Abercrombie)的“怪异的阴影”(阴影与实体),1950年
大约60年前,我和母亲一起前往巴特西游乐场(Battersea Fun Fair)闲逛。那里有个看手相的亭子,算卦的女士自称吉普赛人。我根本不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吉普赛人。有趣的是这个说法本身,因为它指出了一种观念,吉普赛人(或爱尔兰补锅匠)拥有特异功能,如果正式宣讲出来毫无疑问会遭受攻击。看手相者还宣称,曾经有达官显贵前来光顾,去年以来这种情况肯定有,对于广大民众来说,这种说法可以任意解读。
无论她是不是吉普赛人,但看手相者的穿着的确像吉普赛人或者至少像人们想象中的衣着---有点儿像从前的卡门(Carmen),导演把握歌剧之前使其变得认不出来的做法如将私家侦探平克顿(Pinkerton)变成纳粹分子或者将歌剧唐·帕斯夸莱(Don Pasquale)变成火星人。当然,她戴着超大的金耳环,简直就像呼啦圈一样大,乌黑发亮的头发上绑着一块儿方格子花布。我当时很年轻,常常时而傲慢自大,时而对自己完全缺乏信心。
当我坐在她的铺着桌布和摆着水晶球的桌子面前时,她说“一只手还是两只手?”
这是我根本没有预料到的问题。
我问,“有什么区别吗?”
一只手半个克朗,两只手五个波币(当时大约值30或60分)。
我伸出一只手,伸开让她观看。
我记得,她给我的预言有三个,我甚至不记得她是否给出了任何其他预言。她说,我将受到良好的教育,旅行很多,和在84岁时死去。
在我看来,很难说第一个预言是否兑现,因为答案---是或否---取决于你认为受到良好教育的人应该是什么样。但是,按照很多人的标准,我猜这个答案应该是肯定的。当然,我旅行很多,不过,我还没有发现第三个预言或预兆---即我将在84岁的时候去世是否会兑现,虽然等待确认或证明她错了的时间已经变得越来越短。从现在起,只需再等12年,因为12年前在我看来就像昨天一样,公祷书(the Book of Common Prayer)圣公会的祈祷用书---译注)中葬礼服务上的话语“人为妇人所生,日子短小,多有患难”(《圣经:简化字现代标点和合本》约伯记第14章第1节,第793页。---译注)在我看来变得意义越来越明显了。当然,完全有可能的是,我将永远没有办法验证看手相者的第三个预言是否准确,如我在睡梦中突然死掉或者走在街上被人一枪击中脑壳,当场毙命。
但是,我有另外一种计算死亡年龄的方法。
我曾经在某个地方(肯定是真实的)看到过,决定人的预期寿命的最好方法之一就是将父母的死亡年龄相加然后除以2即可。如果我这样做,答案就和看手相者的预言分毫不差。正是84岁。
但是,如果我在那个年龄死去,出现的问题是,这个预言在其实现中会发生什么样的作用。从我84岁生日那天到85岁生日,我将至少从心理上认识到这是我活着的最后一年,恐惧就可能要了我的命。通常我们说死于恐惧,但低程度的慢性恐惧同样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最近有一个约会,我到早了些,闲来没事,就到一家书店去逛逛,在那里,我发现了一本书很快就把我吸引住了,书名叫《预兆局》,作者是一位名叫萨姆·奈特(Sam Knight)的记者。该书主要讲述了英国心理分析学家约翰·巴克尔(John Barker)生平和著作,他工作的那家家医院离我写本文的地方只有25英里远。除了采用电击的方法研究私通之外,他还对前认知也就是说预测或预兆将来事件的特异功能非常感兴趣。
有人被赋予对即将到来的灾难不可思议的感受能力。当然,因为灾难并非人类事务中罕见之物,有时候他们的预测或预言会成真。不过,这些预言成真的频率能够高于偶然性可解释的程度吗?如果你做出足够多的从本质上说并非荒谬可笑的预言或预测,总有一些预言会成真。如果足够多的人做出足够多的预言或预测,有些人会被发现比其他人在预测事件方面准确性更高一些。当我的财务顾问在我们面前展示我在他或者他的公司的聪明指导下投资取得精彩表现时,我总是牢记这一点。不仅因为他选择了其曲线延伸的时间段,而且选择了衡量增长或进步的幅度。而且,当他对他本人或者他的公司的表现与竞争者进行对比时,他选择与之对比的竞争者。显然,他会将任何优势都归功于高超的技能而非偶然因素在发挥作用。
巴克尔博士至少相信前认知的可能性,他与名叫彼得·费尔利(Peter Fairlie)的记者一起创建了一个机构,在那里,那些拥有或者认为他们拥有预言能力(主要是有关灾祸的,但并非总是如此)的人能在事件真正出现之前写出来。在此之前,人们总是宣称,他们的预言在事件发生之后得到了验证,从我个人的亲身经验可以知道这根本算不上证据。如果有人敲院子的大门,如说是送货司机,我常常有一种无法解释的预感,我马上能感受到敲门声,而且可能在真的敲门声出现之前就出现。我认识到这是一种虚假感觉,但这种意识并不能阻碍我产生这样的感觉。
送到该机构的预言中有大约3%在某种程度上成真。这里的问题是知道它们在多大程度上真实才被认定为成真。如果有预兆说某日有空难,每天如此连续三年,假设每三年有一次空难,肯定有一次预言成真。做出正确预测的那个人自然会赋予这个预测极其重要的意义,而那些没有应验的预兆自然会被他忘掉。
有些预兆更准确,比如说两百个人遇难的空难。但是,假设不是两百人而是两百五十人或一百五十人遇难,这预言是否被认为应验了呢?毕竟,人人都知道飞机运载的乘客有多少,一旦飞机坠毁,导致大约这个数量的人遇难就并不令人吃惊。事实上,大部分预言都很模糊,而且更多预言从来没有成真。
如果人们能够显示出预言真的存在,它们的用途是什么呢?假如我有个预言,明天欧洲某个地方将出现一场可怕的空难,其中有两百人遇难,而且我留下准确预言的显著记录。如果作为我警告的结果,欧洲所有航班都取消,当然不会有空难,但是,我们永远也不知道我的预言是否准确,也就不能宣称预言应验了。但是,空中交通的中断毫无疑问将带来极大的影响,令人感到烦恼甚至极其痛苦。
有关巧合的研究遭遇类似问题。人们能够很容易发现分母,即偶然的巧合,但是分子是什么呢?人生中包含多少事件?什么东西可以被称为事件?无论如何,人人的生活中都有很多令人吃惊之事---实际上就是巧合---如果不是众多巧合的话。
或许我的人生中最令人吃惊的巧合是我认识的一个熟人。我和他曾经是非常好的朋友,但是有大约十年时间失去联系,他突然打电话给我母亲,不知什么原因他仍然还保留着我母亲的号码。母亲就给了我他的号码(这是智能手机和因特网出现之前的时代)。
我打电话给他,我们不久就约好再见面。他说,一个月之后才行,因为第二天他要坐飞机前往南美洲,我们的会面可以在他返回之后再进行。我说,这太好玩了,因为我也是明天要坐飞机前往南美洲。下一个问题就显而易见:我在哪个航班?结果,我们在同一个航班上。
我们两个都不经常前往南美洲或者一年去至少好几次。相反,这种飞行对我们两个来说都很罕见。我们也都没有看航班公告,我怀疑就算这样做是否真有这么巧。但是,这巧合似乎纯粹是个巧合,完全的巧合。
但是,为了弄清楚这种巧合出现的机会到底有多大,我们都应该评估该事件最初条件的数字价值。该如何计算这数值呢?我们不能简单地拿这个事实,即我们每个人每三年飞往南美洲一次作为基础,结合了解到的每天前往南美洲的航班数量。这可能给我们初步估计在同一航班上的机会大小,但这并不能告诉我们任何东西。我的熟人就在十年的沉默之后,在飞行前一天打电话给我这个巧合。在我看来,无法给出这种事不大可能出现的合理数字估值是很有可能的(虽然我不是统计学家),我们也无法预测人生中经历这样看似令人吃惊的巧合的机会,除非真的发生这样的巧合。如果我们询问一千人,让他们回顾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最惊人的巧合,是否有人不能用看来不寻常的事来回答这问题?
虽然考虑到这些,我仍然忍不住想到通灵术或者心灵感应之类造成了这种巧合。也就是说,它可能真的并不是什么巧合。但是,其实我并不相信通灵术,所有证明通灵术存在的尝试都要么是骗术,要么存在重大缺陷。我的头脑里仍然存在这样的想法,即我的熟人和我一直在进行某种魔鬼般的交流,虽然我对此嗤之以鼻。
这或许解释了在科学和高科技时代,为何仍然有人相信超自然的威力。我们不仅相信天地之间还有比唯物主义哲学能够梦想的东西更多的东西,我们积极地渴望相信这一点。一方面,我们渴望解释,另一方面,我们希望没有任何解释。替代医学(alternative medicine也叫替代疗法,是由西方国家划定的常规西医治疗以外的补充疗法---译注)恰恰就是这种东西:病人渴望他的疾病能被医药专业理解,同时也想让它不被理解,因为没有人想让别人将其神秘之心挖走,因而不再是独特或特别之人。
但是,让我们回到贝克尔博士身上。虽然他对预兆很感兴趣而且有些痴迷,但他并没有那场可怕火灾的任何预知,这家医院的火灾吞噬了26位病人。不过,这并没有影响他的信念:预兆的出现未必要求任何事件都有预兆。伦敦郊区的钢琴教师罗纳·米德尔顿(Lorna Middleton)女士是他最准确的、最喜欢猜测幸运的对象之一,曾经警告过他本人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不久之后,1968年,他的确在非常年轻时就去世了,年仅44岁。米德尔顿女士的预兆他是明明知晓的,难道他过早去世是因为这个预兆造成的?
译自:Predictions and Premonitions by Theodore Dalrymple
https://www.newenglishreview.org/articles/predictions-and-premonitions/
作者简介:
西奥多·达林普尔(Theodore Dalrymple),著有《存在的恐惧:从传道书到荒谬剧场》(肯尼思·弗朗西斯(Kenneth Francis)合著)和本刊编辑的《悲伤及其他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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