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洲书院:中国书院的一个重要源头
作者:朱清
来源:《学习时报》
时间:孔子二五七二年岁次壬寅十一月初九日己丑
耶稣2022年12月2日
中国书院的出现,距今将近1300年。“开元十三年(725年),改集贤殿修书所为集贤殿书院。”依《唐六典》所述,唐玄宗朝廷内设的集贤殿书院为中国最早的书院。福建在唐代即设立书院,是中国书院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同时期,“见于地方志,注明为唐代设置的书院,有十七所。”松洲书院名列其中。
奏响了中原文化南传的序曲和强音
清同治《福建通志》记录“松洲书院:在漳州府,唐陈珦与士民讲学处”。据邓洪波教授考证:“松洲书院的创建当在景龙年间(707—710年)的某一年。”如是说,松洲书院的创建可能早于集贤殿书院十余年。中国书院起源的一些事件已过去上千年,古代的档案制度不尽健全,朝廷编撰的史籍或有对人事辑入的遗失,后人难以对“时间点”做出精准的断定。但无论如何,都可以确认松洲书院是中国书院的一个重要源头。
《漳州府志》载,唐总章二年(669年),闽粤交界地区的土著族群武力割据,对抗朝廷,致社会动荡。“民苦蛮獠之乱,佥乞镇帅以靖边方。”高宗诏归德将军陈政领兵自中原南下平定。唐仪凤二年(677年)陈政病故于军中,其子陈元光承父职,恩威并施,土著归顺。唐垂拱二年(686年),武则天设漳州郡,陈元光任刺史。
陈元光崇儒,文韬武略,博览经书,会通文史。在取得军事胜利和漳州建郡之后,他即安置敦化土著流民,设绥靖区36堡。景龙年间,陈元光奏请朝廷批准,在闽西南交通要冲——龙溪县“松洲堡”(今属芗城区浦南镇)择地办学,命名“兴庠序”,冠名“松洲书院”,其子陈珦主持学政。松洲书院成为福建漳州历史上第一所具官学背景的民间教育场所。在唐代,颇有士人兴教,少见武将办学,陈元光创建书院,为儒将之先。
松洲书院落成之后,漳州郡自此每年从辖内挑选一批拔萃生员在此研习“五经”,作为向尚书省推荐人才的备用。陈珦受其父影响,自幼好学不倦,擅词赋,多才艺,明经及第,授职翰林。他主持下的松洲书院,既讲经书,也习武功。《漳州府志》曰:“时州治初建,珦开引古义于风教,多所裨益。”称赞陈珦以礼义诲民,移风易俗,功效甚大。陈珦任教3年后,因其父在战争中殉难,他受诏接任漳州刺史,于是离开松洲书院。唐开元二十五年(737年),57岁的陈珦挂甲归田,重返松洲书院讲学,至62岁寿终。
就书院性质而论,讲学是其基本功能。但唐代集贤殿书院的主要职责是“掌刊辑古今之经籍,以辨明邦国之大典,而备顾问应对”,并不教授生徒,松洲书院则在创建伊始即有讲学。相较之,作为教育组织,松洲书院更为名副其实。学界普遍认为:“松洲书院作为我国第一所教学功能比较齐全的书院,在书院的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式的典型意义。”
足见,松洲书院奏响了中原文化南传的序曲和强音。陈元光、陈珦父子既为漳州教育事业奠基,也对闽南及全闽教育的兴起产生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文风书香盈溢漳州
陈元光仁政礼治,恤民兴教,安邦有方,受到子孙世代敬仰。其去世后,朝廷褒其功勋于唐先天元年(712年)封临漳侯,谥“忠义文惠”,诏立祠奉祀。唐贞元二年(786年)漳州郡治由漳浦县迁至龙溪县,朝廷选在松洲书院前堂建庙,以纪念陈元光及其部将的开漳业绩。
宋政和三年(1113年)徽宗赐庙额“威惠”。此后,宋高宗封“开漳主圣王”,明神宗加封“威惠开漳陈圣王”,清乾隆诏行“开漳圣王祭典”,钦定漳州文武官员每年至威惠庙春秋两祭。“庙学合一”与“圣王祭典”,凸显了松洲书院的尊贵地位。
松洲书院创建460余年后,宋绍熙元年(1190年)朱熹接任漳州太守,绪“圣王”之遗存,振义理之新蕴,“正经界、蠲横赋、敦风俗、播儒教”,力除彼时国祚堕落、社会颓废的种种恶习流弊。其临漳整顿郡学,延揽贤士,印刻“四书”,泽兴书院,一时间“人心方肃然以定”“僚属厉志节而不敢恣所欲,仕族奉绳检而不敢干以私”“良家子女从空门者,各闭精庐,或复人道之常”,南陬一隅见诸吏治澄清、民尚邹鲁。朱熹登漳州白云岩,题写书院门联:“地位清高,日月每从肩上过;门庭开豁,江山常在掌中看”,抒发“治国平天下”的心性情怀。
光阴荏苒,随着陈氏治漳的更替和朝代变换,松洲书院逐渐淡出世人的视线。然而,传承于之的“仁义礼智信”,越千年而不衰。
唐中期始,闽南人口一波波向台湾和东南亚迁徙,海内外先后建造了上千座奉祀“开漳圣王”的庙宇,仅台湾现存的“威惠庙”分灵宫祠就有300余座。漳州书院亦自宋以降迭兴,宋宝庆元年(1225年),知州危稹于郡治西北角天宝山麓创建的龙江书院“具有讲学、祭祀、藏书、刊印等功能”,理学播传,其势热烈。明代多次“书院禁毁”,漳州书院逆袭发展达49所,清代增加到61所。文风书香盈溢漳州,陈淳、唐泰、陈真晟、蔡烈、黄道周、蔡世远等功载中华文明史的硕彦鸿儒层出不穷、光照千秋。晚清民主革命家秋瑾诞生于漳州,其童蒙教育即是“从小听着书院的朗朗书声”。
赓续文脉鉴证“两岸一家”
闽南“滨海邹鲁”,得益于书院的熏陶,也得益于漳州人对中华文明的守护。
搜罗史料,唐代书院多数早已湮灭,现存遗址凤毛麟角。松洲书院遗址至今犹在,是中国书院、中国教育一大幸事。历经沧海桑田和历代重修,占地面积15亩的松洲书院原址,始终保持“前庙后院”规模,中殿供奉“开漳圣王”,东西配殿祭祀陈元光的部将,后殿是书院,昔日庄严,风范依然;散落院内的唐代石雕、石鼓、石柱、石砚台、石椅等,见证着当年的辉煌。松洲书院遗址于2005年被列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近十多年来各级政府多次拨付专款进行分期修缮,2020年再度复建书舍、讲学堂等,并增建书院史陈列馆、文化公园等配套设施。如今,开放的松洲书院成为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教育基地,亦在闽南乡村振兴、文旅发展的大格局中一展新姿。
进入新时代,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绽放新光。“书院热”兴起,松洲书院的历史文化价值重新引发社会关注,社会各界人士来此溯源,抚今追昔,思绪万千,感念先祖先贤,矢志明德至善。
特别一提的是,台湾岛内三分之一的民众以“开漳圣王”及其追随者的族裔自许。开漳文化是两岸同胞共有的精神财富,承接着数百年“闽学东传”,由此不难理解,至今数百座书院缘何得以在台湾生生不息。发掘松洲书院精髓,必将有力推进两岸文化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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