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庐·慢读”之《孟子》通讲第二十六期讲录

栏目:会议讲座
发布时间:2023-02-05 20:06:43
标签:《孟子》通讲第二十六期

“慢庐·慢读”之《孟子》通讲第二十六期讲录

来源:“洙泗社”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三年岁次壬寅腊月廿八日丁丑

          耶稣2023年1月19日

 

2022年12月31日下午,由曲阜师范大学礼乐文化研究与推广中心、尼山世界儒学中心孟子研究院、喀什大学国学院联合主办,洙泗书院、孟子书院承办的“慢庐·慢读”之《孟子》通讲第二十六期举行。本期由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博士陈岳担任主讲人,沈阳大学文法学院副教授张国明担任与谈人,孟子研究院助理研究员车成兰担任主持人。因疫情防控原因,本期活动在线上举行,约有100余位学友在线上参与了活动。

 

 

 

主讲人陈岳博士

 

陈岳博士首先指出本此通讲的内容是《孟子·万章下》的10.5-10.9章,并用“士人的从政独立性”加以概括。孟子通过对士人如何进退出处的解答,以达到保证士人独立性,尤其是在政治生活中对“道”的坚守的目的。

 

10.5 “仕非为贫”章

 

“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娶妻非为养也,而有时乎为养。”孟子说出仕并非因为贫困,但有时候也迫于贫困;娶妻不是为了奉养父母,而有时也是为了奉养父母。赵岐《孟子注》曾提到:“于礼有不孝者三事……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二不孝也。”当无力奉养父母之时,需要出仕做官,这是现实性的问题。“为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因贫穷而做官也是有限制条件的,不是什么官都能做。“辞尊居卑,辞富居贫,恶乎宜乎?”应不应该这样做呢?做什么样的官才合适呢?“抱关击柝”之官就合适,“抱关”是守门官,“击柝”是打更之官。接着,孟子又举了两个例子:第一个是“孔子尝为委吏”,“委吏”是主管仓库的小官。“委吏”只要做到“会计当而已矣”,核算得清楚就可以了,无需承担大的责任。第二个是“尝为乘田矣”,“乘田”是指掌管畜牧的小官。“牛羊茁壮,长而已矣”,“乘田”的职责也很简单,让牛羊茁壮成长就可以了。孟子又提出“位卑而言高,罪也;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地位低的人却去谈论很高远的东西,这是罪过;在朝廷上当官,却不能让国家推行道义,这是耻辱。这两句话从正反方面讲了一个道理:如因贫困而做官,就不要做高官;如果做了高官,就要去推行“道”。

 

陈岳博士指出本章强调了“位”的思想。“位卑而言高”“立乎人之本朝”都是在强调“位”。前者是就低“位”而言,后者是就高“位”而言。“位”的思想在孔子那很早就出现了,《论语》里讲:“子曰:‘臧文仲其窃位者与?知柳下惠之贤,而不与立也。’”臧文仲其实是鲁国一个贤大夫,但孔子仍认为其是窃位者,就是因为他不能举柳下惠之贤,而儒家强调以位择贤。这与孟子所讲的“立乎人之本朝,而道不行,耻也”是相通的。“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位卑而言高,罪也”,这里涉及到职分的问题,每个人做好应当做的事,各尽其所职就可以了。但还有一句名言是:“位卑未敢忘忧国”,虽然地位低,但这并不意味着不能去谈论国家大事。朱子曾说:“以出位为罪,则无行道之责;以废道为耻,则非窃禄之官。”一方面儒家谈论职位时强调尽职尽责,另一方面也强调度量的问题。实际上,孟子就是在谈论此问题,无“位”之人应该做什么?身处此“位”应该做些什么?“以出位为罪,则无行道之责”,“出位”就是超越本分。若以“出位”为罪,世上也就没有行使道义的职责了。“以废道为耻,则非窃禄之官”,以废弃道义为耻,就不会是一个仅仅为了窃取官位的官吏。

 

无论是孔子还是孟子,一方面在讲面对“位”应当怎么做,另一方面也在强调“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不要把“位”看得那么重要,而要是以行道作为标准。孟子这里提到的因贫而仕其实是一种特殊情况,《韩诗外传》中记载了曾子的一段故事:

 

曾子仕于莒,得粟三秉。方是之时,曾子重其禄而轻其身。亲没之后,齐迎以相,楚迎以令尹,晋迎以上卿。方是之时,曾子重其身而轻其禄。怀其宝而迷其国者,不可与语仁;窘其身而约其亲者,不可与语孝;任重道远者,不择地而息;家贫亲老者,不择官而仕。故君子桥褐趋时,当务为急。

 

传云:不逢时而仕,任事而敦其虑,为之使而不入其谋,贫焉故也。《诗》云:“夙夜在公,实命不同。”

 

孟子缘何面对“因贫而仕”的问题?这与他所处的时代有关。春秋战国时期,出现了法家、纵横家等为了国君私欲而违反道义之流,此外还有如陈仲一般拒不合作之人,这两种情况都是无法作为榜样的。在这两种极端之下,孟子在现实性和理想性之间提出了一个原则,那就是“仕非为贫也,而有时乎为贫”,这也为士人提供了一个中道的选择。

 

10.6 “士之不托诸侯”章

 

“万章曰:‘士之不托诸侯,何也?’”“托”即寄托,万章问孟子为什么士人不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给诸侯。“孟子曰:‘不敢也。诸侯失国,而后托于诸侯,礼也’。”孟子说因为他们不敢这样做。相反,诸侯失国后托付到其他诸侯国,这是符合礼仪的。春秋时期这样的情况有很多,例如:鲁昭公跑到晋国,到死也没能回来。这与当时的礼仪有关,并且诸侯间大都有亲戚关系。“士之托于诸侯,非礼也”,士将身家性命托付给诸侯,这是不合于礼的。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谈到了“礼”,这表明孟子是以“礼”作为判断标准的,不是臆造。

 

万章又问:“君馈之粟,则受之乎?”既然不托于诸侯,若国君馈赠粟,该不该接受呢?孟子回答说:“受之”,应该接受。万章又问:既然不托于国君,为何要接受呢?孟子说:“君之于氓也,固周之。”“周”即“周济”。“氓”,朱熹《集注》:“‘氓’是他国至此国之民”,特指外来的民众,若是本国之人应写作“民”。周济本国之人原就是国君之责,周济外来之人,才更符合士的标准。

 

万章接着说:“周之则受,赐之则不受,何也?”周济粟米便接受,赏赐却不接受,这是为什么?“不敢也”,孟子还是说不敢。孟子从礼节的角度做出的回答,与一般意义上的“不敢做某事”不是一个概念。万章对此很不理解,“敢问其不敢何也?”孟子说:“抱关击柝者,皆有常职以食于上。无常职而赐于上者,以为不恭也。”接受一两次赏赐是可以的,次数多了就不行了。“抱关击柝”等小官小吏虽然官职不大,但可通过一定的贡献获得俸禄。“无常职”者没有职位和贡献却获得赏赐,这是不恭敬的。

 

“君馈之,则受之,不识可常继乎?”万章又提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一些闲人常接受国君的俸禄,这样也是可以的吗?孟子举了鲁缪公的例子来回答,“缪公之于子思也,亟问,亟馈鼎肉。子思不悦。于卒也,摽使者出诸大门之外,北面稽首再拜而不受。”“稽首再拜”与后文的“再拜稽首”虽是同一礼节,但他们表达的含义不同。“稽首再拜”指的是古代跪坐,相见行礼时,双手交叠,拜头至地谓之稽首;既跪而拱手,而头附至于手,与心平,谓之拜。“再拜”是指拜两次。“稽首再拜”谓之凶拜,表示不接受。后文的“再拜稽首”谓之吉拜,表示接受礼物。子思拒绝了鲁穆公的“鼎肉”,又说“今而后知君之犬马畜伋”,国君像蓄养犬马一样对待我,“盖自是台无馈也”,从此,国君就再也没有给过子思馈赠了。“悦贤不能举,又不能养也,可谓悦贤乎?”孟子指出鲁缪公犯了两个错误:其一,“不能举”,未将子思举到合适的位置之上;其二,“又不能养”,奉养贤人的方式也不对。

 

“敢问国君欲养君子,如何斯可谓养矣?”万章对国君奉养贤人的方式感到疑惑。孟子回答道:“以君命将之,再拜稽首而受”,国君第一次命人送来东西,贤人再拜稽首就可以接受了。“其后廪人继粟,庖人继肉,不以君命将之”,“廪人”是指掌管仓库的仆人,“庖人”即厨师。此后,“廪人”与“庖人”便不需要以国君的名义来给贤人送粟米和肉了。“子思以为鼎肉,使己仆仆尔亟拜也,非养君子之道也”,“仆仆尔”,非常劳累的样子。孟子接着又举了尧舜的例子,“尧之于舜也,使其子九男事之,二女女焉,百官牛羊仓廪备,以养舜于畎亩之中,后举而加诸上位”,尧让自己的九个儿子在舜的手底下做事,把两个女儿将给舜,百官与牛羊也通通给了舜,再给以土地,最终将舜推举到重要的治理之位上。这就是所谓的“王公之尊贤者也”。

 

最后,陈岳博士引焦循《孟子注疏》点明本章章旨:“知贤之道,举之为上,养之为次,不举不养,贤恶肯归?是以孟子上陈尧舜之大法,下刺缪公之不宏。”焦循认为本章所谈论的是知贤、养贤之道。“举直错诸枉,能使枉者直”,要使贤者在位;“养之为次”,最次的也是要奉养贤人。“不举不养,贤恶肯归”,如果连这两点都无法做到,贤者又怎么会到你的麾下来呢?

 

陈岳博士进一步讲到:分析至此,焦循所说似乎还没有完全表达出本章所指。接着他引李景林先生之语加以补充,“此章万章问‘士之不托于诸侯’,孟子乃即此而论士人出处辞受之义也。”本章所要讨论的问题,首先是士人和诸侯的关系。士人作为春秋战国时期才新兴的团体,需要社会上的自我定位。孟子的对“士人”出处进退的讨论,为后续的稷下学宫的讨论奠定了基础。“又由此引出了国君待士人之赐、周、馈与养贤诸种方式,以言其应对之原则”。章旨中所谈的“知贤之道,举之为上”,实际上是在处理士人与诸侯关系的问题时所引出的。如何对待国君之赐呢?不能因合乎礼节便全然接受。如若做不到奉养,同样也不能算作是养贤。孟子屡次强调此问题,是希望士人能够保证独立性,不被国君的赏赐迷昏了头脑。梁涛先生讲:“一个真正的士人是有原则的,是应该严格自律的,不能因为受人奉养,便降低自己的要求,因此身处贫困便不顾尊严,去接受不该接受的赏赐。”这实际上是包含了正反两个方面:一方面,从士人的角度来说,要保证独立性,要有原则,依照礼节做事;另一方面,国君对待士人同样需要依据礼节。

 

10.7 “敢问不见诸侯”章

 

“万章曰:‘敢问不见诸侯,何义也?’”陈岳博士认为万章之问语义并不明确,其所问应是“庶人”,即士人。“孟子曰:‘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皆谓庶人。’”孟子认为“庶人”可以分为两种:“在国曰市井之臣”、“在野曰草莽之臣”。“庶人不传质为臣,不敢见于诸侯,礼也。”“质”即礼物。如果没有见面礼,便不能去见诸侯,这是礼节。

 

“万章曰:‘庶人,召之役,则往役;君欲见之,召之,则不往见之,何也?’”此“庶人”指无官位之人。“庶人”万章提出一个问题:“庶人”在召其服役时,便去应役;但当君主召见他们的时候,却不愿意去,这是为何?孟子就说:“往役,义也;往见,不义也。”服役是义务,不去见国君是因为没有准备“质”,也就是没有准备礼物,不符合道义。“且君之欲见之也,何为也哉?”孟子接着说:国君为什么要见我呢?

 

“万章曰:‘为其多闻也,为其贤也。’”因为你是一位博学多闻之人,是一位贤者。孟子说:“为其多闻也,则天子不召师,而况诸侯乎?”若是因为我的博学多闻而要见我,即使是天子也不会以召唤的方式来见他的老师,何况是诸侯呢?孟子接着举了鲁穆公与子思之例,“缪公亟见于子思,曰:‘古千乘之国以友士,何如?’子思不悦,曰:‘古之人有言:曰事之云乎,岂曰友之云乎?’”“友士”即以士人为友,该如何去做?古之国君对待贤人只是奉养,未曾以贤人为友。子思对鲁穆公的问题感到不悦,“岂不曰:‘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何敢与君友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奚可以与我友?’”子思认为,以位而言,一个国君,一个臣子,怎么敢说二者是朋友呢?以德而言,是国君侍奉贤人,怎么能说是友人呢?“千乘之君求与之友,而不可得也,而况可召与?”孟子指出“千乘之国”的国君想要与贤能之人做朋友都无法做到,何况是以召见德方式来见我呢?接着,孟子以齐景公田猎的例子在来作为反证,“齐景公田,招虞人以旌,不至,将杀之”,这个故事于《孔子家语·正论》也有记载:

 

孔子在齐,齐侯出田,招虞人以弓。虞人就是掌管山泽的官吏。虞人不从,齐侯绑了他们。虞人说:“昔先君之田也,旃以招大夫,弓以招士,皮冠以招虞人。臣不见皮冠,故不敢进。”乃舍之。孔子闻之,曰:“善哉!守道不如守官,君子韪之。”

 

“道为恭敬之道,见君招便往。守官,非守,招不往也。”孔子认为这种恭敬之道仍然大不过尽职尽责。“志士不忘在沟壑,勇士不忘丧其元。”有志之士不害怕死于沟壑之中,真正的勇士也会不害怕丧失自己的头颅。“孔子奚取焉?取非其招不往也。”“虞人”这样的小官都能做到招而不往,何况孟子呢?

 

“敢问招虞人何以?”“以皮冠。庶人以旃,士以旂,大夫以旌。”“旃”“旂”“旌”是指三种不同的旗帜。“以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以士之招招庶人,庶人岂敢往哉。况乎以不贤人之招招贤人乎?欲见贤人而不以其道,犹欲其入而闭之门也。”以不合适的方式来召见贤人,就如像请贤人进门,却自己把门给关上了。“夫义,路也;礼,门也。惟君子能由是路,出入是门也。诗云:‘周道如底,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结合前文所分析,可以发现孟子对于万章的回答,总是要归结到“礼”之上,这是孟子对士人进退出处之道所做的升华。虽然是基于时事所做的一个规定,但其内在的原理是“礼”。士大夫依礼而行,所体现的是士人的独立性,所传递的正是“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的内在精神,也给整个社会展现了尊贤的正确方式。正因为如此,孟子才会以“礼”作为标准来谈论士大夫的进退出处之道。这不仅仅是个人之事,也是整个社会的道义所在。

 

万章又紧接着问:“孔子,君命召,不俟驾而行。然则孔子非与?”既然要尊敬贤人,孔子为什么在受到国君召唤后,不等马车套好便要走?“孔子当仕有官职,而以其官召之也。”孟子回答道:孔子当时是有官职的,不是以单纯的士人身份而受到召唤。关于这一点,历代注释很多,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一下。

 

本章除了讨论士人之外,还谈到一个非常重要的理念,也就是“以德抗位”。梁涛先生指出:“本章提出‘以位,则子,君也;我,臣也’,‘以德,则子事我者也’,这种‘以德抗位’的思想在历史上产生过深远的影响,较之孔子,也是一种发展。”孔子的思想是“以德取位”,君子凭借德行获得官位。孟子在这里提出“以德抗位”,进一步突显道德的尊崇和士人的独立性。万章正是看到了孟子的“以德抗位”与孔子德“以德取位”之间的差异性,才会提出这一问题。

 

10.8 “一乡之善士”章

 

“一乡之善士,斯友一乡之善士。一国之善士,斯友一国之善士。”“善士”,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优秀之人。一乡中的优秀人物都会和那一乡中优秀人物交朋友;一个国家里优秀人物都会和这个国家里的优秀人物做朋友。“天下之善士,斯友天下之善士。”上升到天下的范围,也是如此。“以友天下之善士为未足,又尚论古之人。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是尚友也。”这句话的前半部分是在谈现实中的交往,后半部分进一步展开论述,达到了知人论世的层面。在前文中,孟子不断地标榜士大夫的独立性,谈论国君如何对待贤能之人,对国君提出了很高标准的要求。在这里,孟子也对士人提出了要求,士人要“不患无位,患所以立”,修养自己。一方面要“友善士”,另一方面要以知人论世的方式了解古圣先王。

 

李景林先生提到:“观天下之善士,更将论世而知人,以达古今之贯通,可知此所论实一调适上遂、下学上达之序列也,非列一固定平列之层级也。”李先生提出不仅要在同一层级上交友,还要“下学而上达”,不断地开阔自己。“圣人‘闻而知之’,乃苦心孤诣,对越上帝;而其落实,则有制度文为之设。故吾人必经此制度文为而又超越之,乃能心通古圣而上达于天。此亦尽心知性知天之一途径也。”“对越”,讲的是祭祀,即祭祀上帝。古之圣人能“闻而知之”,通过学习达到触类旁通,祭祀上帝,沟通上下。李先生在这里还指出了知人论世的意义,那就是通过对古代制度文为的学习,从而“通古圣而上达于天。这一观点很有道理,古人就是通过不断读书去了解先贤往圣,体会圣人,印证自我,不断完善自己的心性,从而“尽心知性知天”。

 

10.9 “齐宣王问卿”章

 

“齐宣王问卿。孟子曰:‘王何卿之问也?’王曰:‘卿不同乎?’曰:‘不同。有贵戚之卿,有异姓之卿。’”齐宣王问卿的职责,孟子指出有两种卿:“贵戚之卿”、“异姓之卿”。古人解释有很多,其实很好理解。“贵戚之卿”,就是亲戚,指同姓或姻亲。“异姓之卿”,就是孟子这种普通地卿大夫。

 

“王曰:‘请问贵戚之卿。’曰:‘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勃然变乎色。”“易位”,就是更换君主。孟子所处的时代,封建制正向官僚制转变,而孟子本人则是支持世卿世禄制。如果君主有了大的过错,“贵戚之卿”就要劝谏,如果反复劝谏而国君不听,他们就可以联合起来更换君主。齐宣王听了孟子的话,一下子就变了脸色。孟子则说:“王勿异也。王问臣,臣不敢不以正对。”孟子说:国君您也不要惊讶,既然你这样问我,我也不敢不诚心地回答。“王色定,然后请问异姓之卿。”齐宣王脸色平复下来,就继续问异姓之卿。孟子说:“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君主如果有过错就去谏诤,如果好几次都不听,“异姓之卿”就可以离开。

 

乍看之下,本章似乎与前面几章格格不入。但细细看去,此处讲的也是士大夫的出处进退之道。前面已经分析过,士人有“位”便要尽职尽责。但有一个问题也不得不去回应:士人之尽职尽责要做到怎样的程度?最后这一章便回答了这个问题:“君有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去。”士人做官后,反复劝谏过却不被接受,就可以离开了。

 

 

 

与谈人张国明老师

 

通讲结束后,张国明老师就通讲内容进行了点评与总结。

 

首先,张国明老师就文中部分字词的解释分享了自己的看法。第一,关于“士之不托诸侯”的“托”字,张老师认为可以翻译为“寄食”。第二,“君馈之粟”的“粟”字,张老师指出可能和后面的“周济”意思差不多,周济一些粮米。第三,关于“庶人”的解释,陈岳博士理解为“士”阶层,张老师则认为“庶人”更接近于老百姓的意思。后文提到“以士之招招庶人”,很明显“士”和“庶”是两个阶层。

 

接着,张国明老师就部分内容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就知人论世以达“尽心知性”的观点,张老师指出这种论述或许有些过了。知人论世,就是通过诵古人之诗、书,了解其所处时代背景,从而更全面地了解这个人,了解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至于是否能够做到“尽心知性”,张老师认为可能还达不到这个程度。此外,对于孟子是否提出了“以德抗位”思想,张老师也认为可能还不大充分。

 

最后,张国明老师谈了本期内容带来的启示。对于10.9章,张老师谈到其中体现出孟子限制君权的思想。读《孟子》,其核心就是民本思想,孟子站老百姓的角度考虑问题。孟子已经敏锐地认识到君主集权有可能会侵害社稷,更有可能侵害民众的利益。作为大臣,在这种情况下就要劝诫君主,如果劝诫不被听取,实际上大臣是有责任废黜国君的。孟子的这种思想和古代西方的贵族共和制有类同之处,反对君主集权,主要约束君权。孟子可能有一种民主思想,国家大事、大政方针应该问诸于国人,甚至决诸于国人。用今天的思维来看,这里甚至隐含着将民众大会作为最高的权力机关的思想,这种思想是非常了不起的,是孟子思想之精华。孟子的思想就是始终站位于民众立场之上,站在民众的角度来思考问题,给国君提出各种主张。孟子的王道思想也是如此,国君必须爱民、亲民、富民、教民,如果不这样做就是违背了上天授予的职责。“天降下民,作之君,作之师。”上天要求君主爱护百姓,而不是让其暴虐百姓。这是君王乃至各级管理者唯一的职责,做不到这一点就是违背了君道、君守。没有君守,那么“易位”也就很正常了。

 

 

 

主持人车成兰

 

随后,在主持人车成兰的组织下,主讲人陈岳博士和与谈人张国明老师与线上的学友进行了一些讨论。

 

线上学友鲁敬琳老师首先提问到:为什么要求贫者做到“辞尊居卑,辞富居贫”呢?

 

对此,陈岳博士回答到:这句话并非单纯地要求贫者“辞尊居卑,辞富居贫”,“为贫者”,意为迫于贫困,并不意味着贫困者必须这样做。只有当“道不行”,而又迫于生活需要而从政以获取俸禄之时,才要做到“辞尊居卑,辞富居贫”。贫者不能为了获取俸禄而做高官,因为其出仕的目的是钱而并非政治理想。出现这种情况,是因为国君无法实现其政治理想。如果国君能实现其政治理想,儒家也不会反对高官厚禄的获得,“富与贵,人之所欲也”。

 

一位学友提问到:请问孟子在诠释个人主张与理想的制度设计时,对于自己的决策是一个什么定位?

 

张老师认为孟子对自己的定位可以分为两种情况:一种是孟子不做官之时。当他以客卿的身份去魏国、齐国等地游说之时,国君有问,孟子便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尧舜之道呈于王之前”,希望国君能推行王政。另一种是当孟子有了具体的官职之时,此时他便要做到“守职”。比如说当孟子在齐国有了官职,他就要有“官守”。

 

刘昭博士提问到:孟子鼓吹的“士人的独立性”,如何在当下人格养成中发挥作用?

 

张国明老师引了《孟子》中的一句话:“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可以做一些小的变通,但是根本的东西要坚守,例如“为民”、“民本”的立场。孟子的基本立场是为民,是执政为民。孟子思想中的很多方面都是欲当今社会相通的,这也为当代坚守孟子的民本思想提供了条件。在当今会社会,知识分子的主要责任应该是站稳民众立场,呼吁人们关注民间的疾苦。

 

陈岳博士也谈到孟子所鼓吹的士人的独立性有几点特色:第一个就是张老师所说的“民本”,行道最根本就是要站在民众的立场上,坚守道义。第二点,保持士人的独立性,防止权利对士人精神、理想的异化。第三点,孟子谈到了“友善士”“知人论世”,这是士人的自我完善。保持士人的独立性不是仅养成士人人格,士人的独立性也不是单纯的人格所能概括的。只要为官入仕,就连孔子都会有小污,都会去“猎较”。所以,不仅要有士人人格,还要不断充实自己的知识与本领,才会“不患无位,患所以立”。第四点,士人的独立性是处于礼的秩序框架之下,而不是蛮冲蛮打地去破坏秩序。孟子鼓吹的士人独立性是礼制之下的选择,所以必须积极参与到社会生活之中,身处其中,才能看到真相。“人能弘道,非道弘人”,每个人只有在行动之中,才能够走出自己的弘道之路,从而保持独立性。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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