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献章:一夜成名因一诗
作者:巩宝平(曲阜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副教授)
来源:《儒家故事》
“学成文武艺,货于帝王家”,这是古代多数士人的梦想,陈献章亦莫能外。成化二年(1466年)秋天,在朋友的鼓励和推荐下,三十九岁的他再度离乡,赴京赶考。而这次他曾因诗一夜成名,博得士人赞誉和追随,成为其有生以来少有的辉煌之时。
这首给他带来幸运的诗作,要从陈献章入京后参加的一次文友聚会说起。当时主持聚会的是国子监祭酒邢让,也是十八年前曾与陈献章同科参加会试的“老同学”。只是他当年幸运地中进士并入朝为官,而陈则中进士考试乙榜,只可入太学读书。同科见面,不免感慨。邢让有意试验陈献章的才识,令其和宋儒杨龟山的诗《此日不再得》,一比高下。陈献章当场作五言古诗《和杨龟山此日不再得韵》,一气呵成,夹叙夹议,自白其求学经历、人生价值、道德取向、学术宗旨及渊源。
这首五言古诗既是陈献章的成名作,也是他自得之学的宣言书,很有思想性和现实批判性。如文章伊始就开宗明义:“吾道有宗主,千秋朱紫阳。说敬不离口,示我入德方。”可见此时陈献章仍较推崇朱熹,以主敬为入德之始。但这好像只是项庄舞剑,虚晃一枪,以下所言才是真实意图,“圣学信匪难,要在用心臧。善端日培养,庶免物欲戕”。他认为“用心臧”是圣学关键,从中可见其由程朱理学走向心学的痕迹。最给力的是此后语:“道德乃膏腴,文辞固粃糠……枢纽在方寸,操舍决存亡。”他尊道德而鄙文辞,视若秕糠,将学问一归为方寸之心的体悟,“文辞粃糠”论显然是针对当时学人固守程朱理学,拘泥于章句之学的现实而发。后来在给友人的赠诗中,他亦大谈“文字费精神,百凡可以止”(《赠世卿》),“他年傥遂投闲计,只对青山不著书”、“莫笑老慵无著述,真儒不是郑康成”(《白沙先生行状》),等等。“不著书”被视作是陆象山的心学宣言,白沙承袭其学,又开拓了明初心学的新境界。中间几句更是烛微阐幽,既述其十多年的自得之学,又明其学术志向:“行远必自迩,育德贵含章。迩来十六载,灭迹声利场。闭门事探讨,蜕俗如驱羊。隐几一室内,兀兀同坐忘。那知颠沛中,此志竟莫强。譬如济巨川,中道夺我航。”在太学祭酒面前,不满于“中道夺我航”者,公然宣称要灭迹于声利场,闭门事德学,可谓惊人之语。
事实上,此文的确惊动了不少人。如邢让看毕,大叹“龟山不如也”,并在朝堂言“真儒复出”。消息传出后,士人争相传诵此诗,陈献章声名鹊起,一些高士(如罗伦、章懋、庄昶、周瑛等)纷纷与之结交,已举进士的贺钦也执弟子跪拜礼,以为捧砚研墨为荣。由于邢让的推荐,陈献章很快被从国子监“借调”,委任历事吏部文选司,在官衙抄缮校核、封发递送案牍。官虽不大,但他仍尽职尽责,日捧案牍,与群吏杂立厅下,终不稍怠。
在学政两界,陈献章名声乍起,为以后的学术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当然,好景不长,不久科考失败,陈氏又归乡教学,以后再也没有正式参加科举考试。但在任何社会,学林清誉是硬通货,此次入京因诗成名,使他的学术地位得到了正式确认,其自得之学渐为人知,对于其最终成为一代醇儒,作用至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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