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余莉 刘红利】移风易俗 莫善于乐 ——《礼记》中的乐教思想

栏目:文化杂谈
发布时间:2023-08-26 00:1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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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风易俗 莫善于乐

——《礼记》中的乐教思想

作者:刘余莉 刘红利(刘余莉系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哲学部教授,刘红利系中央司法警官学院教师)

来源:《中国纪检监察报》

时间:孔子二五七三年岁次癸卯七月初十日乙卯

          耶稣2023年8月25日

 

 

 

图为《礼记》刻本书影。资料图片

 

音乐是人类最古老、最具感染力的艺术形式之一,对人的心灵会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乐也是孔门“六艺”之一。“士无故不撤琴瑟”,显示出音乐在古代士大夫生活中的重要性。可以说,古人的生活离不开音乐。在正式的祭祀、聚会等场合,都有德音雅乐来陶冶性情。和谐雅正的音乐,能达到深入人心的教化效果。

 

据《尚书·舜典》记载,舜帝命夔为乐正,教导卿大夫的子弟,通过音乐教化,可使这些年轻人“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即正直而温和,宽大而敬慎,刚强而不苛虐,简捷而不傲慢。孔子闻韶乐,乐在其中,可以达到三月不知肉味的境界。通过音乐,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志趣爱好、思想境界,从而结交志同道合的朋友,因而历史上才有了伯牙和子期高山流水遇知音的佳话。

 

孔子以“六经”教导学生,其中就有《乐经》。据说《乐经》亡于秦火,但在《礼记·乐记》等典籍中还保留有重要的乐理。《礼记·乐记》详细讲述了音乐的起源、发生机理以及音乐的功效,强调了对礼和乐的学习,认为礼乐对平衡人内在情感和外在行为、达到社会的和谐秩序至关重要。

 

乐者,天地之和

 

关于音乐的产生,《礼记·乐记》中讲:“凡音者,生人心者也。”所有的音都是产生于人心,那么具体是如何产生的呢?下面接着讲道:“情动于中,故形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所谓“情”,即喜、怒、哀、爱、恶、惧等感情萌动于内心,故而流露于声。“声成文,谓之音。”所谓“文”,是指曲调,即五声按照高低长短强弱的乐音组成一定的旋律,这才称为音。

 

《礼记·乐记》中讲,人性原本是平和安静的,但是由于受到外部环境的影响,起了种种贪欲之心。当这些欲望没有被很好地控制,人们的自觉心被物质世界所扰乱时,人就丧失了自我,为欲望所淹没,进而滋生出违抗、狡黠和欺骗,也出现了以强凌弱、以众欺寡、弱肉强食、鳏寡孤独而无所养的局面。音乐是源于心灵的内在运动。好的音乐能够引发人心灵的反省。因此,圣人制礼乐,帮助人回到本性的清静平和。礼乐之所以具有这样的功能,就是因为其源于天而根于心。

 

《礼记·乐记》云:“乐者,天地之和也。礼者,天地之序也。和,故百物皆化;序,故群物皆别。”可见,典雅庄重的乐能够成功地仿真自然的和谐。只有这种乐才是有益的、可取的。礼的制定,规定了明确的秩序和规则,而乐的普遍流行,则在社会当中建立了一种平和的气氛。

 

古人制礼乐,不是为了满足口腹耳目之欲,而是为了使人们拥有正确的鉴赏力及好恶之心,重拾内心平和,返回到做人的正路之上,并恢复正常的社会秩序。正如《礼记·乐记》上讲:“乐也者,圣人之所乐也,而可以善民心。其感人深,其移风易俗,故先王著其教焉。”乐教是改变和培养人的道德品质、维护社会秩序最有效的途径之一。庄重典雅的乐能使人心平和,社会和谐,对社会文化产生积极的影响。

 

德音之谓乐

 

在《礼记·乐记》中记载了魏文侯与子夏的一段对话,解释了音与乐的不同。魏文侯向子夏请教,说自己身着礼服礼帽,穿戴整齐,聆听古代的正乐,却唯恐睡着了觉。可是听到郑国与卫国的民间之乐,却不知疲倦。请问为什么古代正乐会使人昏昏欲睡,而新乐却这么吸引人呢?子夏回答说,现在您所询问的是乐,而您所喜爱的是音。乐和音虽然很接近,实质却不相同。

 

文侯又问,那么音与乐有什么不同呢?子夏答道,古时候天地运行有序,四季有时,人民有德行而五谷丰登,这才叫做太平盛世。然后圣人订立父子、君臣等名分,作为人与人关系的纲纪。纲纪正了之后,社会便有了安定的秩序;社会安定之后,便稽考校正音律的度数,调和五音的大小,用琴瑟等乐器伴奏,歌唱诗篇,这才叫做德音,这样的德音才叫做乐,真正的乐不失去其天地和谐、政治清明、人民安乐的本质。而今您所喜爱的,恐怕是那些使人沉迷放逸的靡靡之音吧?譬如郑国的音乐,音调滥无节制,使人心志放荡;宋国的音乐过于安逸,使人心志沉溺;卫国的音乐急促快速,使人心志烦乱;齐国的音乐狂傲邪僻,使人心志骄逸。这四种音乐“淫于色而害于德”,都是过分地放纵情欲,有碍于人培养美德,所以不能称之为乐。

 

儒家认为以道为主导的音乐,有益于人心性的提升;而以满足感官刺激为主导的音乐,则导向社会混乱。《礼记·乐记》说:“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以道制欲,则乐而不乱;以欲忘道,则惑而不乐。”在古人看来,音和乐是有所不同的。低层次的音,悖逆天道中庸的原则,对人性的宣泄毫无节制,会引人走向颓废或者暴戾的极端,最终毁坏人性。而高层次的乐是天道的体现,使人在享受音乐的同时,受到道德的熏陶,涵养心性,是入德之门。换句话说,只有符合于道的音才称为乐。“是故治世之音安以乐,其政和;乱世之音怨以怒,其政乖;亡国之音哀以思,其民困。”治世和乱世的区别何在?能够做到义以为上,人们能够不断提升道德修养的世称为治世;反之见利忘义,为了追求利益不择手段,不顾礼义廉耻,这时就称为乱世。太平盛世的曲子安详而喜乐,可以感受到政治的和谐;乱世的曲子怨恨而愤怒,可以感受到社会的混乱反常;亡国之音悲伤而哀愁,可以感受到民众的困苦。

 

大乐必易

 

《礼记·乐记》中讲,大乐必易。“大乐”就是典雅庄重的音乐,用于帝王祭祀、朝贺、宴飨等典礼。“易”就是平易。大乐必然平和简易。这说明,典雅的音乐节奏不应该追求繁复,不必有很多的音节。《群书治要·吕氏春秋》中也说:“乱世之乐,为木革之声,则若雷;为金石之声,则若霆;为丝竹歌舞之声,则若噪。以此骇心气、动耳目、摇荡生,则可矣;以此为乐,则不乐。故乐愈侈,而民愈郁,国愈乱,主愈卑,则亦失乐之情矣。”乱世的音乐,演奏木制革制乐器的声音就像打雷,演奏金属石制乐器的声音就像霹雳,演奏丝竹乐器的歌舞之声,就像大嚷大叫。用这样的声音来扰人精神,震动耳目,放荡性情,倒是可以做到。但是用来作为音乐演奏,就不可能给人带来和乐。所以音乐愈奢华放纵,人们愈抑郁,国家愈混乱,君主的地位就愈卑下,这也就失去了音乐本来的意义。

 

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在《理想国》中,也强调节奏要务求简洁和凝练,其中原因是:在一切的艺术中,音乐是刺激感官与情绪相当剧烈的艺术,所以,无论对于艺人还是观众,都格外要讲求情感与理性的平衡,处处有一个恰如其分的节度,而不能流于“狂妄”。柏拉图在谈到对城邦护卫者的音乐教育时指出,过度的放纵可以扰乱心智,它易与骄纵放荡兼容。他认为艺术表现的动人,一定是从心灵的纯洁来的。

 

柏拉图认为复杂的音乐产生放纵,而朴质的音乐文艺教育,则能产生心灵的节制。而歌词的风格,和心灵的精神状态是一致的,良好的文词、乐调、节奏,都来自于良好的精神状态。也就是说,有了良好的精神状态,才能创作出好的文词、乐调和节奏。这也是在强调,乐是从内心发出来的,典雅庄重的音乐必然出自平和而简易的心灵。

 

《礼记·乐记》中讲,“乐至则无怨,礼至则不争,揖让而治天下者,礼乐之谓也。”意思是说,如果乐教能够推行,人的心中就没有怨恨;礼教能够推行,人与人之间便不会争斗。古时圣王毫不费力便可使天下治理有道,就是礼乐发挥的作用。

 

致力于乐,是为了陶冶心性;致力于礼,是为了调整身体与言行。一个人的心中如果有片刻不和顺不喜乐,卑劣虚妄的念头就会乘虚而入,利欲贪念就会产生;外貌如果有片刻不庄重不恭敬,轻忽怠慢的念头也会乘虚而入。所以说乐是调理人的内心,礼是规范人外在的行为。音乐至美能使人和畅,礼仪至善能使人恭顺。内心和畅而外貌恭顺,则人们望见他的外貌神情,就不会起与他抗争之心;看见他的仪容风度,便不会有轻视侮慢的念头。

 

好的音乐是从平和的内心发出来的,也使人内心平和;而礼节是表现在外的恭敬行为,这种恭敬又进而能够影响内心。人人接受礼乐教化熏陶,自然能够内和外敬,社会和谐,天下太平。礼乐对人的内心和外在行为会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达到润物细无声的效果,让人在不知不觉中远恶迁善,变得文质彬彬。因此,古人讲礼乐文化能够起到“绝恶于未萌,而起敬于微渺”的作用。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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