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之首”:鹿鸣高咏共弦歌
作者:李建发 余贤红
来源:《半月谈内部版》2023年第10期
在江西庐山五老峰东南麓、鄱阳湖西北畔,素有“天下书院之首”之称的白鹿洞书院,已矗立千余年。唐代李渤兄弟驯养白鹿、隐居读书,南唐设立“庐山国学”,定现名于北宋,光大于南宋朱熹,元明清仍办学不绝;先后集聚李善道、朱熹、陆九渊、李梦阳、王守仁等大儒先贤……白鹿洞书院,是中国古代教育史上一道靓丽风景,也是传承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一个有效载体。
进入新时代,古老书院迎来新的发展契机,书香不息,弦歌不辍,文脉不断。
亦真亦幻白鹿缘
“鹿鸣高咏共弦歌,五老云垂石壁萝。”庐山五老峰南麓密林掩映中,一条溪水缓缓流过,旁边就是白鹿洞书院的五大院落——先贤书院、礼圣殿、白鹿洞书院、紫阳书院、延宾馆,自西向东串联起来,每一院落又各有2至3进。
唐贞元年间,洛阳人李渤与其兄李涉在此隐居读书。李渤养白鹿自娱,“白鹿甚驯,出入相随”。白鹿洞书院管理委员会原主任闵正国称,李渤是白鹿洞的开山始祖。当时,很多学者都“从之游,遂立学舍”,从此成为文人学者聚会的场所。
“白鹿颇通人性,有时独自来往星子镇,为主人购买笔墨纸砚,或其他生活必需品。行前,主人将所需钱款及所购品名写好,放入布袋中,扎好挂于鹿角之上。白鹿归来时,将主人所购物品一并驮回。”闵正国说,山民引为奇观,把这只鹿视为神鹿,直呼李渤为“白鹿先生”。
从此,白鹿成为白鹿洞书院历久弥新的文化符号,寄托着文人“归隐山林”之意,凝结着先哲“以文化人”之心。白鹿更披上亦真亦幻的迷人面纱,显露亦儒亦道、亦隐亦仕的文化性格。
白鹿洞地势为“山林环合、草木秀润”的河谷小盆地,周围隆起、中间低洼,看起来仿佛一个朝天的洞穴,故有“洞”之名。李渤之后的很长一段历史中,书院再无白鹿。这在历史上,还闹过一个笑话。
白鹿洞书院讲解员向半月谈记者讲述,明朝时一位知府来到白鹿洞,认为白鹿洞无“洞”甚为缺憾,就命人在山上凿了一个洞;后来,另一位知府又为了却白鹿洞无“鹿”的缺憾,命能工巧匠雕刻一头石鹿置于洞中。“多年后,明朝一位官员认为,此举实乃画蛇添足,遂命人将石鹿从洞中取出埋于地下。”
今天,重新出土的石鹿作为书院历史的佐证,仍被陈放在原来的山洞中。
1982年维修礼圣殿时,在地下约2米处发现石鹿,石鹿又被重新安放在洞中 李建发 摄
金科玉律传海外
胡适曾认为,白鹿洞书院代表中国近世700年宋学即理学发展的大趋势。而之所以有如此崇高的文化地位,与洞主朱熹的推动是分不开的。从先贤书院拾级而上进入展厅,木纹底色上镌写的《朱子白鹿洞教条》(又称《白鹿洞书院揭示》,简称朱子教条)赫然在目。“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朱子教条是书院的校规,通过5个纲阐明修身、接物等方面的要求。朱子述而不作,汇集《论语》《孟子》中的思想精髓,言简意赅地阐述‘教育方针’。”九江学院教授李宁宁告诉半月谈记者,“朱熹之前,关于教育都是描述性的。而朱子教条是理论建构式的,是纲领性指示,堪称宋以后中国人才培养的金科玉律。”
南宋淳熙六年(1179年)三月,朱熹以秘书郎权知南康军的身份赴任军之治所(今庐山市)。根据闵正国所著《白鹿洞书院洞主传》,当年秋天,朱熹亲临白鹿洞勘查遗址,见房宇已“损其旧七八”,仅有地基石础尚可辨认。于是,他修建房屋,筹措院田,征集图书,延聘教师,招收生徒,设立课程,制订教条,亲任洞主并登堂讲学,全面复兴了白鹿洞书院。
棂星门。这是白鹿洞书院现存最古老的建筑之一 李建发 摄
宋理宗视察太学时,手书朱子教条赐示诸生,其后朱子教条遍及全国书院和地方官学,成为天下共遵的学规。随着中国书院制向海外传播,它又东传朝鲜、日本。如今,日本兴让馆高等学校的校训,就是朱子教条。韩国的绍修书院等,也与白鹿洞书院多次互访交流。
彼时,理学与心学虽同植纲常、共宗孔孟,但“立教不同”,因而朱熹与陆九渊、陆九龄的思想存在差别。然而,“鹅湖之辩”后,朱熹请陆九渊来白鹿洞讲学,陆九渊生动地讲述了《论语》“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这次“义利之辩”颇为成功,影响深远,朱熹也很受感动,把陆九渊的讲稿刻石,并且作了一个跋。
借用李宁宁的话来说,就是白鹿洞“广开了自由讨论、百家争鸣的良好风气”。
站在历史新起点传承创新书院文化
近百年来,不少书院都因战争遭受不同程度的损毁。如今,几经修复后的白鹿洞书院迎来新的发展生机,传承发展书院文化也站在了新的历史起点。
激活书院功能是守正创新的基础和第一步。闵正国认为,传统书院有三大功能——祭祀、讲学、藏书。“国内一些颇有历史厚重的书院却仅仅沦为旅游景点,最重要的原因在于传统书院基本功能的丧失。”
以祭祀为例,不同于民间祭祀的宗教或神话成分,书院祭祀是古代书院师生崇奉先师先贤的活动,也是书院的教育方式之一。汉唐以来,州县学校都有祭祀孔子的定制。白鹿洞书院先贤祠,还崇奉历代有成就的洞主、山长和兴复书院有功者。
先贤书院 李建发 摄
传承书院文化需要进行体制机制创新,打破部门分割管理壁垒。一方面,书院作为文化单位,其文化旅游功能归文旅部门管理;另一方面,书院又天然具有教育职能,无论是大众教育还是专业教育,都与教育主管部门相关;如果书院适度开展盈利性项目,又将与市场监管等部门相联系。
除了洙泗弦歌不辍的儒家文化,白鹿洞书院还“镌刻”着红色记忆。根据《中共党史人物传》,白鹿洞书院是当年星子“秋收起义”的计划联络点。八一南昌起义后,汪精卫疯狂逮捕和杀害共产党员和革命群众。时任中共赣北特委书记林修杰,带领部分同志撤离九江,转移到庐山脚下进行地下斗争,以白鹿洞书院为联络点,积极联络九江、星子两地的党组织,筹划武装起义。因此,需要激活书院多元文化。
古代书院还需进行现代化转型,弥补现代教育短板。“西方教育模式的短板在于品格教育,而中国书院教育是全人格教育,注重学生的日常人格养成。”李宁宁说,“同时,书院教育侧重讨论学问,也给优化我国当前的教育方式带来有益启示。”
文运同国运相牵,文脉同国脉相连。中国书院近代以来的百年命运,与中华民族的百年奋斗史紧密相连。立足当下,千年学府迎来“第二个结合”的机遇,必将重新焕发风采,与建设中华民族现代文明同频共振。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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