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本开新 依体起用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道体之流行绵绵不绝,生生不息,无穷无尽。
星穷回历纪,贞极起元亨。万物之存在终始有时,承转有序,有礼有节。
惟厥有无之际,道生万物,一致百虑,性天显于文章之中,大海不在众沤之外,道器不离,体用不二,斯为真常。
每一个推隐至显的表象,都可以摄用归体,提撕本源以照察流变曲直;
每一个辞旧迎新的节点,都可以逆流而上,回顾历史文化的叙事传统;
每一个己立立人的临界,都可以休戚与共,强化中立不倚与见贤思齐。
以体用言,宜究天人之际;以时间言,宜通古今之变;以空间言,宜察中西之争。当今之世,究天人之际,则道德与技术的相靡相刃甚嚣尘上;通古今之变,则古典与现代的赓续断裂聚讼不止;察中西之争,则富强与文明的耦合疏离方兴未艾。
欲返本开新,依体起用,取日虞渊,洗光咸池,或不得不致思于五大问题:一曰建体立极,一曰制礼作乐,一曰开物成务,一曰日新其德,一曰保合太和。
所谓建体立极者,本立则末治,源洁则流清,根深则叶茂。无论天文,抑或人文,文化之繁衍需要一个根本起点,才能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曾闻子不语怪力乱神,曾闻物物而不物于物,关于宇宙,关于人生,圣贤之发明俱不以神为体,亦不以物为体。揆诸经学,《诗》《书》《礼》《乐》以天为体,《易》以太极为体,《春秋》以元为体;揆诸理学,或以理为体,或以心为体,或以气为体。今宜以何为体?曰以天为体,以道为体,以性为体,以心为体,即主体而上遂本体,即本体而下贯主体,心性天通而为一,是天人合一之体也。
所谓制礼作乐者,性道之化现必弥纶天地,条理万物,底定秩序。以个人而言,灭天理,穷人欲,则有丧身败家之患,于是,先王以礼制之,以乐和之。人生万事,始于冠,本于昏,重于丧祭,尊于朝聘,和于射乡,由礼的规范引导而养成君子。以国家而言,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事成则礼乐兴,礼乐兴则刑罚中,刑罚中则民知所从。故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以为民极。礼又以时为大,因时损益,自是常道。今之个人,便应以礼乐发舒情志,亦以礼乐尊崇人格;今之国家,应以礼乐调剂集权与分权之矛盾,亦以礼乐提升国格与文明之形象。
所谓开物成务者,礼乐落到修齐治平之中,要能格物,范围天地之化而不过,曲成万物而不遗。近世国运衰颓,物之一维暗晦不彰,内不能振民生,外不能御强寇,士夫且以挟洋自重为高,其咎实深。而一朝认识到物之重要性,又不能安之于恰当位置,竟以其冒天之名,夺心之灵,举数千年道德文教扫之于地,甘为物质所奴役,亦过矣。《易》云:“知周乎万物而道济天下”,人可知物,亦可安物。圣人于物,不独立、不抽象,置之于天人之际,“明于天之道,而察于民之故,是兴神物,以前民用”。以天观物,以物观物,乃得物道,得物之道而后用之于民,福泽苍生,遂不为物所蔽也。
所谓日新其德者,本体之证悟,礼乐之制作,事物之开化,皆须心性工夫的支撑。孔子开悟来兹,常指点下学上达,仁而好礼,仁即本体,学即工夫,不学不足以知仁,不做工夫不能登圣人之门墙。礼乐规范人,人也左右礼乐,礼乐由人制作,由人践履,由人监督,由人变更,归根结底,人是最重要的。先挺立人的主体性,从本心的自觉全幅敞开,而后进于礼乐,这样的礼乐才不会僵化,这样的心灵也不会虚浮。事物之研究,初需充足的动力,中需顽强的意志,末需正义的化用,均离不开心性工夫的加持。要之,一切伦理、制度、事物之创发与应用,唯借助日新又新的工夫,方能知行合一。
所谓保合太和者,由本体之澄明、礼制之周备、科技之发达、工夫之勤谨,文明纲维因以耸立于世,但其最终目标为何?如何与异己相处?亦关乎命运。《易》云:“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书》云:“克明俊德,以亲九族。九族既睦,平章百姓。百姓昭明,协和万邦。”圣人之志在于和合,以王道普化天下,非以霸道倚势凌人,此土古风素以忠恕待人为黄金法则,俾列国共臻于太平大同之境。故于永恒普遍之真理,东海西海,心同理同,应有服善之襟怀,勇于改过自新。见他人之陷溺苦难,亦能发其恻隐同情之心,有以援之,如是乃为人所爱敬也。
儒学,体用之学也。建体立极,体也;制礼作乐、开物成务,用也;体用皆由工夫,日新其德也;以工夫入本体,以工夫开实务,信能驯致于圣学王道的最高境界,保合太和也。兹五者环环相扣,自成体系,如得其解行,未必无助于复兴华夏,再造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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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青衢 执笔
责任编辑:近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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