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战果 著《儒家内在超越性的功夫诠释》出版

书名：《儒家内在超越性的功夫诠释》

作者：彭战果

出版社：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

出版时间：2024年12月出版

【图书简介】

本书基于儒家内在超越概念，提出了三种功夫实现路径：第一，由德性以通天道；第二，由如在以显心体；第三，由静观以见天心。在一定程度上梳理了儒家身心修养体系的类型和次第，总结出具有普遍意义的功夫模式。

【结语】

无论对个人还是团体，德性、智慧、才能等都是非常关键的因素。然而，这些东西来自哪里呢？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培养的，抑或二者兼而有之？在现实生活中，我们常常会发现有些人天生质美，德性易于成就，而有些人虽努力为善却为私欲纠缠，收效甚微。于是我们常常指责后者甘于下流，而忽略了他们求善不得的身心客观因素。有些人智慧明达，见解高明，而有些人却邪暗郁塞，目光短浅。我们指责后者当提高见识，然而未尝考虑到人的见识与其生存本质具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有些人心灵手巧，对诸般技艺稍一用心即能“上手”，而有些人心拙根钝，终生苦守一艺而不可得。我们指责后者或努力不够，或方法不善，而不曾着眼于他们缺乏技艺所需要的身心自如度。在我们看来，德性、智慧、才能等因素固然有赖于后天培养，而先天本具的材质却是后天培养之所以可能的基础和前提，甚至决定着后天培养所能达到的最终目的和高度。那么，先天材质有没有改变的可能呢？中国古代有大学之教，其纲领“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些目标的达成，取决于“虑”，即正确理解事物的视角和方法，“虑而后有得”。“虑”之所以可能，不仅仅体现在方法的学习上，更重要的还取决于止、定、静、安的身心功夫修炼过程。这些功夫修炼过程并不是直接获得修齐治平的方法和原则，而是转化和提升作为修齐治平方法和原则而获得的身心基础。也就是说，通过改变人先天本具的材质，从而使人拥有相应的智慧和能力。

身心的改变需从心灵的凝定入手，也就是《大学》所谓的“止”。要想使散乱的心灵凝定下来，便需要一个系心的对象。儒家重视道德情感，道德情感可视为系心的对象。选择道德情感作为系心的对象，除了因为道德情感易于培养和发现外，还有其理论和实践上的必然性。儒家秉承礼乐传统的根本精神，不单单追求个人之成就，而是将修齐治平融为一体，由成己而成人甚至成物，这便需要一个生发同情之理解的基础。这种基础的达成需以消解人我之间的隔碍为前提，道德情感所具有的超越小我的作用和价值，恰恰具有摧伏人我间隔的力量。这样，道德情感不仅可以作为系心之所，而且还是儒家化成天下的根本目的达成的前提。基于这两点，道德情感的发现和培养成为儒家功夫修持最主要的入手之处。在儒学史上，不少学者直接将道德情感上升到心体的层面，甚至将天道也赋予道德的内容。从功夫修证的角度看，这是有问题的。因为，无论道德情感多么重要，在功夫修持过程中，它也只是系心的对象，而心体本身未必就与系心的对象具有完全的一致性。由道德情感反观心体，心安住于心，才应该是功夫修证的光明大道。所谓“心安住于心”，指以心之用去照触心之体而使之呈现出来。心之用变化多端，而心之体寂然为一，反观到心体后不用屏息念头自然一念不生。所以我们可以看到，儒家的功夫实践，无不要求把注意力集中在内心，去体察无私无情无欲无念的纯粹心灵状态。这一反观之所以可能，需以心灵具备察照自身的能力为前提。从现象学的角度看，关于意识的对象，有两种观点。一种观点认为，意识只能意识到它的对象，并不能意识到自身。而另一种观点是，意识不仅能意识到它的对象，也同时能意识到它自身。在不带有自我反思特征的体验活动中，意识并未现实地反观其自身，而是沉湎于它的对象之中。而在带有自我反思特征的体验活动中，意识对其自身的反思现实地发生着，意识现实地将其自身对象化，将其自身当成对象来反观。对意识活动的这种现象学分析，可以为反观心体的功夫修证提供理论上的说明。

除了将道德情感作为系心的对象，早期儒家还有将“如在”作为系心对象的修持方法。“如在”与意识相关，是意识构造出来的意象。但又不是一般的意象，而是具有超越一般意象的“真实度”，即能给人某种感官上恍恍惚惚的存在感受。“如在”作为系心对象的修持方法，主要体现在祭祀活动中。在祭祖仪式中，先祖“来假来飨”即“如在”的呈现方式之一。“如在”作为系心的对象并不是儒家所独有，佛教的念佛三昧、道教的存思法门，都遵从这个理路。有所不同的是，儒家的“如在”多指已逝的先祖，这一修持法门在宗法社会中具有凝聚人心、培养德性的莫大效果。与道德情感一样，“如在”也不是儒家功夫修持所指向的最终目的，儒家通过这一对象凸显心体。“如在”的呈现虽然需要极为严格的身心功夫条件，然而意识活动本身即蕴含着构造“如在”的可能性。从现象学的角度看，“如在”是一种直接地接受其对象显现，而又认定其对象当下真实存在的影像意识活动。就其直接性而言，它有别于图像意识；就其单纯接受性而言，它有别于一般的、主动的想象；就其认定对象的当下存在而言，它有别于回忆，而近乎感官知觉。因此，对先祖的影像意识活动超出了对先祖的回忆、想象以及对先祖画像的观摩，而恍若达到了对先祖的当下切身知觉，即先祖的“如在”。

无论是道德情感还是“如在”，都作为系心的对象而起到凝定心灵的作用，从而使心灵具备超乎寻常的专注力和明察力。在易学系统中，有一个重要的概念——“观”。“观”体现为作为“观法”的功夫修持，这种功夫修持重点不在心灵凝定状态的达成上，而在于将心灵的凝定状态作为一个前提，主要关注对对象本质的理解和把握。但是这种理解和把握也不是知识意义上的，其根本旨趣亦是指向主体身心的修养与转化，以及由此而来的生命境界的提升和生存智慧的获得。“观”何以能够具有这样的价值呢？这取决于《周易》所揭示的物我感应的理论背景。也就是说，《周易》之“观”并不是通过观察万物而获得所谓的理性知识，而是寻找内心之理与外物之理的契合点，从而在物我一如的基础上促使身心发生提升和转化。既达到变化气质的目的，又获得对于理解和把握对象的具体原则和方法的确信。

在影响心灵凝定的诸般因素中，身体是最根本的。身体的状态影响心灵的状态，身体发生变化心灵也会发生相应的变化。外物对心灵的干扰，是通过作为身体组成部分的感官达成的。甚至覆蔽心灵的情感，也多是身体因素在意识上的反映。因此，功夫修证过程必然包含身体的转化。当然，随着心灵的凝定和相关德性的养成，身体自然会随之发生一定的变化，这种变化甚至会反过来进一步促进心灵境界的提升。只不过由单纯心灵的凝定所引发的身体的变化是不彻底的，它无法保障心灵凝定状态的绝对坚固，也无法给予心灵杜绝外诱和内扰的力量。这一点在儒家功夫修养体系中是不明确的，但在道教内丹学及佛教禅定体系中则有着清晰的认识。道教人士对儒家默识心体、察见天理的功夫是肯定的，但对于此后即将本体发为外用的过程持反对态度。这是因为在他们看来，默识心体、察见天理是一回事，进一步消除掉身体对于心体、天理的干扰是另外一回事，后者并不必然包含在前者的功夫过程中。消除掉身体对于心体、天理的干扰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这一功夫过程之所以可能的条件不在身内，而在身外的超越性存在上。只有把有限的人和超越性的存在贯通起来，才可以获得彻底转化身体的力量。儒家虽然对这一功夫过程缺乏理论上的自觉，但并不是全无所见，在他们对于天道的重视中就包含着依靠外在的力量，达成心性修养圆满境界的可能。

现代新儒家提出“内在超越”的概念，用以概括儒家的内圣之学，是非常有见地的。内在超越所包含的形式，显然可以为儒家功夫模式的建构提供关键性的坐标和参照系。内在性被视作功夫的始点，超越性则被视作功夫的终极保障，由内在性以通达超越性则意味着通过功夫过程以养成圆满的人格。在当今社会，很少有人会真实地践行儒家身心修养功夫，但是它依然具有一定的时代价值和意义。例如“功夫”概念中包含一定的哲学维度，又如功夫中的身体转化过程对于目前身体哲学有可能的启示，等等。实际上，儒家功夫主流强调由心定方能虑、能得，这对于现代教育理念有着一定的补充价值。现代教育特别重视理解和把握世界的原则与方法的培养，无论是自然科学还是社会科学，甚至是人文学科，都将具体方法的学习和探讨置于绝对重要的位置，比如数学的方法、物理学的方法、经济学的方法等。这样一种倾向，导致人们在有意无意之间忽略了对学习和探讨具体方法所需的主体身心条件的关注，也忽略了人们在实践中执行和应用这些方法所需要的主体身心基础的培养。这使现代教育过分强调“生源质量”，以便获得掌握一定原则和方法所需要的美质良才，而忘记了教育的本质恰恰在于提高和改善先天本具的材质。我们强调儒家功夫修证对于现代教育理念的补充价值，并不是说将这一体系转移和嫁接到现代教育中，而是期望以此引发人们对现代教育体系中有助于改善和提高身心基础的教育形式的重视。

【目录】

导言　儒家内在超越性的功夫维度

　　一　内在超越性与儒家功夫模式

　　二　儒家“功夫”概念的含义及相关环节

　　三　比较视域与内在超越性的功夫诠释

第一章　德性本体与通往上天的密道

　　一　西周礼乐传统及其功夫意蕴

　　二　孔子仁礼合一的功夫模式

　　三　孟子心气并重的修养功夫论

　　四　宋明儒家功夫体系的三个维度

第二章　如在与心体的超越向度

　　一　从交通神明到如在的呈现

　　二　从如在到心体与合外内之道

第三章　观法与本原

　　一　整体之观

　　二　阴阳之观

　　三　物象之观

第四章　儒家功夫的当代价值

　　一　“功夫”概念及其实践中的哲学维度

　　二　西方“身体哲学”的旨趣和限度

　　三　道德情感、技艺训练与注意力的培养

结语

参考文献

【作者简介】

彭战果，哲学博士，兰州大学哲学社会学院教授，兰州大学跨文化研究中心主任，兼任甘肃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会秘书长、《科学·经济·社会》编委。从事中国哲学方面的研究，主要研究领域为易学、道教内丹学、儒家功夫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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