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曲阜：圣人气象、崇圣辞、文风

作者：许石林

来源：作者赐稿

          原载于 “许石林”微信公众号

时间：孔子二五七六年岁次乙巳三月初五日辛丑

          耶稣2025年4月2日

乙巳（2025年）三月初，奉至圣孔子基金会之命至圣城曲阜参加“第三届海峡两岸孔子文化春会”。

工作任务有三：

一、主持“斯文在兹——孔、颜、曾、孟四圣嫡裔四圣家学会讲”。此为四圣嫡孙90年后首次聚齐，不才奉命担任主持人，荣幸之至！

二、参加“海峡两岸成人礼”，宣读《祝圣辞》。

三、参加“文言文复兴会讲”并做主题发言。

【一】圣人气象

与四圣嫡裔会面，容貌言语、行为气象，真不愧两千多年圣人气度！使人对之，如沐春风。

四圣嫡孙讲话，让人一窥圣门家风。孔垂长先生讲其祖父、七十七代衍圣公、民国首任至圣奉祀官孔德成先生的出生、养于嫡母陶氏之手、受教于前清鸿儒翰林之手，一生端谨持正，仁和雍容，传诗礼圣学，待人接物，言动皆圣人之则。十分动人。

孔垂长先生言语平稳，娓娓道来，恭敬含蓄，那种自然的谦抑风度，却让人感受到一种深厚绵永的贵气。

他说到了孔德成先生出生及家教的事，言语虽然不多，却让我产生联想——从孔德成先生受嫡母陶氏的用心教育，让我想起曲阜一位退休教师孔宪鹤先生说的一个故事：孔德成先生少年时，一次吃饭，嘟囔了一句：又吃大白菜！嫡母陶氏听了，就让他连续再吃一个月的大白菜。“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可见陶氏夫人家教严厉，用心良苦。

频遭世变，孔德成先生一生经历，德行功业，非世间阅历丰富、明通人情世故之耆老，不能道及幽妙。

闻孔垂长先生简要之言，使人感慨良多。

什么是圣人气象？

会讲中，复圣颜子第七十九代孙颜秉刚先生讲其祖父一段故事，清风徐来，水波不兴：

复圣颜子七十七代嫡孙颜世镛，自幼承父亲启蒙，人品端方，学业优异，深得儒学之精髓。少年即呈现圣贤气象——1920年孔子七十七代孙孔德成出生时，17岁的颜世镛作为监护人，在孔府日夜监护，并签字公证，上报北京内务府。1934年，31岁的颜世镰继任复圣颜子奉祀官。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侵华逐渐加甚，并从文化层面启动将中华道统全面转移至日本的举措。

1935年4月，日本汤岛孔庙经重修后落成，欲邀请中华文化道统所主之衍圣公去日本参加落成仪式。面对日本的邀请，时衍圣公（至圣奉祀官）孔德成虽然很年轻，但很清楚日本的用意何在。国民政府也担心孔德成先生被日本强行羁留不归，无法向天下交代。

正当此际，年仅33岁的复圣颜子奉祀官颜世镛先生挺身而出，担当华夏道统护持，他对孔德成先生说：“东土学庙落成，有圣裔亲临启户，学统使之然也。然日人馋羡华夏，昭然若揭久矣，故此邀用心叵测。华夏虽不可无颜，而一日不可无孔，世镛愿代行。”于是颜世镛先生带领孔氏代表孔昭润与孟子第七十三代嫡孙孟庆棠，东渡日本参加汤岛孔庙落成仪式。

颜世镛先生一行船到日本，尚未靠岸，远远看到码头上居然有森森日军列队，明晃晃的刺刀林林，这显然是要给中国人一个下马威，也是一个考验。当此危急关头，颜世镛面无惧色，从容将随身携带的孔子牌位高高举过头顶，对岸上大声喊道：“至圣先师神位在此，所有人等大礼迎接！”——被儒家永嘉学派大儒朱舜水先生教化过的日本人，听到颜世镛的声音，见烈烈海风中，船头站立一青年，头顶上高举孔子牌位，正气凛然。先是一惊，随后纷纺放下枪支，呼啦啦全部跪下。颜世镛先生等人方下船。其后参加完汤岛孔庙落成典礼，又参加了日本斯文会举行的儒学讨论会方回国。

这个故事我最早听陈泰旭先生数年前于席间讲过，颇为震撼。此次作为主持人，近距离聆听颜秉刚先生用极平和温婉的语气讲出来，当时就情动于中、涕出于眶，接他的话时，几乎哽咽了。

作为主持人，有控场之职，我却几乎先沦陷了。

事后回味，不断感慨：人一辈子哪怕做一件类似颜世镛先生的事，也堪称大丈夫。世镛先生此行如圣人之家所出之好钢，用在刃上，寒光一瞬，震烁万古！

【注】为故事确凿起见，此笔记参考网上其他记述文字，在此鸣谢！

【二】崇圣辞

乙巳孔子文化春会，海峡两岸成人礼上，不才荣幸奉命恭诵崇圣辞。

两年前首届春会，不才奉命撰崇圣辞，中国孔子基金会理事长、山东省人大于晓明副主任诵读。

去年第二届春会，西安交通大学刘亚伟（延祚）撰崇圣辞，于晓明副主任诵读。

本届春会，中山大学李经纬博士撰崇圣辞。

有人事后向我反馈：那么多生僻字，听不懂……

某笑而不答，心中默应云：您不懂没关系，孔圣人懂。

崇圣辞一如祭文，惟享祭受祀神圣知即可，不当以人知为准。

【三】文风

4月2日上午，“文言文复兴会讲”，主持人罗仁和兄安排某发言。

即从昨日《崇圣辞》写作讲起。

蓄道德而能文章，能文章必修文心。何谓文心？

文风关乎世风，若一味以人知为尚，则久而久之，势必积谄下求宠之弊，坏文风而害世风。

圣人云：“修辞立其诚。”是知凡迎合厌学仇智者，媚下邀宠成习，必至作伪。人心伪则文风伪，伪则诈，诈则奸，于是上下奸伪互交。人心无上进希求，言不及义，争相卑下，名曰接地气，实饰以奸伪之词而已。

韩愈、欧阳修倡古文，实为匡世救时之举，可知斯文实非琐屑末技也。

设凡以典雅之文出，必有三四分为庶人不明者，则求教于知文之士，于是文士为人所尊敬。如此，书生必甘清苦而乐其所学，遂不能以利而夺其志。浮华荣利之诱惑，不易其斯文在胸之乐也。

若猖言就下，使卑近无耻，而雅高为羞。如此，天下岂有上进之心哉！

天下固无无弊之事，文亦不免。自古以来，文随时变，日日自新，所弃者流弊也。自古讥嘲文雅者，代不乏人，即倡文兴文之儒，亦多自讽自嘲，此其自新耳。

后世粗鄙，拾人余唾，轻易诋文之流弊，以践辱斯文为“接地气”云云，不知其鸟兽之心，顽冥不化，以至于斯。

2025年4月11日整理

责任编辑：近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