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东海】儒眼看战神:有智没有德、能言不能行

栏目:快评热议
发布时间:2013-09-12 22:0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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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东海

作者简介:余东海,本名余樟法,男,属龙,西元一九六四年生,原籍浙江丽水,现居广西南宁。自号东海老人,曾用笔名萧瑶,网名“东海一枭”等。著有《大良知学》《儒家文化实践史(先秦部分)》《儒家大智慧》《论语点睛》《春秋精神》《四书要义》《大人启蒙读本》《儒家法眼》等。


 

 

儒眼看战神:有智没有德、能言不能行

作者:余东海

来源:作者惠赐《儒家邮报》

时间:孔子2564年暨耶稣2013年9月8日

 

 

 

不少人视吴起为儒家,大错特错。为并非拜过儒师、读过儒书、说过儒话的就是儒者,甚至并非有勇有谋、智慧超群者就是儒者。吴起是最典型的例子。

 

吴起奉事鲁君。齐军攻鲁,鲁君想任用吴起为将,又有所怀疑和担心,因为吴起的妻子是齐人。吴起事业心重,夫妻情轻,为了取得鲁君信任,就杀了妻子。鲁君遂任命他为将,大败齐军。

 

仅此,吴起就绝非君子、自绝儒门了。杀妻求将,这不是小德出入而是丧心病狂,足以表现吴起的不仁不义不择手段。这种恶行彻底突破人伦底线,完全违背道德原则。白居易《慈乌夜啼》诗曰:“昔有吴起者,母殁丧不临。嗟哉斯徒辈,其心不如禽!”

 

或将吴起杀妻求将与唐太宗兄弟凶残相比。其实两者性质大不同,吴起是为了功名富贵主动杀妻,唐太宗是你死我活的自卫反击,情有可原。当然,唐太宗的行为终究是道德大污点。关此,朱熹和陈亮争论王霸义利问题时曾经谈到。

 

朱熹认为,三代是王道,在于以天理为根本,以仁政为目的,汉唐行霸道,其动机目的都是利欲,是假仁借义以行其私,“无一念不出于人欲”;陈亮惟重汉唐,认为汉唐君主有“拯民之志”。

 

我认为,对于汉唐,陈亮有所高估,朱熹过度贬低,汉唐之治,当然远逊于三代,但毕竟没有背离为政以德的原则。比较而言,我更认同陈亮这个说法:汉唐之心有不尽之处,汉唐之法也有不备之事,但仍是三代延续下来的。

 

或把“杀妻求将”视为权道,更是胡说八道。儒家权道有底线,不能违背基本道德原则,任何时候都不能恶意地以无辜生命为牺牲品,所谓“杀一无辜而得天下不为也”。“杀妻求将”是比一般牺牲无辜更加邪毒恶劣不可饶恕的。这种事都可以说成权道,还有什么不可以从权的?

 

吴起似乎很勇敢有志气。“其少时,家累千金,游仕不遂,遂破其家,乡党笑之,吴起杀其谤己者三十余人,而东出卫郭门。与其母诀,齧臂而盟曰:起不为卿相,不复入卫。”可是,这种勇敢志气是残忍冷血无情无义的。

 

吴起曾受业于大儒曾申。曾申是曾参之子,字子西,从子夏受《毛诗》,传李克,从左丘明受《左传》,传吴起。吴起在曾申门下学习时,母死不奔丧,被逐出师门。

 

毕竟学过儒,吴起对道德的重要性是有一定认知的。他对魏武侯说的一番话,完全符合儒家精神。当时武侯浮西河而下,行到中流,回头对吴起赞叹魏国山河之固,称之为魏国之宝。吴起回答说:

 

“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殷纣之国,左孟门,右太行,常山在其北,大河经其南,修政不德,武王杀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

 

国家之宝,在于政治道德,不在关河险要。吴起能够认识到道德对于国家安全的重要性,颇有智慧。注意,好听的话不一定是仁义道德的话,也可能是巧言甚至歪理邪说。而吴起这段话是真正仁义道德的话。毕竟有儒学底子呀。

 

作为卓越的军事家和著名的政治、军事改革家,敢于改革,善于用兵,是个常胜将军,智慧不可谓不高。《吴子》一书便是记载吴起与武侯的对话而成,与《孙子》合称《孙吴兵法》,在中国古代军事典籍中占有重要地位。

 

可是,吴起本质上是法家。儒家必须道德挂帅,而不能把法术势放最前面;必须将道德贯彻到实际行动中去,而不能停留于口头上,不能形式主义和工具主义。

 

吴起则是把道德当做工具使用的。他“善用兵,廉平,尽能得士心”、“起之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廉洁公平,对士卒极端关心,与他们同甘共苦。

 

可是,吴起这么做的出发点是为了让士卒为他卖命,是笼络下属的手腕,并不是真的关心士卒。因此,当时被吮疽的士卒之母闻之悲泣,哀叹儿子受此拉拢,定会与他父兄一样送命。

 

判断一个人是不是儒家,关键要看他的德行。吴起品性不良,知行割裂,能言未能行。正如司马迁所说:

 

“世俗所称师旅,皆道孙子十三篇,吴起兵法,世多有,故弗论,论其行事所施设者。语曰:能行之者未必能言,能言之者未必能行。孙子筹策庞涓明矣,然不能蚤救患于被刑。吴起说武侯以形势不如德,然行之于楚,以刻暴少恩亡其躯。悲夫!”

 

吴起不乏智慧,毕竟肤浅。《吕氏春秋》指出:“吴起见其所以长,而不见其所以短;知其所以贤,而不知其所以不肖。故胜於西河,而困於王错,顷造大难,身不得死焉。”(《吕氏春秋-执一》)“困於王错”,被王错所困,意谓受到王错的谗言诋毁。然据《资治通鉴》,谗毁吴起的是魏相公叔,而设计谗害吴起的是公叔之仆。或以为,王错就是公叔之仆。

 

田文死后,公叔为相,忌害吴起,谗之于魏武侯。吴起害怕,跑到了楚国。楚悼王久闻吴起的名声能力,封之为令尹。吴起就职后,厉行推动法家改革,让楚国仿佛吃了壮阳药,强盛一时,数年之间疆域扩张至百越,“于是南平百越;北并陈、蔡,却三晋;西伐秦。诸侯患楚之强”。

 

然而好景不长。楚悼王二十一年,悼王逝世,王族国戚,乘丧追杀吴起。吴起逃到灵堂伏王尸旁,被乱箭射杀。乱箭混乱之际亦射中王尸。熊臧继任楚王,命令尹逮捕作乱者,屠七十余家。

 

仿佛很有智慧,死后还能复仇。可是从儒家角度看,“以刻暴少恩亡其躯”,终究没有真智慧和大智慧。善于用兵、擅于钻营及妙于复仇,都是技术性的聪明才学,不足以让他摆脱悲惨结局,成就人生美好。吴起死于非命,毫无意义,死有余辜。他的死与儒家成仁取义性质截然不同。

 

作者惠赐儒家中国网站发表

 

责任编辑:葛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