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章解

作者：林桂榛

来源：作者惠赐《儒家邮报》

时间：孔子2564年暨耶稣2014年1月8日

林老师好：

学生在读《论语》时有些疑问不得解，遂请教老师。

《论语·卫灵公》二十六章云：“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杨伯峻版解释道：“孔子说：‘我还能够看到史书存疑的地方。有马的人（自己不会训练，）先给别人使用，这种精神，今天也没有了罢！’”我觉得这种解释不通，一是前者“吾犹及史之阙文也”与后者“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二者似乎没有联系，二是杨伯峻对“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加上了“自己不会训练”的补充解释，这种补充有根据吗？不会训练马的人将马借人乘之，这种行为不算好的德行嘛，有何有“今亡矣夫！”的感叹？拜谢。

学生 ×××

2014年1月6日

×××同学好：

我检索了下先秦两汉文献，该章先秦两汉有两处出现，分别见《论语》与《汉书》：

1、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

2、……古制，書必同文，不知則闕，問諸故老，至於衰世，是非無正，人用其私。故孔子曰：「吾猶及史之闕文也，今亡矣夫！」

古代学者于该句的注疏，我又查看了些，汉唐等的注都了解了，大体明白其用法及含义，但我自己的理解与古人注疏有不一样，我个人的理解是：

该章可标点为：“吾猶及史之闕文也、有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章字倒不难，就是章义不好解。“及”是达到之类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思想上到达及“知”的意思，如《论语》“言及之而不言谓之隐”等；“闕”如《论语》“闕疑”、“闕如”，是谨慎存疑的意思；“乘”不能解为训练马而乘马，就是一般的乘马做交通工具用，这个可考《论语》等“乘”字动词用法，无训练马义（杨此注不靠谱，杨注实本汉包氏及赵岐注以及皇侃疏、孙奭疏）；“亡”就是“无”的意思。

该章的意思应是：我还能看到“史上闕文”和“有馬者借人乘之”的两情况，今天没有了啊……“今亡”正是对说前两种情况，前两种情况都应是孔子“及”的情况，其实都是古之美德情况，今天没了，这跟“古之学者为己，今之学者为人”之修辞类似，是借古说今，说德之衰，说“崇德”之类。

“借马给人乘”可和《论语·公冶长》“子曰：孰謂微生高直？或乞醯焉，乞諸其鄰而與之。”章对看。微生高是过了，生活小物，不是救命大事，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没有必要借他人物充自己慷慨，好施过头且施他人物并不高尚，故孔子微词之。

至于“有馬者借人乘之”，注意与后面“今亡矣夫”的关联就可（马或马车很重要，借用也不是小菜，今借别人高档汽车用也不容易，非关系铁一般借不到），而不必找“阕文”和“借马”有什么独特关系吧，它们的关系是“同属”，是归类同属或近类，是孔子论德中的一种归同，都是美德，但不同方面而已，他们没有因果也没有包含关系，是并列。

至于这种并列“同属”是不是符合表述规范？不是，这是当时口语的文字记录，很简单而已（必须简洁记录啊），不能用今天的语法或措辞来否定《论语》，《论语》很多是没有连接词、虚词的章句，很简约，有时要补出虚词或停顿才体现当时真实记录义。

一如《论语·为政》里“孟武伯問孝”章：“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其实这章无疑应读为：“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口语如此而已，实义即是：“孟武伯問孝，子曰：（于）父母（啊），唯其疾之憂。”

古人和今人很多不懂这种，导致汉儒和今儒多谬说荒解，自作聪明，很可笑。如汉儒马融、赵岐说是父母唯忧子女之疾，不将代词“其”解为前面的“父母”二字而解为前面未任何言及的“子女”类，全不符合当时语法，也不符合当时对话语境，胡说八道，此解是在答“问孝”吗？若此，“子曰”是答非所问了，脑残！

于“孟武伯問孝”章，王充《论衡·问孔》的理解才是对的，他脑子没拐弯，他说：“孟武伯問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憂。」武伯善憂父母，故曰「唯其疾之憂」。”王充大脑平实，也认真读了书。

于“父母唯其疾之忧”，一个古文记录的语言停顿都理解不了，笨蛋！

林桂榛 答上

作者惠赐儒家中国网站发表

责任编辑：葛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