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青衢作者简介:刘青衢,字天之,号松塘,男,西元1983年生,贵州瓮安人,同济大学哲学博士。研究方向:先秦儒学,宋明理学。 |
修身为政论
作者:刘青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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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14年1月29日
夫为政者,据高位,食民食,衣民衣,出入煊赫,养贵居尊,上倚之行政令以顺民,下仰之通隐情而除弊,其位在中,决乎上下,为天下之枢也。唯其为天下枢,故必有所以当者,何哉?察天地变化之几而不遗,测鬼神吉凶之妙而不违,化众庶智愚之则而不偏,是谓德也。辨正邪曲直而行中道,运机杼法策而临人事,计本末迟速而定纲领,别真伪忠奸而驭豪杰,是谓才也。非德无以赞天地之育,非才无以全兆民之望。《通鉴》曰:德者,才之帅也;才者,德之资也。其是之谓欤?古来为政者,一言可以兴邦,一言可以丧邦,故于进退施设之间其可不明而慎乎?观诸圣人之教,考于历代之政,乱治而衰兴,其要唯在一言而已矣,曰:为政在人,取人以身,修身以道,修道以仁。是以不仁无以修身,不修身无以成治。夫身者,政之本也。
年来舆论鼎沸,国人皆瞩于薄案之婉曲,及前日定谳,群议又起。或誉之曰:此有司力行公正而张惩腐之夙愿也,不失为法治前进之一跃;或毁之曰:是亦王寇合谋之戏而巧掩以欺人也,徒以所欲令人知者知于人。众论扰攘,不能一之,然皆掌中之事,未足奇也。初,薄氏未出而天下臆测纷纭,昔者藩镇,今之阶囚,其将何以应此桎梏之厄?薄氏甫出,万口倏然而息焉。盖其既悍然翻供而尽否所罪,又词锋刚健辩驳得宜,堂上之风未尝稍减,睥睨世物一如故我,既而,拥趸之兴愈炽,而物议之乱尤烈也。
愚观乎时论之盛者,或谓此薄氏之诈也,其知澜倒而不可挽,则抗言自辩以博青史之名,所谓“争于未来”者也;或言薄氏嗜权而极,途穷智罄,以不甘其败而作荆轲之一击者也;或谓薄氏之祸始于不臣,虽中外悉知而无可告于人者,故移花接木,避实就虚,舍政治而经济者也。窃察群言,皆有合节之处,亦可一观也。
然予窥其向日手握权柄,登高一呼,山为之动,海为之啸,庶民为之奔走,舆论为之阿谀,赫赫然海内之望也。使其萧墙稳固,内事清肃,则今日之势尚未可知也。而枭雄积力有年,一朝山崩,不复可振者,何也?固亦有闻曰:此宪政之不张,法治之不行,委重器于一身而无所制,其败正其所宜也。斯论亦得其理,然或囿于浅见,又或困于言钳,或欲申其学术,乃止发于制度,又证之以素所见害于薄氏者,皆未得其本也,以愚度之,必从其所以为人者探其源也。
若夫前言身者政之本,身之为物,止于此乎?非也,盖其又有心欲之不同也。天之生人,赋之以性,其得之或为道心,或为人心,及其下之,又为情欲者也。《大学》有云: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修身之术列在格物致知诚意正心者也,要言之,君子之道,克己归仁,摒私复公,存天理而去人欲,明其本然之获乎天者也。若一日修身有成,则内怀仁义,外施忠信,其于君臣之道,父子之亲,兄弟之爱,朋友之信,夫妇之义,进退行藏,待人接物,未有不无过不及不偏不倚洽然中道者也。此亦圣人所汲汲欲化之君子,匹夫匹妇所笃敬效尤之人杰,而淳风化俗恢复王道之当世栋梁者也。
政者,正也。天道之见于人世,群伦之安乎其所,万物之并育而不相害,人得其宜,协和万邦之事也。今之众谓政治者,吾尝闻之,其意殊怪也。或以党同伐异,尊己而卑人;或以惟上是从,令行而禁止;或以权谋韬略,善计而多术;或以专政集权,独断而胜民;或以据公谋私,权出而利入。一言而蔽之,凡可惠于我者,皆政治之精义也夫!盖俗吏亦深禀是理而默行之,遂有众口一词以赞盛世而不恬其耻,亦有武力欺民以谋其财而不怍于心,亦有饲人毒物以暴其利而不伏于法,至若道路以目者,因言获罪者,见死不救者,落井下石者,不一而足,是皆世之万象而人心之流于外也。或有良知不泯,其观三代之民则何如?见危而授命,见利而不忘义。此非必有爵赏劝乎其前,而刑罚驱乎其后也。其心安于为善,而忸怩于不义,是故有所不为。夫民知有所不为,则天下不可以敌,甲兵不可以威,利禄不可以诱,可杀可辱,可饥可寒,而不可与叛也。若此者,比之当世,使一朝有乱,以民之高下,孰为可托者邪?
夫民不教则德不厚,德不厚则世不治,世不治则责于上。若欲其民之为教,所赖者何?子曰:君子之德风,小人之德草,草上之风,必偃。必使为政之君子自养其德,自修其身,则政不邪出,令不虐民,不特民得其利,世无争戾,而追古慕圣,民德归厚,亦指日可待之也。职是之故,欲正其政,必修其身,与夫善为二者之本末,以修身为齐家之本,以齐家为治国之基,必不昧于圣人之言: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察乎薄氏之为人及其治家之术,则知其败乃有定也。先言其妻谷氏者,将门之后而名校之生也,又职司律所,闻名中外,雅然卓立,人所共美之,盖向日之为秦晋,男而壮怀长空,意气风发,女而巾帼英豪,超乎碧玉,两情一心,相为短长,未尝不内称其意而外隆其望也。惜乎,世换心移,情为沧桑,其由微而渐,良人不故,徐至红杏出墙,别恋于衙属;妾心花落,飘泛于外流。及乎公堂之上薄氏怆然言曰:属下暗恋其妻,二人如胶似漆,坏我家庭,辱我感情云者,不亦可笑复可叹者乎?或曰,此不过其欺人之手段耳。然若非有其事,而徒然自侮,以此人之所最不可忍者,无乃益悲乎哉?
尤有甚者,谷氏之贪虽囊天下亦不厌也,其智则多见讥于人。盖海外之别墅,巧谋据之而未获其利;海内之巨款,授人以柄而反证其罪;宠子陷于盲,及夫闻风而动,又画非其俦,杀人于前,迹昭于后,取祸反侧之间。然皆悍然色若,不作妇人之仁,非有被甲之士十步杀人之概不能为也。其欲不可谓不大,其勇不可谓不顽,其术不可谓不诡,号曰女中枭雄不为过也。然两雄相遇,其戮力于事则可成,其奁合于家则致败,何也?女失其位尔。《家人》六二曰:无攸遂,在中馈,贞吉。《象》曰:六二之吉,顺以巽也。盖阴爻处臣位,居内卦之中,以其德而得其位,是谓大吉。妻驯顺于内,和家之道,不安其静而放行于外,则祸起之由。男女有别,内外相殊,敬其职而善为之,无与夺伦,各得其所,家人之道,利女贞,舍此而何?
又观夫王氏立军者,莫不以酷严行于治下,部属为之寒噤;威武行于绿林,江湖为之胆慑;专笔行于自宣,海内为之翘首。嗟乎,其嚣嚣然一强人矣。然圣人曾言强,谓之:宽柔以教,不报无道,南方之强也,君子居之。衽金革,死而不厌,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故君子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国有道,不变塞焉,国无道,至死不变。夫王氏者,其内有道而外依乎仁者哉?或乃敬秉忠恕,抑血气之刚,进德义之勇乎哉?诚无一是也。其人出身行伍,好为勇霸豪强之行,飞扬跋扈每迫人于内怀忿懥,外奉伪诈。然举诸域内,此亦不希见焉,唯其外凶顽而内猥弱,求干进于妇人,逐爵禄于裙裾,则为天下英雄不齿也。至其右迁西南,倍为倚重,唱红打黑,功勋卓著,文武相合,大有汉昭烈得鱼水之欢者也。而薄氏之堂辩乃曰:此人人品低劣,人格低下。斯言何可笑之甚也乎,人之品性遽可一日而成之哉?向之驱使于左右,耳提面命,唯唯诺诺,安得不察焉?然王氏者,实亦可鄙也。遇知于人,而窥人主之妻;见用于上,而怀异己之志。旦夕败露,则狗急跳墙,不惜叛国丧家,其不忠不义,不友不信,奸宄谄佞,虽世之宵小亦过之无多矣。
又观之唐氏肖林、徐明及王氏正刚者流,其或为相识于微时之难友,或为结交于达时之商贾,或为彼时逢迎之属僚,其相交也,不出于名则入于利,人皆窥其手中重权而思何以利为?乌有仁义可言哉?至其为人者,皆下流之徒耳。若唐氏者,斡旋于两地,名为公而实怀私,攘攘逐利之辈,焉得忠厚之性为?若夫徐氏者,其本商贾,唯利是图,奸妄泰然,其求也明,其计也渐,视谷氏之嗜贪,因以进之,巧以诱之,按步而近,设彀以待,终为所用,其利逞也。至若王氏者,既为僚属则仰人鼻息,固有不得已者,然食民之禄,不思忠民之事,徒以身显仕进为念,不谏之以正道,而长之以邪行,推其本则亦蔽于私利而不明公义者也。举凡此辈,其累日之心唯系一身之荣达,未少虑生民之哀艰,徒据国家之显位而不谋百姓之福祉,毁国族人尚且不避,遑论效忠于一人而惶惶为之使耶?此非小人,孰能为也?
夫薄氏者,岂不可叹也欤!其齐家则妻奔于外而行获诛之事,肆为贪渎,杀人越货,无所不用其极,薄之败也,其罪大焉。古人云: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吾今信矣!其治下则貌恭而实倨,伪善事于上,狡诈行于下,至其不逊,则反噬其主,祸起萧墙,俱为湮灭。其为政则志大而量小,器宏而识短,所为唱红打黑者,其成也由之,其败也由之。愚闻乎君子素其位而行,不愿乎其外。在上位不陵下,在下位不援上。正己而不求于人则无怨。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险以徼幸。薄氏者,其为行险之徒欤!若乎时论者,皆以制度为是,孜孜不忘法制之廓耳,此亦不为下也,然未得其正。薄氏之徒,名门之后,起于末吏,扶摇而上,法怀于胸,侃侃而谈,未遑让于职者。其败之源,乃在空以法缚人,而自枉于外,是不修德性,不明仁义,以小人在位,孰不可为?庶乎法愈多则其害人愈众,格之愈严而其钻之愈勤也。盖虽有良法,而行非其人,则法亦徒为之饰耳。
是以圣人立言垂世,令万代不悖其说而太平可致也。曰:在下位不获乎上,民不可得而治矣!故君子不可以不修身;思修身,不可以不事亲;思事亲,不可以不知人;思知人,不可以不知天。余以不肖而贸结之:必待君子而为政,敬天而爱民,修身以化物,身正则世治也。恶得有疑乎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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