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景年】以“新六经”为核心构建新的儒家经典体系

栏目:思想探索
发布时间:2015-01-31 21:33: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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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景年

作者简介:曹景年,男,西历1984年生,山东济宁人,毕业于南京大学哲学系中国哲学专业,硕士研究生学历,现就职于中国孔子研究院(曲阜),从事儒家思想与文献方面的研究。编有《忠义中国》(陕西教育出版社2012年版),发表《论孟子天命思想的内涵和意义》、《〈荀子校释〉疑义举例》、《陈寅恪儒学观之思想理路透视》、《〈孔子家语·后序〉所载孔子后裔事迹新证》等论文。

 

以“新六经”为核心构建新的儒家经典体系

作者:曹景年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甲午年腊月十一

           西历2015年1月30日

 

 

摘  要:传统儒家经典体系如六经、十三经、四书五经等,都已不能适应当前儒学发展及适应现代社会的需要,儒家需要构建新的经典体系。传统儒家经典体系以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为核心,但笔者认为“六经”本质上是上古历史文献资料,并非以阐述儒家义理为主旨,不宜作为儒家核心经典,儒家经典应以孔子、孟子等儒家学者的著作为核心,宋代“四书”体系的建立就是儒家学者著作超越六经体系的典型代表,但其局限性仍比较明显。我们认为,《论语》、《易传》、《孝经》、《礼记》、《孟子》、《荀子》六部儒家学者代表作可以作为儒家核心经典,简称“新六经”;新六经之外,从汉以后的儒学发展史中还可以梳理出政治儒学、心性儒学、实用儒学、宗教儒学、通俗儒学、现代新儒学等六大类经典,称为辅翼经典。因此,新的儒家经典体系,由“六经六翼”构成。

 

关键词:儒家经典体系;重构;核心经典;六经;新六经;六翼

 

引言

 

所谓经典体系,是指能够代表某种学说思想的经典文本的集合。经典体系是一种学说思想存在的重要依据,反映了该学说的精髓、宗旨和思想理论特质。经之所在,教之所在,这就是经典体系的意义。

 

由于经典体系的重要意义,大部分学说思想都有明确的经典,也基本稳定,基督教有圣经,伊斯兰教有古兰经,佛教有大藏经,等等。

 

但是,对儒家来说,经典体系却成为一个问题。儒家从来不是一个严格意义上的学派或宗教,也没有正规的传承体系,它的经典也总是变来变去,五经、六经、七经、九经、十三经、四书五经,等等。在独尊儒术的时代,它与政治结合,高枕无忧,经典都是经皇家颁布;在传统政治崩塌之后,它老无所依,土崩瓦解,没人再认同它的经典,没人再帮它颁布经典。

 

近代以来,经过100多年的反思与批判,那些神圣的“经典”已经从我们视野中淡去,人们不再去诵读佶屈聱牙的《尚书》,流水账般的《春秋》、《仪礼》、《周礼》,卜卦的《易经》,而“关关雎鸠”的《诗经》,也成了一部文学作品;《公羊传》攀比附会;《左传》明显是一部史书,《尔雅》只是一部字典。这些,都已经不再被认为是可以代表儒家的经典。

 

但是,我们还读《论语》,感受孔夫子的温文尔雅;还读《孟子》,感受亚圣的利口好辩;还读《荀子》,感受“社会学巨擘”的礼法庄严;还读《中庸》、《礼运》、《大学》、《系词》……感受高深玄远的儒家哲理。

 

传统的经典体系,已如此支离破碎,没有一套合理的、为世所公认的、足以反映儒家真正价值的经典体系,让我们无法认清儒家的真面目。一代有一代之学术,一代有一代之思想,打破旧体系,重建新体系,已是儒学研究的当务之急!

 

虽然大型儒学丛书《儒藏》正在编纂,但其庞大的规模,注定很难为普通民众所接收,在如此浩瀚的书海中,如果没有指引,人们实在不知从何读起。

 

重构儒家经典体系,为儒家立一个根基,树一个坐标,找一个安顿。这是儒家与现代社会接轨的需要。这是儒家与人民大众接触的需要。这是儒家与其他文明平等对话的需要。借用新儒家的话,这是“续儒慧命”的需要。

 

我们熟知的传统儒家经典体系,有六经(因乐经散亡,又称五经,本文统称六经)、十三经、四书五经等不同的说法。考察这些说法,其实儒家经典体系是由两类经典组成,一个是六经,这一类并非某个儒家学者所作,而是一些历史文献的汇总,如诗经是一些诗歌的汇总;一个是其他儒家学者的作品,如四书,再如十三经中除六经之外的左传、论语、孟子、孝经等。在历史上,儒家经典最初只是六经,但是随着历史的发展,儒家学者的著作也逐渐升格为经,六经也进而增为十三经,甚至变成四书五经,四书的反而变得比五经更重要。儒家两类经典历史地位的嬗变,是我们构建儒家经典体系的关键依据。我们要做的工作其实只有两项,其一,在四书五经体系的基础上进一步解构六经,将其请出儒家核心经典体系;其二,重新梳理儒家学者的经典著作,提炼出其中的核心经典与非核心经典。不妥之处,还望学界前辈和专家多多批评指正。

 

一、六经系统的解构

 

六经在儒家历史上,属于至高无上的圣典,如对其怀疑、质疑,就会被称为异端、离经叛道。但是,站在今天的客观立场,淡去儒家的信仰成分,拨开六经的神秘面纱,我们会惊奇地发现,被儒家宗奉上千年的六经并不适合作为儒家核心经典。六经的本质是上古历史文献,先儒家而存在,儒家通过对六经的过度阐释进行利用,六经在历史上也严重束缚了儒家思想的发展。

 

(一)六经真面目:上古历史文献

 

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实际上是记载上古历史的文献总集,并非儒家所作,也不是有意阐述“儒家道理”,也就是说,六经皆史。清代章学诚在《文史通义》中开篇就说:“六经皆史也。”他进一步指出:“六艺非孔氏之书,乃周官之旧典。易掌大卜,书藏外史,礼在宗伯,乐隶司乐,诗领于太师,春秋存乎国史。”[①]他认为六经乃夏﹑商﹑周典章政教的历史记录﹐并非圣人为垂教立言而作。这段话将六经的本来面目表露无遗。六经代表了古代社会的六个主要方面,是相关内容的实际记录。龚自珍也曾说:“仲尼未生,已有六经,仲尼之生,不作一经。”[②]六经在孔子之前早已存在,并作为那个时代的文化代表,为当时的社会上层和贵族所研习。《左传·僖公二十七年》晋赵衰言:“臣亟闻其言,说礼乐而敦诗书,诗书义之府也,礼乐德之则也。”《国语·楚语上》楚庄王(前613-前590在位)时申叔时论教太子,有春秋、世、诗、礼、乐、令、语、故志、训典等文献。可见,在儒家产生之前,六经的相关内容已经被广泛当作教育内容,成为社会上层人士修身养性的主要科目。“大体上《诗》为文学科目;《书》为古代历史科目(关于上古的历史文献);《礼》为礼仪、礼制科目;《乐》为音乐科目;《易》为哲学科目;《春秋》亦为历史科目……就当时时代而言,可以说六经涵盖了学问的一切方面。”[③]在当时,学习六经是贵族的特权,是文化和修养的象征。

 

虽然根据相关记载,孔子曾经删定六经,但从现今所存的文本看,六经应该基本上是上古原貌,孔子删定六经的说法未必可信。即使认定孔子曾删定六经,那应该也是一种文献学意义上的整理和编订,而不是重新创作,孔子常称自己“信而好古”、“述而不作”,对于他心目中的古代圣王流传下来的历史文献,他恐怕不会随便删改,而是抱着一种传承历史文化的责任在做这项工作。

 

如果我们再分别研究各经的内容,就更容易证明其上古历史文献的性质。

 

《诗经》,是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收集了自西周初年至春秋中叶五百多年的诗歌305篇,这些诗歌大部分来自流传于民间的歌谣,体现了浓厚的风土民情,另外也包括周王朝乐官制作的乐歌,公卿、列士进献的乐歌等,可以作为乐曲,也可以当成文学作品。

 

《尚书》,顾名思义,即上古的文献档案,内容基本是夏商周帝王的誓、命、训、诰一类的言辞,准确地讲,它应是一部体例比较完备的上古公文总集,由于年代久远,文字古奥迂涩,佶屈聱牙,如果不借助相关注解,很难读懂。

 

《礼经》,记录上古礼仪、制度的典籍,包括《周礼》和《仪礼》。《周礼》又称《周官》,记录了一整套官制和政治制度;《仪礼》则记述周代及以前有关冠、婚、丧、祭、乡、射、朝、聘等各种具体的礼仪制度。

 

《乐经》,由于早已失传,学者对于是否有一本乐经,以及其内容为何,都莫衷一是。但参考诗、书、礼的实录性质,《乐经》应该不是一本音乐理论著作,而是一部记录上古一些重要乐章特别是雅乐的总集,可能包括乐谱、演奏方法等,刘师培就曾说:“《乐经》者,唱歌课本以及体操之模范也。”[④]孔子在齐国听“韶乐”后,三月不知肉味,如果《乐经》为孔子编定,可能“韶乐”也被编了进去。

 

《易经》,如果完全剥离《易传》的解释系统,就《易经》本文看,它就是一部上古人们关于卜筮的书。古代许多学者也多认同此说,如朱熹就认为“盖《易》本是卜筮之书,今却要就卜筮中推出讲学之道,故成两节工夫”。[⑤]从卜筮中讲出儒家的道理,是有点强人所难了。古人尚卜,每逢大事,都要进行卜筮,卜筮是古代国家生活的重要内容,因此《易经》作为重要的上古文献,也就不足为奇了。

 

《春秋》,原指古代纪事的典籍,与《尚书》纪言相表里,周朝王室包括各诸侯国都有《春秋》,儒家所谓《春秋》,只是鲁国的国史而已,晋代出土的“汲冢古书”,则是魏国的《春秋》。世传的《春秋》相传为孔子所作,但这种说法很值得怀疑,《春秋》一书文风体例杂乱,且文句简短、含义隐晦,王安石称之为“断烂朝报”,梁启超也称《春秋》为“流水账簿”,很难想象这是经过孔子精心编订的。杨伯峻先生认为,孔子不曾作或修过春秋,只是拿它作为教材,传授弟子而已。[⑥]

 

六经作为上古历史文献,是儒家乃至诸子百家思想的源头。班固《汉书·艺文志》说:“诸子十家,其可观者九家而已……今异家者各推其所长,穷知究虑,以明其指,虽有蔽短,合其要归,亦六经之支与流裔。”可见,在班固眼中,六经不是儒家所独有的,而是诸子百家共同的渊源,诸子百家,包括儒家,都只不过是六经的支流而已。“孔子与经书关系密切这是事实,先秦儒家学派重视经书的传习这也是事实,但如果说在先秦时期经学即儒学,这就不太准确了。在先秦时期,除了儒家之外,至少墨家也是推崇经书的,《墨子》中就经常引用《书》、《春秋》来论证自己的观点。”[⑦]《庄子·天下》说:“其在于《诗》、《书》、《礼》、《乐》者,邹鲁之士、缙绅先生多能明之。其数散于天下而设于中国者,百家之学时或称而道之。”可见,庄子也认为六经实际上是古代共通的学问,一般有文化的人(缙绅先生、百家之学)都拿它作为议论的依据。

 

从六经的语言风格看,语言古奥,生僻字词随处可见,而且过于简略,要了解书中的内容,需要靠大量的训诂、解说,这与《论语》所反映的孔子时代的语言有差异很大,可见其成书年代比孔子早很多。近代大学问家王国维曾在给友人信中说:“《诗》《书》为人人诵习之书,然于六艺中最难读。以弟之愚暗,于《书》所不能解者殆十之五,于《诗》亦十之一二。此非独弟所不能解也,汉魏以来诸大师未尝不强为之说,然其说终不可通。”[⑧]如此渊博的大学问家也只能读懂《尚书》的一半,可见其时代离我们是多么遥远。

 

综上所述,六经本身是一种历史文献资料,分别是对上古时期卜筮、公文、礼仪、音乐、诗歌、大事记等方面的相对客观、实在的记载,其主旨在于“记录”,而不是在于阐述儒家义理,这是六经的根本性质。

 

(二)儒家对六经:改造但未改变

 

六经虽早于儒家,但儒家与六经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儒家是六经的传承者,《史记》记载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历代儒家也无不尊崇六经,并将之奉为最高的圣典,似乎可以说明六经作为儒家核心经典无可厚非。但是,如果拨开纷繁复杂的历史表象,可以发现儒家与六经关系的核心,是儒家利用六经的权威,对六经通过“过度阐释”进行改造,并在此基础上建立了儒家思想体系。这一过程中,六经的本质没有变,而儒家通过改造六经,已然形成了自己的经典。

 

所谓“过度阐释”,是指在解说经文时,为了使之符合自己的思想主旨,而有意或无意地进行断章取义、发挥、整合、提炼,甚至曲解、误解、篡改。这种过度阐释或许有意,或许无意,但毕竟脱离了六经的原有框架,我们仍然就六经分别来看:

 

《诗经》。孔子很重视《诗经》,经常教育弟子要学诗,如他说:“小子何莫夫学诗,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迩之事父,远之事君。”[⑨]又说:“不学诗,无以言。”[⑩]又说:“诵诗三百,授之以政,不达;使于四方,不能专对;虽多,亦奚以为?”[⑪]可见,孔子让弟子们学诗,有很强实用性目的,这种实用性,可以包括个人情感的抒发和寄托,如“兴”、“怨”;可以是社会教化功能,如“观”、“群”,还可以作为语言修辞和外交辞令,如“言”、“专对”。但是这种对诗的利用,很多情况下是借题发挥和断章取义,使诗承载了更多的道德、伦理、教化功能,而与《诗经》原意未必符合。如《论语》记载:

 

子夏问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曰:“礼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与言《诗》已矣。”[⑫]

 

子夏所问的诗句,本来是用来形容女子的美丽、漂亮,可在子夏和孔子眼中,却成了阐述“礼为后”这种礼学思想的教化性言论了。

 

孟子用诗,也有类似倾向,《孟子·梁惠王下》记孟子与齐宣王的对话:

 

“王曰:‘寡人有疾,寡人好货。’对曰:‘昔者公刘好货,《诗》云:‘乃积乃仓,乃裹糇粮,于橐于囊。思戢用光。弓矢斯张,干戈戚扬,爰方启行。’故居者有积仓,行者有裹囊也,然后可以爱方启行。王如好货,与百姓同之,于王何有?’”

 

所引诗句出自《诗·公刘》,是写公刘带领部落迁移启程前与民众一起准备、打包行李物品的情形,而孟子却断章取义,赋予公刘“好货”并且“与百姓同之”的意思。

 

不仅是孔子孟子,如此断章取义地解诗,也是儒家学者的普遍态度。对《诗经》首章《关雎》,儒家的正统解释是:“关雎.后妃之德也.风之始也.所以风天下而正夫妇也。”[⑬]一首男女恋爱的情诗,被上升到“后妃之德”的高度,这样一解释,它的美感,那种古代男女之间那种朦胧的、青葱的爱情,顷刻间就荡然无存。对《诗经》进行断章取义式利用,最典型的案例是《韩诗外传》,它一般先讲一个故事,然后以一句《诗经》引文作结论,以支持故事中体现的观点,但是故事的主旨与诗句本意基本上完全不相关,给人以牵强附会之感。有学者曾指出:“四书对《诗经》的引用往往为了自身意思的表达以及对儒家的仁义礼智信的阐释,而生硬地截取某些字句。”[⑭] 

 

可见,儒家视野中的诗,与《诗经》本身已经有很大差别。但无论儒家怎么发挥利用,诗还是诗,借用一句流行语格式,“你利用或者不利用,诗就在那里,不增不减。”

 

《尚书》。儒家对《尚书》的利用,最大的成果是构建了一个圣王的理想社会,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等古代圣王描述得尽善尽美,如《论语·八佾》云:“大哉,尧之为君也。巍巍乎,唯天为大,唯尧则之,”《论语·泰伯》云:“舜有臣五人,而天下治禹,吾无间然。”《中庸》说:“文武之政,布在方策。”孟子也是“言必称尧舜”[⑮]。《尚书》成了儒家寄托政治理想的载体,而如果其中有不符合儒家义理的内容,他们宁肯推翻历史记载,也要坚持儒家从理论出发推出的结论。如孟子就说:“尽信书则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矣。仁者无敌于天下,以至仁伐至不仁,而何其血之流杵也。”[⑯]他认为像武王这样的圣王,去讨伐为天所弃的商纣,怎么可能血流漂杵呢?所以《尚书》的记载是错误的。可见,孟子是因为坚持儒家的仁义之说,才敢如此藐视《尚书》。

 

《礼经》。礼是儒家的核心思想之一,但作为六经之一的礼,只是一堆繁琐、呆板、流水账式的材料。《中庸》说“礼经三百,威仪三千”,孔子也说“郁郁乎文哉”,足见古礼是多么繁琐,现存的《周礼》、《仪礼》,可能也只是礼古经的一部分。如果儒家只是毫无创新地墨守这些礼仪资料,则说“礼”为其核心经典,无可厚非。但关键是,孔子和儒家不仅仅是学习和实践这些具体礼仪,更重要的是阐发了礼的原则、渊源、功能等,建立了一整套关于礼的理论体系,这才是儒家所特有的东西,而不是礼经中所能包含的了。

 

《乐经》。前文提到《乐经》应是一部乐章总集。儒家对音乐,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即所谓的礼乐教化。代表性文献如《荀子·乐论》、《礼记·乐记》等,对儒家的音乐教化理论有全面而系统的阐述。

 

《易经》。孔子晚年喜欢读易,以至于“韦编三绝”,但是,孔子并非就易论易,而是对它进行了改造,把卜筮之书变成义理之书。《史记·孔子世家》说“孔子序彖系象说卦文言”,认为孔子作了《易传》来解说《易经》的道理,实质上是自建了一套独立于《易经》之外的思想体系。长沙马王堆帛书《要》记载:“后世之士疑丘者,或以《易》乎?吾求其德而已,吾与史巫同涂而殊归者也。”[⑰]可见,孔子将代表巫术文化的《易经》,改造成了讲说“德”的儒家《易传》。另外,孔子平时言论中引用《易经》原文,也大多采取断章取义的态度,把古老的卜辞发挥出道德的韵味。如《恒》卦九三爻辞“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论语·子路》记载孔子与弟子讨论道德操守时引此爻辞说:子曰:“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善夫!”“不恒其德,或承之羞。”子曰:“不占而已矣。”该句原意是写古代社会的狩猎生活。“德”与“得”在古代相通,“羞”是“馐”的本字,意思是说:打猎不能常获禽兽,别人送来了美味的食物。这是当时的遗风。而孔子却把这句话的意思讲成“三心二意,翻云覆雨,总有人会招致羞耻”,把它当作修养之辞,讲人要有恒心和毅力。[⑱]这与《易经》的原义大相径庭。

 

《春秋》。一万多字的《春秋》本文,文字简略舛驳,其本义难晓,这更方便了儒家的发挥。《公羊传》认为《春秋》经文处处包含“微言大义”,对其进行大肆发挥,构建了一个“大一统”、“拨乱反正”、为尊者讳、尊王攘夷等为核心思想的历史哲学体系,把好端端历史解释得乱七八糟。董仲舒的《春秋繁露》,则发挥出天人感应、阴阳五行等思想,贾公彦在《周礼·春官大司乐》中作疏说:“前汉董仲舒作《春秋繁露》,为《春秋》作义,润益处多。”所谓“润益”,就是增加了《春秋》本来没有的内容。只有《春秋左氏传》是相对比较忠实地以史实来解说《春秋》的,但它成了历史学名著。

 

综上可见,由于六经本身并不阐述儒家思想,儒家通过对六经的改造和利用,建立了自己的思想理论体系。关于六经与儒家改造的关系,通过下面的图表更容易看出:

 

 

 

六经

原书性质

儒家改造后

上古占卜书

天道性命的《易传》等

上古诗歌集

诗教理论(论语相关言论、毛诗序等)

上古公文集

圣王的理想社会(祖述尧舜宪章文武)

上古礼仪制度集      

《礼记》、《荀子·礼论》等

上古乐章集

音乐教化理论,如《礼记·乐记》等

春秋     

古代大事记

《春秋公羊传》、《春秋繁露》等

 


  

看表可知,与其说表左侧的六经是儒家经典,倒不如说表右侧的“儒家改造后”的理论体系代表儒家更合适,如《论语》、《孟子》、《礼记》、《易传》等,这些作品才是对儒家理论的直接和系统阐述。

 

当然,在中国学术史上,也早有人将六经作为客观历史文献来研究,而反对儒家的过度阐释,例如古文经学派,以及清代的朴学,他们认真、小心地对这些文献进行爬梳、整理、训诂,对于恢复六经的原貌有重要贡献。这些学术成果,与重视发挥义理的儒家思想体系,有明显的区别。

 

(三)六经对儒家:束缚但被突破

 

通过以上论述可知,儒家通过改造六经建立的儒家思想体系,与六经本身有很大差别。那么以六经作为儒家核心经典,就无法正确反映儒家思想的原貌和脉络。儒家宗奉六经,就如同拿别人的招牌给自己做广告,根本无法向别人传达自己真实的内容。忠实于六经原文,则儒家义理思想无处安放;脱离原文解经,则有歪曲篡改之嫌。这种矛盾,在儒家的发展历史上一直若隐若现地存在,如今古文经学之争,汉学与宋学之争,都有这种因素在里面,而每次争论,总会吵的天翻地覆。六经成了儒学发展史上的一个梦魇。

 

早期的儒家思想并没有受到六经的严格限制,当时的儒家代表人物,也并没有把六经看得有多么神圣。传承六经的是子夏传经学派,可韩非子谈到孔子死后儒分为八,根本没有提到子夏之儒,可见其地位并不重要,在思想方面没什么创见和影响。与子夏传经学派形成对照的,是风光的子思、孟子学派,闪耀着思想和智慧的火花,成为儒家的代表。但这一派似乎并不重视经书,与其说他们宗奉六经,不如说宗奉孔子,如孟子“于《武城》,取二三策”,可见其对经书的藐视;“予未得为孔子徒,予私淑诸人”,可见其对孔子的宗奉。

 

但是自从六经在汉代被推崇到至高无上的神圣位置,儒家学者的思想必须限制在六经的范围内,这就严重束缚了儒家思想的发展,先秦儒家那种富有原创性的思想氛围看不到了。在汉代之后2000多年的发展历史中,六经与儒家的关系,是前者束缚后者,而后者则努力突破前者的过程。这一过程可以分为两个阶段。

 

从汉至宋明理学产生之前,儒家的历史就是经学的历史,而不是思想的历史,一切话题都在六经的范围内展开。所以,儒学经历1000年,而无大的发展。但是此一阶段中,儒家本身的典籍,如《论语》、《孝经》、《礼记》等也逐渐被重视,六经也逐渐变成七经、九经、十二经等,试图突破六经的藩篱。最明显的例子是《仪礼》与《礼记》地位的戏剧性变化。本来,作为六经之一的《礼经》,其实指的是《仪礼》,而《礼记》不过是儒家学者学习《仪礼》的参考资料或学习心得汇编,但是自东汉郑玄为《礼记》作注后,其地位逐步上升,《仪礼》则日趋式微。北朝时,“诸生尽通《小戴礼》。于《周礼》、《仪礼》兼通者,十二三焉”,[⑲]这说明当时的学者热衷于《礼记》,对《仪礼》、《周礼》已相当冷淡。唐代孔颖达作《五经正义》,干脆直接放弃流水账般的《仪礼》,而将《礼记》当作《礼经》对待,《五经正义》后来经政府颁行,成为标准的教科书,随后《礼记》一书,“人皆竞读”[⑳],而《仪礼》则备受冷落,“殆将废绝”。[21]到了北宋王安石变法,干脆就废掉了《仪礼》。从此以后,《仪礼》真正成了有名无实的“经”。二者地位如此变化的原因就在于,《仪礼》仅仅记载古代各类礼仪制度,不过是一大堆繁琐枯燥脱离时代的礼节单而已,而《礼记》则富于讲说义理,启迪智慧,所以有人曾说《仪礼》是一代之书,《礼记》是万世之书[22],一代之书,只是记载某一特定时代的历史文献,万世之书,则阐述了一定的常理、规律和法则。

 

但是,这一阶段儒家并没有能力完全突破六经的藩篱,所谓的五经、七经、九经等,其实从本质上将还是六经系统。“……后来的七经、九经、十二经、十三经等儒家经典系统,皆以五经为核心,皆由六经系统演化而来,故可归为六经系统。”[23]直到晚唐以后,随着佛教、道教的兴盛,其高深精密的理论对儒家形成严峻的文化挑战,以韩愈为代表的儒家学者逐渐感到了深刻的危机,如果再固守六经,已经难于回应佛、道的挑战了,于是宋明理学开始发端、萌芽,与此相应,六经的体系被彻底突破,更优的文化资源“四书”体系确立起来,并一举压倒五经成为儒家首席经典,儒家思想才有新的飞速发展。“四书”的确立,代表了儒家经典体系的一次重大变革,是对六经系统的根本突破。“朱子对经学的最大贡献,是将这种以五经为核心的传统经学,改造为四书五经系统,并将重心由五经转移到四书。”[24]但是,由于传统儒者的守旧传统,对于至圣先师亲自编订的被奉若神明的六经,他们并不敢真正将其“下架”,只能在排列次序上做点手脚,于是又把五经“从水里捞起来”,形成“四书五经”的经典体系。

 

综合本节内容,我们可以这样概括儒家与六经的关系:

 

其一,六经是上古历史文献总集,虽然在文本上经过了儒家的整理,但大体还保存了上古之旧。其二,儒家通过“过度阐释”的方式改造和吸收六经的相关资源,构建了自己独立的思想理论体系,但这并没有改变六经的本质。其三,儒家尊崇六经束缚了自己的发展,但在历史发展中逐渐被突破。

 

根据以上观点,我们对于六经的态度是:

 

首先,六经应脱离儒家核心经典体系。儒家有自己的一套思想理论体系及其相关著作,不再需要六经作为其核心经典。六经占据核心经典位置,使儒学偏离其主旨和方向,对于儒学的研究不利,对于大众学习和接受儒学更不利。不过,六经仍可列为儒家参考典籍,如果编写《儒藏》这样的儒家文献总集,仍然可将这些典籍收入进去。

 

其次,六经应回归上古历史文献本色。六经代表了中华民族的早期记忆,是宝贵的历史文献,脱离儒家核心经典体系,使其回归中华上古文献的本色,恰是其自身的解脱,也丝毫没有削减其价值。现在,我们欣喜地看到,历史、文学、宗教、政治等各个学科都在利用六经,反而儒家对六经的利用更少了,这正体现了儒家与六经必然分离的大趋势。

 

二、儒家核心经典——新六经

 

重构儒家经典体系,有两个目的,其一,通过构建儒家经典体系,展现儒家最重要、最有价值的思想,概览儒家思想发展的全貌,理顺儒家思想发展的脉络。其二,为儒家的社会推广提供一个基本的参考系,为一般社会大众接触和学习儒家指明基本学习路径。在构建儒家经典体系方面,学者们已经提出了不少看法,本文拟先阐明自身观点,再对学者们的观点一一评述。

 

在解构六经的基础上,我们构建儒家经典体系,面对的是2000多年的儒学发展史和数以万计的儒学著作,这需要我们具备客观的精神、全盘的视野、精密的思路、开放的心态。经缜密研究,我们认为儒家经典体系应包括核心经典“新六经”和附属经典“六翼”,其中“新六经”为六部先秦儒家经典,“六翼”则为儒学历史上产生的六类经典。

 

(一)“新六经”略说

 

构建儒家经典体系,重在编选儒家核心经典。儒家核心经典,至少应符合以下几项要求:首先,思想具有原发性,涵盖儒家的核心学说,内容较为醇正,具有恒久价值;二是在历史上有重大影响,成为后来思想发展的渊源;三是规模适中,太大了不具有可推广性,如《儒藏》全书上亿字,太小了不足以代表博大的儒家思想,如“四书”不足五万字。根据以上原则,我们在整理原有核心经典“十三经”和“四书”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体系。

 

“十三经”中,作为六经的易、诗、书、周礼、仪礼、春秋已排除;《谷梁传》解说春秋,但影响较小,作为核心经典尚显不足,只能作为一般的儒家书籍;《左传》侧重记事,应归入史书一类;《公羊传》思想较有特色,也有一定影响,但思想偏颇,作为核心经典也似有不足,已纳入“六翼”中;《尔雅》本为字典,不宜作为儒家经典。这样,“十三经”中就只剩《论语》、《孝经》、《孟子》。再综合四书,我们的做法是:保留《论语》、《孝经》、《孟子》,将《大学》、《中庸》放回《礼记》,而将《礼记》全本加入,将《易传》从《易经》中独立出来,另外补充《荀子》,构成《论语》、《易传》、《孝经》、《礼记》、《孟子》、《荀子》六部核心经典。可简称为“新六经”。

 

“新六经”全部选自先秦儒家学者的代表作品,它们集中体现了儒家原发性思想,代表了儒家思想独特的理论品格,成为后世儒家发展的基础和源泉。

 

《论语》。儒家创始人、“至圣先师”孔子的言论集,这本书毫无疑问应该成为儒家第一经典。《论语》语言平实,义涵丰富,一直传诵不衰,影响遍及海内外,以至有“半部论语治天下”的说法。现在人们学习儒家思想,《论语》也是首要的必读书。不过,由于《论语》过于简短,对于全方位了解孔子思想有一定局限性,其他现存典籍如《孔丛子》、《孔子家语》乃至新近出土的一些竹简文献中,孔子言论也很多,其中一定有真实材料,对其进行甄别辨伪,将成为《论语》的重要补充。例如,已经有学者通过考证认为《孔子家语》并非伪书,而是可信度很高的孔子思想言论集,其价值并不在论语之下。[25]

 

《易传》。儒家哲学和世界观理论的核心著作。相传为孔子所作,也有人认为是孔子后学所作。《易传》共7种10篇,阐明了天地、阴阳、乾坤、刚柔等概念,将《周易》的占筮之学改造成高深玄远的儒家哲理,成为宋明理学乃至现代新儒学的重要思想资源。宋明理学的开山祖师周敦颐的《太极图说》就是根据《易传》所写。对于现代新儒学,有学者指出:“现代新儒家代表人物特重《易传》,他们借助于诠释《易传》来阐发自己的哲学思想。”[26]《易传》所建立的一套哲学体系,成了儒家思想不断进行理论创新的重要内生动力。

 

《孝经》。儒家重要的伦理学着作,相传是孔子弟子曾子所作,全文1000余字,是十三经中最短的。该书集中论述了“孝”的理念,肯定“孝”是上天所定的规范,是诸德之本,并首次将“孝”与“忠”联系起来。《孝经》在中国古代影响很大,东汉已升格为经,“百善孝为先”,历代王朝无不标榜“以孝治天下”,唐玄宗曾亲自为《孝经》作注。“孝”的思想影响中国几千年,今天我们谈到儒家文化,仍然将“孝”作为儒家的重要标志。

 

《礼记》。儒家礼学及伦理、哲学、艺术等思想的论著选集。西汉时编订,但经学者研究,其中许多篇章是孔子后学如曾子、子思、公孙尼子的作品,可以说代表了孔子之后孟子之前的儒家思想。该书除较为集中地阐述了“礼”的主要理论,还阐述了儒家哲学、修身、治国乃至音乐等方面的思想,内容非常丰富,其中某些篇章气势磅礴、结构谨严、言简意赅、意味隽永,尤其是关于“大同”、“小康”的论述脍炙人口,对后世影响深远。《大学》、《中庸》、《礼运》等是其中的名篇。唐代孔颖达著《五经正义》,抛弃《仪礼》、《周礼》而将《礼记》当作礼经来进行注解,与诗书易春秋并列,使之由“记”上升为“经”。《礼记》有“大戴礼记”和“小戴礼记”之分,“小戴礼记”为通行本《礼记》,被奉为儒学重典,而“大戴礼记”长期被人冷落,以致残缺过半。但是“大戴礼记”中,也有许多重要篇章,如曾子十篇,对于研究孔子后学的思想,有重要参考价值。

 

《孟子》。儒家核心经典,先秦儒学的重要代表作。该书进一步发挥了孔子的学说,提出“仁政”的思想。此书不但思想鲜明,而且颇多儒家式的格言警句,汉文帝时与《论语》、《孝经》等一起置博士(后因只立五经博士而罢),东汉赵岐在《孟子题辞》中把《孟子》与《论语》相比,认为《孟子》是“拟圣而作”,可见汉代人已经充分重视孟子的价值了。自唐代韩愈作《原道》将孟子作为孔子道统的唯一传人,孟子地位开始提升。到宋代,《孟子》正式升格为经,朱熹编《四书》列入了《孟子》,把《孟子》作为儒家的核心经典。

 

《荀子》。崇尚礼学、具有批判和现实精神的先秦儒学代表作。荀子因批判孟子,主张性恶论和化性起伪,受到儒家正统学者的抨击,一直被忽视。虽然《荀子》历史影响不够大,但其具有的理性和现实精神与西方的科学精神有相通之处,更容易与现代思想接轨。梁启超称他为“社会学之巨擘”。[27]早在1900年《訄书》初刻本编目中,章太炎就曾列“尊荀”为首篇。陈焕章在1912年撰成的《孔教论》中也说:“孔徒之中,尤能力张圣道,抵抗异端者,莫如孟子荀卿,孟荀者,孔教之开国功臣也。”[28]荀子作为先秦大儒,开出了一条不同于孟子乃至宋明理学心性论的新路子,他与孟子的学说虽然分歧严重且理路不同,但正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说明他们具有互补性,都是儒家学说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值得作为儒家核心经典继承和弘扬。近年就有学者指出:“儒文化《十三经》中没有《孙卿子》(《荀子》),《孙卿子》(《荀子》) 长期以“子”学形式存在,极为不妥,现在应当予以纠正。”[29]

 

以上六部经典,实际上代表了早期儒家发展的三个阶段:孔子(论语)——孔子后学(易传、礼记、孝经)——孟子、荀子。通过以上三个阶段,儒家完成了核心经典体系的构建,儒家核心义理思想粲然具备。这六部经典如同六颗种子,带着儒家思想的基因,开始了上千年的生根、发芽、成长的历程。

 

(二)关于核心经典的其他观点

 

关于儒家核心经典,也有一些不同的看法,今略举郭沂、夏乃儒、梁涛三位先生的观点并进行评析。

 

郭沂先生在《五经七典——儒家核心经典系统之重构》一文中,将核心经典归纳为《论语》(附《论语》类文献)、《子思子》、《公孙尼子》、《子车子》、《内业》、《孟子》、《荀子》等七部著作。郭先生提出“七典”的看法,思路是正确的,起码体现了脱离六经,建立属于儒家自身经典体系的诉求,但在内容编选方面似乎还值得商榷。其中《论语》、《孟子》、《荀子》与笔者所列重合,自不必论,另外四部多是郭先生从近年出土的帛书、竹简以及现存的其他相关文献中整理考证出来的,对于这几部文献能否成为儒家核心经典,笔者是有异议的。主要的疑问有两点:其一,郭先生对这几部文献的考证存在问题,猜测多于实证;其二,这几部文献即使确实存在,其本身的分量似乎不足以成为儒家核心经典。下面分别对这四部著作进行分析:

 

《子思子》。郭先生考证出《礼记》中的五篇文章《中庸》、《表记》、《坊记》、《缁衣》、《大学》,郭店竹简中的《穷达以时》、《鲁穆公问子思》、《五行》,以及《淮南子·缪称训》为子思著作《子思子》。关于《礼记》中的几篇文章,无论其考证是否可信,因已存在《礼记》中,姑置不论。对于《穷达以时》、《鲁穆公问子思》、《五行》之所以是子思著作,他从两个方面进行了考证。其一,根据竹简形制。他认为字体和形制是判断某篇是否属于一部书的依据,并引用李零先生的话说:“我们分析简文是否属于同一类,首先是靠字体和形制,而不是内容。学者说某篇与某篇属于同一篇或同一卷,常常是从内容判断,或虽顾及形制,但不问字体,这样的判断是没有根据的。”由于这三篇竹简的字体与形制与《缁衣》相同,而《缁衣》已被判定为子思著作(主要论据是《隋书·音乐志》所引沈约的话:缁衣出子思子),故此三篇也应该为子思著作。笔者认为,凭竹简的字体和形制,判断某些篇章属于同一类则可,属于同一部书则过于武断。因为在这批竹简中,《老子》与《太一生水》、《语丛四》也属于同一字体和形制,但没人会同意后二者也是《老子》一书的内容。其二,根据思想内容。其思路是,通过对比《穷达以时》与《说苑》等现存文献中的类似篇章,发现都是“孔子向子路阐述自己对陈蔡之厄的看法”,并且其体现的“命”的思想与《论语》中孔子的言论很相似,于是断定“《穷达以时》也出自孔子之口”,是子思所记载的孔子言论。又因为其另篇已考证《淮南子·缪称训》为子思的原创作品《累德》篇,而又对比《穷达以时》与《累德》,指出二者思想一脉相承,便断言:“子思在自己的著作中进一步阐述《穷达以时》之思想,可为《穷达以时》为子思所记、并出自子思书之佐证。”此种考证过程,有很多疏漏,首先,因《论语》中讲过与《穷达以时》类似的话,便断定后者为孔子言论,是很武断的。另外,即使《累德》确为子思著作,其与《穷达以时》思想也确有相似之处,那也不能断定“是进一步阐述《穷达以时》之思想”,看到两篇文章内容的相似性,便联想成是一篇在阐释另一篇,这种联想过于丰富了吧!况且考证文献性质不能全靠内容,这正是他引用李零先生的话所承认的。另外,即使该篇确实是子思在阐发《穷达以时》,又怎么得出“可为《穷达以时》为子思所记、并出自子思书之佐证”呢?我很难理解假如我阐发一篇文章的思想内容,就一定能说明该文章是我记载的,也有可能是当时别人书中记载的或广泛流传的,只是自己对其进行阐述而已。综上可见,郭先生对《子思子》一书的考证过程,联想过多,猜测多于实证,结论过于武断。[30]另外,郭先生所考证的《子思子》中有影响的内容,大都存于《礼记》,其他残篇断简,谈不上影响,自然不足以成为核心经典。

 

《公孙尼子》。此书在《汉书·艺文志》中著录为二十八篇,并说公孙尼子是“七十子弟子”,不过该书早已失传,公孙尼子其人在历史上也早已湮没无闻,但郭先生认为《韩非子·显学》中所说的“孙氏之儒”就是公孙尼子,并因此称他“卓然大儒,堪称一派”。郭先生推论的基点是断定公孙尼子是“孙氏之儒”,但这只是猜测,并无依据,据此再断定其是“卓然大儒”,更是猜测中的猜测了。至于其所谓《公孙尼子》之书,认为包括今本《礼记》中的《乐记》以及若干条佚文,但这也没什么特别重要的内容,而且《乐记》已在《礼记》中了。

 

《子车子》。关于孟子与子思的关系,因历史记载互异,一直争论不休。如认为是子思弟子,则年代不合;如认为是子思再传弟子,而许多汉代典籍中都说是子思弟子,又不能全认为记载有误。对于此矛盾,郭先生提出另一思路,认为有另外一个孟子字子车,与我们现在所知的孟子同名同姓,他是子思的弟子,他有一本书叫《子车子》,只是后来《子车子》失传了,而只有现在的《孟子》流传下来。他进一步认为郭店简中的《性自命出》、《成之闻之》、《六德》、《尊德义》、《唐虞之道》、《忠信之道》六篇,很可能就是《子车子》的佚篇。[31]我们认为,断定有一个孟子车,并无文献依据,纯属猜测,再断言几篇简文为孟子车所作,那便是推测中的推测。笔者个人感觉,郭先生可能是急于给这几篇竹简找主人,所以就灵机一动,构想出了子车子这个人。对于《子车子》这样一部毫无依据的书,实在不适合作为儒家核心经典。先秦诸子的生卒年,多有记载纷乱、前后矛盾之处,正需要我们以科学态度认真整理、研究,而不能采取“构想新人”的简单处理方式。

 

《内业》。郭先生认为:“《汉书·艺文志》儒家类有‘《内业》十五篇’,注曰‘不知作书者’。著名的管子四篇即《心术》上下、《白心》、《内业》,实为其佚篇。论者多以为此四篇为道家著作。其实,四篇虽多用道家概念,但价值取向却是儒家的,当然为儒家著作。”[32]断定管子四篇是《汉书》中记载的“内业”,不得不说是只看名字的猜测,而关于管子四篇的性质,学术界意见并不一致,如陈鼓应先生就认为是稷下道家而非儒家的作品,并编著《管子四篇诠释》一书来论证此观点。对于这样一部连是否儒家作品都存有争议的文献,其对儒家发展史的影响更可以忽略不计,编选为儒家核心经典,更是无从谈起。

 

通过以上分析可知,郭先生所定的这几部文献,大都是已经散佚或存在与否尚难确定的孔子后学文献。笔者认为,考证、研究孔子后学的著作,是儒学研究的重要任务,但将东搜西凑、甚至并没有完全搞清楚的资料编辑起来作为儒家核心经典,恐怕不妥,毕竟儒家核心经典是要面对社会大众的。

 

另外,关于儒家核心经典的编选标准,郭先生提出的标准是“究天人之际”、“成一家之言”,这也值得推敲。其一,“究天人之际”,意思是探讨天与人的关系,这并不能作为入选儒家核心经典标准,因为儒家是产生于礼崩乐坏的春秋末期,其关注的中心是礼乐、王道、道德秩序的恢复,而并没有将天人关系作为一个核心话题。孔子尤其不关注天及天与人的关系问题,翻开《论语》,提到“天”的,只有20多次,而提到“仁”则超过100次、“礼”超过70次。孟子、荀子的中心话题也是王道、仁义、礼乐等,而对于天的讨论很少,只是偶尔提及,尤其是荀子,其核心思想是“隆礼重法”和“化性起伪”,虽然有一篇《天论》,但通篇都在批判天与人的关系。如果以“究天人之际”为标准,我们实在看不出《论语》、《孟子》、《荀子》符合标准。如果真以“究天人之际”为标准,则董仲舒、乃至宋明理学的著作也应该纳入儒家核心经典,因为董仲舒就大讲讲人副天数、王道三纲可求于天,宋明理学挂在嘴边的就是天道性命。第二,“成一家之言”这种标准更为宽泛,打开《四库全书》子部儒家类,每一部书都是成一家之言,但并不都能成为儒家核心经典。

 

关于儒家核心经典的编选,夏乃儒先生提出了“新六书”的观点,主张在传统“四书”的基础上,再增加《易传·系词》和《广学记》(含《礼记·学记》、《荀子·劝学》)[33]。新六书内容确实很有代表性,且将《易传》、《礼记》、《荀子》等书中的经典篇章列入,与笔者的思路很接近,但只抽取单篇文章,内容上有些单薄,也有割裂全书、无法窥其全貌的弊端。所以,作为成系统的儒家核心经典,《易传》、《礼记》、《荀子》应该全书纳入,并且不能忽略《孝经》。

 

最近,梁涛先生提出了《论语》、《礼记》、《孟子》、《荀子》为“新四书”的观点,[34]这与笔者的观点比较接近,但是新四书漏掉了《易传》和《孝经》这两部非常重要的儒家经典,前者是儒家形上学的根本文献,后者则代表了儒家了基本孝道观,这两者对儒家来说实在是不可或缺。

 

三、儒家附属经典——六翼

 

除了核心经典“新六经”之外,儒家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开枝散叶,在不同层面、不同领域向纵深发展,产生了一大批有影响力的重要作品,它们思想丰富、富有哲理,已成为中华思想文化的宝贵财富,也是我们继承和弘扬儒家思想的重要思想来源,因此有必要在仔细区分的基础上,将这些经典也纳入儒家经典体系。

 

这些经典中,比较重要的大致有六类,代表了儒家思想在六个向度的展开

 

一是汉代以公羊学、董仲舒为代表的政治儒学;

 

二是宋明时代以二程、朱熹、陆九渊、王阳明等为代表的心性儒学;

 

三是以陈亮、叶适、颜元、戴震等为代表的实用儒学;

 

四是近代以来以康有为、陈焕章等为代表的宗教儒学;

 

五是以《弟子规》、《朱子家训》等为代表的通俗儒学;

 

六是近现代以冯友兰、牟宗三等为代表的现代新儒学。

 

由于这六类经典是在核心经典基础上生发出来的,是对核心经典及其义理思想的发展和丰富,借用《易传》“十翼”的说法,故称为“六翼”。不过儒家经典体系应坚持开放性原则,随着儒学的继续深入开展,不但可以增加新的部类,每个部类也可以增加新的著作,所以“六翼”以后也可能成为“七翼”、“八翼”等等。

 

(一)政治儒学经典

 

政治儒学指汉代儒学,是儒家学说与阴阳五行学说相结合,以天人感应为显著特征,为大一统政治服务的儒家思想体系,这类经典有三部。第一部是《春秋公羊传》,是儒生们借《春秋》文本发挥“大一统”、“三世说”、“拨乱反正”、“大义灭亲”等政治理论,为强化中央专制集权服务。这些学说虽然不符合史实,却很有创见,富有想象力。公羊学在汉代大显于世,近代公羊学复兴,成为维新运动的思想武器。第二部是董仲舒的《春秋繁露》,以阴阳五行为骨架,宣扬“天人感应”、“君权神授”、“王道三纲可求于天”的伦理思想,奠定了2000多年中央集权统治的理论基础。第三部是《白虎通》,由东汉官方确定的儒家神学思想的定型之作,同时掺杂了当时流行的谶纬思想。

 

(二)心性儒学经典

 

本文说的心性儒学,主要指宋明理学,是唐宋以来,儒家为应对佛教、道教的理论挑战,通过吸收佛、道心性思想,在挖掘儒家传统心性理论资源的基础上,而发展出的一套以探讨天理、心性等为主要内容的儒家思想体系。宋明理学是儒家思想在历史上最重大的发展成果,名家辈出、影响深远。陈寅恪先生说:“中国自秦以后,迄于今日,其思想之演变历程,至繁至久。要之,只为一大事因缘,即新儒学之产生,及其传衍而已。”[35]他说的新儒学,就是宋明理学。

 

宋明心性儒学发端于唐代的韩愈,其代表作《原道》首次提出儒家道统说,推尊孟子心性论,是宋明理学的先声。韩愈弟子李翱撰《复性书》,以性情为主题,试图建立起一种新的人性哲学体系,开了宋明理学的理论先河。北宋时期理学大盛,产生一批震铄古今的大儒,如周敦颐、张载、邵雍、程颢、程颐等,他们从不同方面对理学进行了深入探讨,建构了精致的理学思想体系。其中的经典篇章和言论,由南宋朱熹编选为《近思录》,是理学的重要入门书和必读书,另外还有《通书》、《正蒙》、《二程集》等经典著作。朱熹的《四书集注》,成为阐释理学的集大成式著作,是宋以后的儒学教科书。与朱熹同时稍后的陆九渊创立了不同于朱熹理学的心学思想体系,他的学说经明代王守仁继承发扬,成为宋明理学的一个重要派别,故二人合称“陆王”。陆九渊一生不注重著书立说,代表其理学思想的主要是《象山语录》,王的代表作为《传习录》、《大学问》,研究这三部著作,可以了解心学之精要。

 

­(三)实用儒学经典

 

心性儒学大都高谈天道性命,有空谈倾向,而忽略了儒学的实际效用,实用儒学可以说是对这种倾向的纠偏。实用儒学主张在儒学基本精神的指导下“修实政、行实德、建实功”,为民谋利,经国济世。实用儒学并非一个有明确学术传承的流派,而是对有类似倾向的学者思想的统称,从北宋时王安石的“新学”,到南宋永嘉、永康事功学派,再到明末的“实学”,都有一定的实用倾向。由于心性儒学的兴盛,实用儒学是作为异端和反动的面目出现的,其学术成就和影响力远不及心性儒学,但其思想却很有现实和启发意义,尤其是对于推动儒学和现代接轨,有较大的参考价值,所以将其单独列为一个部类。

 

实用儒学的学者大都不注重理论体系构建,因此系统性著作较少,归纳起来,重要的代表经典大致有五种:一是代表永康学派的《陈亮集》,二是代表永嘉学派的《叶适集》;三是明末黄宗羲的《明夷待访录》,具有启蒙性质的名著,被称为中国的“《人权宣言》”;四是清初颜元的《四存编》,猛烈抨击宋明理学家“穷理居敬”、“静坐冥想”的主张,主张“习动”、“实学”、“习行”、“致用”几方面并重;五是清代戴震的《孟子字义疏证》,通过考证训诂解释《孟子》中的“理”、“性”之说,批驳了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的理念,梁启超称此书“随处发挥科学家求真求实的精神,实三百年间最有价值之奇书”。[36]

 

(四)宗教儒学经典

 

儒学在宗教向度的开展,始于近代,是儒家思想走出传统社会,向现代转型的一个重要尝试。这方面探索的首要代表人物是康有为,他在借鉴西方宗教发展模式的基础上,第一次提出“孔子实为中国之教主”、“定孔教为国教”的主张,希望建立具有现代教会性质的“教部”、“教会”来作为儒家存在的实体,把儒家改造成现代中国的“国教”,并以此作为传承中华传统文化的载体。陈焕章是康有为孔教观最为忠实的践行者,也是最积极倡导采用基督教的教会化的方式,并综合本土宗教的因素来推行孔教的人。他于1930年在香港设“孔教学院”,自任院长,该院成立80余年,至今仍在香港有较大影响,成为海外继承和弘扬儒学的重镇,使孔教在香港与伊斯兰教、基督教、佛教、天主教和道教并列,成为六大宗教之一。儒家思想的宗教化开展,在那个反对传统、打倒孔家店、高举民主科学的年代,给人以复古、顽固、守旧的印象,但经过百余年的沉淀和反思,儒家宗教化特别是儒教问题在近年来再次成为热门话题,足见这一倾向有其合理性及重要意义。宗教儒学的经典著作,包括康有为的相关文章,如《请尊孔圣为国教立教部教会以孔子纪年而废淫祀折》、《以孔教为国教配天议》、《中华救国论》、《孔教会序》、《陕西孔教会讲演》等,可编成《康有为孔教论集》;另外有陈焕章的《孔教论》。

 

(五)通俗儒学经典

 

儒学不仅仅只是学说、理论,在古代它就是活生生的生活方式,是行为规范。《论语》、《大学》,从修身齐家,到正心诚意,都是对为人处世、自我修养等方面的切实指导。可以说,儒学如果不去实践,就失去了其本身的价值。因此,对于如何按照儒家的方式修身养性、为人处事乃至齐家治国,形成了一大批通俗性的经典,由于其内容比较浅显易懂,实用性强,因此影响很大,流传很广。

 

这些经典中,最著名、流传最广的是《弟子规》,它萃取传统儒家经典关于日常生活行为规范的精华,作为童蒙教育的教材。近年来随着国学热,《弟子规》也成为许多人教育孩子的首选。除此之外,《朱子家训》、《曾国藩家书》等家训类著作,也是儒家思想在治家方面的具体实践,尤其是前者,一度成为童蒙必读课本;曾国藩被称为古今第一完人,无论其修身、治家、事功都是儒家的典范,其家书很有示范意义。另外,明代晚期著名思想家、哲学家吕坤的《呻吟语》是一部探讨人生哲理的笔记合集,该书立足儒学,积极用世,关乎治国修身、处事应物,言简意赅,洞彻精微,影响很大,有现代学者誉其为“古今罕见的修身持家治国平天下的指南性书籍”,先后被翻译成二十多个国家文字出版发行,在中国政治、哲学等多个领域均产生了深远影响。另外就是《菜根谭》、《围炉夜话》、《小窗幽记》,以儒家思想为依归,融处世哲学、生活艺术、安身立业为一炉,富于格言警句,短小精悍、文辞优美,含义深邃,被称为处世三大奇书,自问世以来传诵不绝。

 

(六)现代新儒学经典

 

现代新儒学指是指新文化运动以来,一批学者坚信中国本土固有的儒家文化和人文思想存在永恒的价值,谋求中国文化和社会现代化的一个学术思想流派。根据一般归纳,现代新儒学已经历三代,第一代是1921年至1949年,代表人物为熊十力、梁漱溟、冯友兰、贺麟等;1950年至1979年为第二代,代表人物为方东美、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等;第三代是1980年至今,代表人物有成中英、刘述先、杜维明、余英时等。现代新儒学不像康有为、陈焕章那样将儒学复兴付之于社会实践运动,而是局限在纯学术研究,但在儒学义理的新发展、儒学与西学的汇通、儒家思想与现代社会接轨等方面也产生了一大批经典著作,如梁漱溟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乡村建设理论》,熊十力的《新唯识论》语体文本、《读经示要》、《十力语要》、《原儒》,贺麟的《儒家思想的新开展》、冯友兰的《贞元六书》,张君劢、唐君毅、牟宗三、徐复观曾联署发表的《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牟宗三的《心体与性体》、《政道与治道》、《道德的理想主义》等等,可以说新儒家已成为儒家思想史上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结语:儒家经典体系的意义及应用

 

“新六经”与“六翼”一起,构成一个完整、科学的儒家经典体系。这个体系,有纲有目,有心有翼,“六经”是根本,是核心,坚如磐石;“六翼”是开拓,是丰富,海阔天空。“六经”醇正而深邃,“六翼”丰富而绵久;这一体系既抓住了儒家核心思想,又兼顾儒家在不同向度的开展,通过这个体系,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开放、包容、博大的儒家新形象。

 

新的儒家经典体系为儒家向社会推广、展示儒家思想的风采与价值、进行文化交流打开了一扇窗口。凡学儒家,“新六经”为首要必读之书,新六经读通了,读熟了,整个儒家思想的精髓就把握住了。学习“新六经”,用力少,收获大,“新六经”规模适中,除《荀子》、《礼记》各9万余字,篇幅稍长外,其他各书,都比较精炼,言简义丰,语言也较为流畅,稍微注释,一般人便可读懂。如果“新六经”也嫌太多,还可以精选其中的经典篇章,编集“新六经精华”之类的读物。其次,如果在学习完“新六经”,想进一步学习和了解儒家思想的发展,则根据兴趣,选择学习“六翼”中的相关内容。

 

附表:儒家经典体系

 

 

 

六经


六翼


论语、易传、孝经 礼记、孟子、荀子     

政治儒学                    


春秋公羊传、春秋繁露、白虎通


心性儒学


原道、复性书、近思录、通书、正蒙、二程集、四书集注、象山语录、传习录(附大学问)


实用儒学


陈亮集、叶适集、明夷待访录、四存编、孟子字义疏证


宗教儒学


康有为孔教论集、孔教论


通俗儒学


弟子规、朱子家训、曾国藩家书、呻吟语、菜根谭、围炉夜话、小窗幽记


现代新儒学


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乡村建设理论、新唯识论语体文本、读经示要、十力语要、原儒、儒家思想的新开展、贞元六书、为中国文化敬告世界人士宣言、心体与性体、政道与治道、道德的理想主义


 

 

参考文献:

 

1、《十三经注疏》,中华书局1980年版。

2、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华书局1983年版。

3、郭沂:五经七典——儒家核心经典系统之重构,《人民政协报》2006年12月18日、2007年1月15日连载。

4、姜广辉:重新认识儒家经典——从世界经典现象看儒家经典的内在根据,载《中国哲学》第23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10月出版。

5、夏乃儒:儒学的现代重构,《文汇报》2014年3月10日,第12版。

6、刘彬:《帛书〈要〉篇校释》,光明日报出版社2009年版。

7、杨朝明:《孔子家语通解》,齐鲁书社2009年版。


注释


[①] 章学诚:《校雠通义·原道第一》,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

[②] 龚自珍:《龚自珍全集》第39 页,上海人民出版社1975 年版。

[③] 姜广辉:重新认识儒家经典——从世界经典现象看儒家经典的内在根据,载《中国哲学》第23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1年10月出版。

[④] 刘师培:《经学教科书》,陈居渊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年版,第19页。

[⑤] 朱  熹:《朱子语类》,岳麓书社1996年版,第1626页。

[⑥] 杨伯峻:《春秋左传注·前言》,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5-16页。

[⑦] 李祥俊:王安石的经学观与经学解释学,《中国哲学史》2002年第4期。

[⑧] 王国维:与友人论诗、书中成语书(一),见《王国维遗书》(一),上海古籍书店1983年版。

[⑨] 《论语·阳货》

[⑩] 《论语·季氏》

[⑪] 《论语·子路》

[⑫] 《论语·八佾》

[⑬] 《毛诗注疏·序》

[⑭] 张海燕:《中庸》引用《诗经》的情况比较分析,《文学教育》2012年第13期。

[⑮] 《孟子·滕文公上》

[⑯] 《孟子·尽心下》

[⑰] 刘彬:《帛书〈要〉篇校释》,光明日报出版社2009年版,第15—16页。

[⑱] 此例证引自《读懂周易》前言,作者鲁洪生,中华书局2008年版。

[⑲] 《北史·儒林传上》

[⑳] 《通典·选举三》

[21] 《旧唐书》卷一百九十

[22] 清·焦循:礼记补疏序,载《清经解续编》,凤凰出版社2005年版,第8778页。

[23] 郭沂:五经七典——儒家核心经典系统之重构,《人民政协报》2006年12月18日、2007年1月15日连载。

[24] 同上,以下所引不再详注。

[25] 杨朝明:《孔子家语》的成书与可靠性研究,见《孔子家语通解》一书前言,齐鲁书社2009年版。

[26] 郭齐勇:现代新儒家思想论纲,《周易研究》2004年第4期。

[27] 梁启超:《梁启超全集》,北京出版社1999年版,第1256页。

[28] 陈焕章:孔教论,载《民国丛书》第四编,上海书店1989年出版。

[29] 孙景坛:儒学与儒教分离论,《中共南京市委党校学报》2013 年第2 期。

[30] 郭沂:子思书再探讨――兼论《大学》作于子思,载《中国哲学史》2003年第4期。

[31] 郭沂:五经七典——儒家核心经典系统之重构

[32] 同上

[33] 夏乃儒:儒学的现代重构,《文汇报》2014年3月10日,第12版。

[34] 梁涛:“新四书”与“新道统”——当代儒学思想体系的重建吗《北京行政学院学报》2014年第3期。

[35] 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三联书店2001年版,第282页。

[36] 梁启超:《清代学术概论》,天津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217页。

 

责任编辑: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