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必萱】难忘的箫声

栏目:散思随札
发布时间:2015-03-21 15:0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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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必萱

作者简介:范必萱,女,贵州贵阳人。毕业于华南理工大学计算机专业。曾任科研单位技术员、杂志社编辑、行政机关公务员。退休前就职于安徽省审计厅(正处级),高级审计师,注册会计师。一九九八年提前退休,担任蒋庆先生的学术助理。出版有《月窟居笔记》。


 

 

《月窟居笔记》之十八:

难忘的箫声

作者:范必萱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原载于《月窟居笔记》(范必萱 著)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年七月初一日壬戌

           耶稣2015年8月14日

 

 

 

在阳明精舍的日子里,我时常听到悠扬的箫声,有时是在晴朗的月夜,有时是在细雨绵绵的傍晚,有时是独奏,有时是合奏,总之,那不绝如缕的箫声洋洋盈耳,时而畅快,时而苍凉,时而含蓄深沉,时而如泣如诉,总是那么扣人心弦,那么令人难忘!

 

2002年春季,是我在阳明精舍第一次听到箫声。那天夜晚,月朗风清,北辰到月窟居通知我去性天园赏月,并说蒋先生让我带上录音机。我猜想可能是北辰要向蒋先生问学,于是匆匆赶到性天园。圆丘中央,已经摆好了几张凳子。我将一只“索尼”牌小采访机放在中间的方凳上,做好录音准备。这只采访机是朋友送的,有些陈旧,但在当时,也算得上是精舍开展活动的主要设备之一。蒋先生要我当他的学术助理,其中一项任务就是对他们谈学论道的内容进行录音,然后将内容整理成文字。这是我第一次操作这部录音机,有些紧张,担心操作不好,影响录音效果。

 

蒋先生和北辰还没有到来,我在性天园一边散步,一边等候。夜幕初降,远处传来杜鹃的啼叫。这是乍暖还寒季节,可是中国文化还处在冬天。儒家学者们力图复兴中国文化,需要有破冰的勇气。但愿他们忧国忧民的情怀能感召更多的有识之士,犹如这泣血的杜鹃鸟,让漫山遍野开出鲜红的杜鹃花来……

 

听见俟圣园的门响,蒋先生和北辰从里面走出来,他俩在性天园漫步片刻,蒋先生让我到明夷堂去取两支洞箫。我纳闷了:不是要谈学论道吗?怎么拿来洞箫?难道我带的录音机成了多余?没等我问话,蒋先生就说了:“今天在正式谈学问之前,我们先来吹奏几曲洞箫。梁漱溟先生说过:‘什么是中国文化?中国文化就是礼乐文化。所以音乐是儒家文化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从三代圣王到孔子都非常重视音乐,因为音乐通过其艺术美感所起到的教化作用,是其它方式不能取代的。《乐记》说:‘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乐由人心生,感人至深,可以移风易俗,化成天下。以后在阳明精舍,要倡导礼乐教化。我们就从今天开始吧!”说着,便和北辰选好曲子,吹奏起来。我以前知道蒋先生自幼喜爱音乐,会拉胡琴、手风琴、弹吉它,可是不知道他还会吹箫。

 

这天晚上,蒋先生兴致很高,他与北辰先是合奏,然后又分别独奏。万籁俱静,但我感到自己不是这里唯一的听众,性天园的花草树木都在倾听呢,就连那只远山的杜鹃也不再啼鸣,它是不是也在陪我一起倾听这悠扬的箫声呢?

 

他们所吹奏的那些曲子我虽然耳熟,却说不出曲名,不过我敢肯定,自己已经深深地沉浸在乐曲的美妙之中了。

 

几曲终了,开始问道。北辰请益,蒋先生回答,我录音。那天问道的内容是“儒家的宗教观”。一直谈到子夜。

 

这是我在阳明精舍接受儒家礼乐文化熏陶的第一课。

 

以后,在阳明精舍,时常可以听到箫声绕梁。渐渐地,我对《梅花三弄》、《阳关三叠》、《苏武牧羊》这些曲子也熟悉起来。在婉转悠扬的箫声中,我收获的不仅是洗耳,更是洗心……

 

若干年之后经历的一次听箫,更使我明白,箫声绝不是单纯的音乐,它还具有穿透恐惧、感召心灵的巨大力量。

 

那是2008年夏天的一个夜晚,大雨磅礴,雷电交加。遇到这样的天气,村里为安全起见,采取了拉闸停电的措施。我立即停下案头的工作,打着手电上了床,躲到蚊帐里等待暴风雨的结束。窗外,一道道闪电划破夜空,门前的竹子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黑压压的影子扑到白色的院墙上,好似群魔乱舞;窗户的玻璃被雷声震得“喳喳”直响,好像随时都有可能被震碎;雷声一阵接着一阵,有时像是从远处滚来,有时又像在屋顶炸开,……我的心被闪电和雷声紧紧牵动,几乎喘不过气来……

 

在疾风骤雨中度过了漫长的一个多小时之后,雷声渐渐减弱,雨点变小,只有狂风停不下来。村里没有送电,四周仍然一片黢黑。黑暗中,我只期盼光明早一刻到来,驱走暴风雨留下的孤独与恐惧!

 

我依旧端坐在床上,忽然,耳边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箫声!我心里一惊,不会是听错了吧?立即坐到床边,再仔细听听,的确是箫声,是从性天园方向传来的箫声。我顿时振奋起来,是谁在我孤独无助的时候,用箫声送来了这般慰藉?我猜想,可能是米湾!

 

米湾是蒋先生在西南政法学院任教时的学生,应该是蒋先生最早的学生了,他到精舍已居住多日,几乎每天都能听到他的箫声。但是此时的箫声和以往大不相同,它是直入内心的力量。箫声引出了陈师的孩子小福德,他跑到院子里大声唱了起来。尽管他唱的调子与箫曲大相径庭,而且歌词也是他自己编的,但我还是从那稚嫩的嗓音里听出他发自内心的喜悦!紧接着,陈师傅一家人都出来了,他们在院子里大声说话,看来他们也是被箫声引出来的。

 

是啊,在这个闪电雷鸣狂风暴雨之后的夜晚,我们所听到的箫声,带来的不仅有内心的舒缓,还传达着心灵的慰藉!

 

第二天早上,我说起昨晚雨后的箫声,感激那个吹箫的人。果然是米湾!我当时没有听清米湾吹的是什么曲子,其实,是什么曲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那特殊的情景中,箫声给我们带来的特殊感受。那是天籁之音,是大自然的箫声!这世间,还有什么样的声音能比大自然的箫声更令人震撼呢?

 

几天之后,米湾回北京了。不久,汝清陪同贝淡宁先生来访,聊天时,我向他们讲述了这段经历。

 

数天后的一个夜晚,这里又遭遇到一场雷雨。第二天早饭前,我在桂竹园遇到贝淡宁先生。一见面,贝先生就风趣地对我说:“昨晚的雷雨真厉害,我一直躲在被子里,等候那雨后的箫声……”说罢,我们都笑了!

 

箫声,从此以后在我的生命里已不再是一般的音乐,它带给我的是一段难忘的经历,是一次无法言表的心境……

 

2013年12月23日写于合肥静心斋

 

责任编辑:葛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