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神秀、六祖、阳明先生谈修身

作者：李兆弘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年五月十四日丙子

           耶稣2015年6月29日

神秀与六祖最有名的故事想必大家都听过，请原谅我的啰嗦，简略再讲一次。五祖弘忍为了考察接班人，出了一道题目，要求每人做一偈子。神秀口占一偈，云：

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常拂拭，莫使惹尘埃。

六祖惠能识字不多，听完之后，他让别人帮他交了作业，这便是流传千古的偈语：

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

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该。

听着莫不叹服，就是靠着这20个字，惠能成了六祖。

就像所有人一样，我初看到这两首偈语，感觉醍醐灌顶，惊为天人，直令人击节赞赏。惠能佛学修养至高，明显高于神秀一大截，什么都没有了，哪里来的尘埃呢。

据说惠能是靠《金刚经》得道，《金刚经》的核心大概就是以下这句：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雾又如电，应作如是观。（这句话被现今投行研究员都用烂了，就不多说了）。

空即是色，色即是空，无色无空，无空无色。

意味悠长不足以形容！

慢着，让我们先抛开高深佛法，假设我作为一个刚入行的沙弥，读到这两首，我该如何进行修炼呢。请注意，我是刚入行的小沙弥。我想我会突然变得：懵！傻！痴！呆！

一切有为法都没有了，那我的修炼算什么，我每天青灯古佛，早课晚课的做什么。基于我最坏的恶意，我会什么都不做，每天吃好喝好，因为我做了也是白做，需要的只是突然哪一天，一道闪电过来，不偏不倚击中了我，突然间我就开悟了。当然还有一种叫当头棒喝的方式，就是请人给我一棍子。连六祖惠能大字不识几个的都能开悟，为什么我不能。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 （其实后面还有两句）。喝酒吃肉也是修行。

事实上，以上的情景假设并没有出现，因为你学！不！来！还有个佛门案例：有一年天气很冷，大家都冷的受不了，惠能（还是其他一位高僧）把佛像撕下，包在自己大腿上御寒，此大不敬行为好像没有引起什么佛祖震怒，惠能好像没事人一样。一位兄弟看见了，心想这都行，也去撕下佛像来包大腿，结果，结果，大腿烂了。

唉，同人不同命啊。

佛家的解释为，惠能是心空，是真空，这位兄弟则还没到这个境界，是假空。但什么时候，有什么法门能到真空、顿悟的境界，没人告诉你。相反有一个声音在你耳边，不停的响起：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多么痛的领悟！

对于所有坚持修行的人需要多大的精神，才能去践行，能顿悟能开示的，的确都是圣人。

而我们不是圣人，我们是凡人。

虽是凡人，我也想修炼自己，但是从佛法上看似乎没有途径，至少没有明确途径。

看看其他领域的圣人是否有参考意义。立志做圣人，并终成圣人的阳明先生，给了一个明确的修行方案，就像上学一样，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按照他的方案，有恒心的话，有很大概率成为圣人，或至少是一个修养功夫很高的人。“教人为学，不可偏执一隅。初学时心猿意马，栓缚不定，其所思虑，多是人欲一边，故且教之静坐息思虑。久之，俟其心意稍定，只悬空静守，如槁木死灰，亦无用。须叫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则无时而可间”。

安静后，再来自我反省检查。省察功夫是关键，且要坚持，“省察是有事时存养，存养是无事时省察。”自我反省与存心养性就结合在一起了。

为了更明确的说什么是“小学”、“中学”、“大学”。他在另一封信中更指出了三个阶段：“大学”，尽心、知天者，就像一个能跑马拉松的青年；“中学”，存心、事天者，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小学”，修身者，就像襁褓之中的婴儿。

同时阳明先生严肃告诉大家：我们用功应该是一步一步来，先专心致志从修身做起，这就是尽心、知天之始”。小学学好了才能上中学，进而大学。

回过头来，我们再来看看这两首偈语，一个是时时常拂拭，一个是直接到空，从佛法而言，六祖更加高深，哲学内涵也更加丰富。但某种意义上又带有一定的神秘主义，空谈主义，令大多数人不知所措。后来的禅宗故事中处处机锋，外人完全不知所云，虽然高深隽永，但另一方面也显得晦涩艰深。

我等凡夫俗子如想要实践起来，相反神秀的更容易理解，也更容易做到，更容易指导日常行为。尽管偈语有些粗糙，有些质朴。

也许这就是儒与释的区别。一个更重实践，一个更重顿悟。如果我是小沙弥，我想还是先学神秀的好，直接学六祖，大腿都会烂。

李兆弘

二零一五年六月二十八日家中

责任编辑：葛灿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