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进】魔鬼甲午夜访北大校长

栏目:依仁游艺
发布时间:2015-07-03 15:4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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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

作者简介:王进,西元1974年生,贵州思南人,哲学博士,现为贵州师范大学历史与政治学院副教授、贵州阳明文化研究院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经学与中国传统政治哲学、晚清思想与政治、西方古典政治哲学等。曾在《哲学研究》、《孔子研究》、《古典研究》(香港)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四十余篇。



魔鬼甲午夜访北大校长

作者:王进(贵州大学哲学系副教授)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年五月十八日庚辰

耶稣2015年7月3日

 

注:这是一篇写于去年(甲午年,西历2014年)的旧稿。其所论所指之实事,已然成往事,然事之意义,或可未去亦。特别是联系到目前美国同性恋的问题,或可借鉴。文章采小说体,或可未合流行的思想表达形式,也请见谅。兹特奉献于此,权博诸君一笑耳。

 


时间已近凌晨,北大校长刚刚开完一个会议回到办公室,疲倦地跌坐在沙发上。尽管外面大雪飞扬,但还是感到浑身燥热,口干舌燥,拿起茶杯,殊不知里面只有杯底水,无可奈何,也只有仰脖子将就了。唉——


 “想不到您也很忙啊。”一个软软的声音突然想起。


校长吓了一跳,抬头一看。面前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身披雨衣的人。


尽管不是政治家,但校长还是镇定有余,但眼角的余光还是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门。门还是关着的。


“您不用奇怪,我是魔鬼,曾经无数次引诱过你的。”魔鬼说,“你也不用害怕,世间把我描绘的很坏,但其实,我引诱约伯也还是经过上帝的同意的。你这样忙,看来习主席号召的领导干部应该多背着手、踱踱方步、多思考大问题的工作方法又该付诸东流了。”


“哪里哪里。想不到你老人家还光临寒舍,有失远迎,实在失敬。”校长欠身寒暄。


“这你就不用客气了。我是魔鬼,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去,哪里谈得到‘远迎’呵。呵,话说回来,即使你知道我要来,你敢‘远迎’我吗?——北大校长远道迎接魔鬼?!全国人民不骂死你才怪呢。”


“呵呵。”校长尴尬地笑了,“老先生坐近点烤烤火么?”


“好的。钱钟书说我‘烤火不暖’、‘曾在火炕上坐了三天三夜,屁股还是像窗外的冬夜,深黑地冷……’。这倒不假,不过,有时我还是喜欢烤火的,并不是因为火的温暖,而是因为明亮的火光让我想起以前我在上帝身边的美好日子。想来你应该知道,我堕落以前是最聪明又最美丽的天使长。”


“哦,哦——。”


“不需要客气。我想您虽然是物理学出身,但曾经留学海外,想来对于我的身世多少也了解一点。”魔鬼一边说,一边揉着眼睛。


“老先生眼睛不舒服么。需要我找个医生么?”


“这倒不必了。主要是因为我刚才进北大和你办公楼的时候,想不到你们的灯光这么亮,搞得我的眼睛很不适应。记得有位哲人说过,纯粹的光明就是纯粹的黑暗,真理往往——哦,我老是记住你是‘大学校长’特别是‘北大校长’而搞忘记你是学理科的了,与你谈起了思想——是不是电价降低了?要么是北大不在乎电费了?”


“这——,天气寒冷,先生喝杯热茶怎么样?暖暖身体。”


“好的。虽然我习惯喝咖啡,不过我今天还是尝尝你们的茶吧。你们中国的知识分子喜欢把我搞成普世的,但其实我还是喜欢咖啡。我的生活方式也欧美化了,尽管我最早的出身也是亚洲世界。”


“先生今儿怎么想到寒舍来了?”


“哦,上一次造访钱钟书,是因为应酬了半个晚上,多喝了几杯酒,醉眼迷离,本来想回到我的黑暗的寓处,不料错走进了他的屋子。但今儿可不是这样,我是顺道造访你的。”


“哦,先生顺道?敢情先生还记念着我。先生是到北京访友么?”


“也谈不上访友。主要是因为您们的燕京学堂在我们地狱也引起热烈讨论。一大群鬼儿一天争吵不休,搞得我有点心烦。也就顺便了解了一下。这一了解,就特别关注刘小枫。这个人儿有点儿了不起。说实在的,我谁都不害怕,就是有点担忧他。他好像特别了解我。你认识他么?”


“我刚到任上,还——”


“看来你们不相识。我听说他以前读的是神学学位,这就让我有点担忧,我的很多计划可能要因为他而破产。于是我就想造访一下他。到了人大,发现他气定神闲地在读乐谱,就不忍心叨扰他。于是就转到清华去看了一下正在修建的苏世民书院工地,又顺便办了一点公事,——你应该知道,我也有许多事情需要办理的。我以前还比较劳累,老是与上帝争夺灵魂,但现在不同了,几乎不用付出就是大大的收获,人们已经不关心灵魂了,不关心其实是堕落的表现。但是这反而有点累,因为太多的堕落灵魂让我也承受不了。尤其要命的是,现在的灵魂稀烂,根本不成形状,不像以前,多少还捡拾得起。这还罢了,关键的还是污秽不堪,恶臭难闻”,说到这里,魔鬼不由自主地用手在鼻子前晃动,仿佛那腐臭的东西就在面前一般,“唉——世道不同了,我的地狱也受到影响啊。——这一来就不知不觉地到了晚上了。看到你的房间灯还亮着,于是就顺便进来坐坐。——应该不会打扰你吧。”


“哪里哪里。我也想和老先生聊聊呢。——想不到老先生说得一口好京腔。要不是看到先生本人,如果单纯听口音,我还以为你是老北京呢。”


“这倒没什么。入乡随俗嘛。为了勾引灵魂,我会幻化成各种形状,口音也会千变万化。——唉,想起从前,那是多么的幸福。那个时候世界上没有方言,都是一种语言,我的工作就比较轻松。后来以为巴别塔的缘故,上帝一怒之下变乱了大家的语言,使得方言众多。搞得我现在必须学习各种语言,相比之下,工作就比以前劳累多了。唉——,大家都难啊。”


“哦——。想不到老先生也关心敝校燕京学堂计划。这是让我完全没想到的。先生喝茶。”


“谁不关心呢。我的地狱里一天就是这个话题。”魔鬼接过茶,送到嘴边,停住了,末了干脆放下茶杯,继续说,“想来你应该知道,你北大的许多人也到了我那儿的。他们在那里也还是喜欢扮演抛头露面的公知角色,搞得我那里也很不安宁。这不,我也要经常跑出来透透气儿。”


“在下很想听听老先生的高见。望蒙不弃,多多赐教。”校长双手拳拳。


“唉——”,魔鬼长叹一口气,“说起来话就长了。”魔鬼拿起桌上的茶杯,深深地呷了一口,正欲继续,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转换了话题,“刚才说到公知问题,我正想请您帮个忙呢。”说毕望着校长。


“老先生但说不妨,毋需客气。”


“现在网络不是流行公知、大V吗?比如有个叫什么、什么‘张叫’的教授,听说粉丝高达千万。听说北大前段时间也被一个大V公知的言论所困扰,还打起了官司的。”


“哦——”校长长叹一口气,“唉,先生,你说的什么‘张叫’?这个名字有点……是不是?——哦,我想起来了。”


“哦,”魔鬼用指头敲打着脑袋,“具体我也记不十分清楚,——你不要以为我的记忆就是不会出错的,其实我也有点老态了。——我的那帮小鬼们看了以后羡慕的不得了,觉得这样引诱灵魂远比变换模样和学习语言快捷轻松多了,那帮到我那儿的前世公知们也纷纷应和,纷纷吵着要安装电脑,连接网络。我起先不理,殊不知他们搞起了什么罂粟花革命,一天吵得我心烦。——你可能不知道,我那里漆黑一团,根本辨不清形象。要知道,黑暗中的喧哗吵闹远比在明亮中更加令人心烦,甚而有点恐怖,所谓的‘阴森恐怖’是也。于是我就满足了他们的意愿。谁知道地狱里的黑暗太深重浓郁,渗透一切,搞得他们的电脑老是‘黑屏’,有时甚至根本开不了机。——您看可否帮个忙,解决解决这个问题。”说罢欠身拳拳,“拜托老兄了”。


“这——”,校长面有难色。


“你也不用担心,别忘了我是魔鬼。我可以以课题研究的形式帮你的。”


“哦——。想不到老先生见多识广啊。对咱们中国的情况如此了解啊。”


“校长过奖了。其实呢,我也不过只是在顺应潮流而已。了解贵国,认识尊邦,大势所趋,时代潮流。老实说,我现在大部分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这个方面。”


“依先生之意,难道欧美就可以不再关注了。”


“我早就高枕无忧了”,说到这里,魔鬼压低了声音,身子稍微前倾,凑近校长,神秘地说,“不瞒老兄,我在那边成功地培养了一批代理人。他们成功地代替了我的位置。根本不需要我劳心劳力了。哈哈。”说毕得意地往后一靠,一副心旷神怡、踌躇满志的样子。可能是太兴奋的缘故,居然伸出手来问校长,“老兄可否给我一颗烟抽抽?”


校长找了一半天,最后只有在垃圾箱里看到一颗皱巴巴的。校长面露难色。


“没关系。”魔鬼乐呵呵地接了过来,“嗤”地一下在烤炉上点着了火。望着校长惊愕的表情,魔鬼一笑,“你们的知识太多而发达了,反而忘掉了常识……”


“老先生。恕在下不敏。你适才所言之‘代理人’?——”


“哦”,魔鬼吐了一个烟圈,一个指头在空中点着,“你千万可要保密哦。”


校长赶快凑近魔鬼。


“就是——欧美大学里的知识分子。”魔鬼压低声音说,说毕得意地笑了。


“这——”,校长惊愕不已,身体也挺立起来,还差点站立起来。


魔鬼狡黠而得意地笑了,“呵呵呵,这你就不懂了吧。”看着校长一头雾水的样子,魔鬼眯着眼睛笑望着校长,“看了英国女王关于同性恋的法案没有?这项法案被称为《21世纪联邦大宪章》,旨在反对人们歧视同性恋行为。法案中表明:‘无论是性别歧视、种族歧视、人种歧视、宗教歧视、政治信仰还是其它任何形式的歧视行为,我们都难以宽恕。这些其它形式的歧视行为就包括对同性恋的区别对待。’哈哈~。上帝,你,呵呵——”


魔鬼继续说,“上帝惩罚同性恋,认为同性恋是末世社会的表现。呵,现在呢,在我可爱的欧美知识分子的推动下,呵呵——嘢——”魔鬼夸张地做了一个V手势,“钱钟书说‘我是可爱的女人、可亲信的朋友,甚至是可追求的理想’,这‘可追求的理想’说得好,其实还可以加一句,‘我还是动人的观念和思想’呢。”


校长若有所悟。


“唉——”,魔鬼突然一声叹息,低沉而悠长,随即把烟头熄灭。望着校长。


“先生想起什么伤心事么?”校长被魔鬼情绪的迅速转变而有点吃惊。


“唉——”,魔鬼又是一声叹息,根本不看校长,而是自顾自地说开了,“当欧美的知识界在我的面前像患了白叶枯病的水稻那样大片倒伏的时候,我内心还是有点疼痛。最后只有来到中国。我原以为,唉——,今年六月,我去了您们的一间大学。变化成一名大学生,想去听听该校一个研究中国历史的有名教授的课,因为我对中国历史感兴趣,就象德国前总理施密特那样。在校园游荡的时候,刚好碰到这位教授。我看他往历史系——现在好像改名叫什么‘历史文化学院’,还加了个括号,叫什么‘旅游学院’。给人的感觉就是历史的价值就在于提供旅游资源而已——话说回来,我看他往历史系大楼走,腋下夹着一本《朱熹的历史世界》,沿途许多学生对他很恭敬,就心想我真的来对了,他真的是有名望有学识的历史教授。于是我走上前去,想与他交流交流,我假装着不了解他的样子问他,老师,你是做中国历史研究的吗?他笑眯眯地有点怜爱地望着我,说,不,准确说,我做‘汉学’研究。”说到这里,魔鬼目光悠长。这令他看上去一点也不像魔鬼。


“哦——”,校长高兴地说,“汉学我知道,这是我们准备重点开展——”


还没等校长说完,魔鬼就打断了他的话,自言自语地接着刚才的话说,“我有点吃惊。就顺势祝福他‘祝老师将来获得唐奖汉学奖’,他赶快谦虚而虔诚地笑着说,感谢你的鼓励,老师一定好好努力。真的是时代变化太快了。使我老是产生一种时空错位感,虽身在中国,却老是觉得在欧美。——听说你们请了一位海外大师?”魔鬼突然停住而发问。


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校长一时没有反应过了,支支吾吾了一会,“您老先生说的是?”


“我看李零的文章说你们请了一位海外儒学大师。好像李零对你还有意见,说什么因为这位大师的缘故,搞得他们现在都没有地方工作?”


“这——?”


“没关系的。据谣言说你们中国的大学想办成欧美大学的分校,譬如说北大的文科就要办成哈佛大学的哈佛—燕京学社的分部?这是真的么?”


还未等校长回应,魔鬼突然弹跳起来,仿佛坐椅瞬间导了电一般。吓得校长一下子僵住了。


“完了,完了,完——”,魔鬼连呼三声,当说到第三个“完”的时候,却又突然之间打住了,敛气屏息,伸出一个指头,面对校长轻轻地摇了几下。校长心领神会,也赶快屏住呼吸,睁大眼睛盯住魔鬼。魔鬼垫着脚尖,蹑手蹑脚地向门走去。——魔鬼可能瞬间搞忘记自己是根本没有重量的“鬼”了。


魔鬼轻轻地走到门边,小心翼翼地透过猫眼望着外面,悄悄地舒了一缕气息,转过身来。校长正欲发问,谁知魔鬼又是手指轻轻一摇,示意校长依然默不着声。魔鬼又蹑手蹑脚地走向窗前,轻轻地缓慢地掀起窗帘的一角,低着头望着外面,后来再慢慢地把窗帘一点一点地掀开,垫着脚尖左右搜寻着外面。——最后,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如释重负。校长也禁不住出了一口长气一般。


“敢问先生——”,待魔鬼坐定,校长怯生生地问。


“唉——”,魔鬼又是一声长气,“你看,你看,我差一点坏了你校长大人的大事。唉,幸好,幸好——,幸好啊——”


“先生——”


“你看我,你看我,还是聪明绝顶的魔鬼呢。”魔鬼连连用手敲打自己的脑袋。


突然,魔鬼头一抬,两手一摊,声音高亢,“与北大的校长说话,我怎么能够用汉语,还是地道的北京话呢?我,应该用英语才对啊!要是传出去了,岂不贻笑天下,你们的知识分子不骂死你才怪呢。北大的校长讲汉语,尤其是与我这个老外。这太不像话了。这不是与正在建设世界一流大学的北大相违背吗?幸好,幸好,没有人听到啊。上帝,感谢您。——难怪你前面夸我北京话说的地道,敢情你不是在讽刺我吧?——哦,我要走了。


“你老——”


“不要客气。我会经常来的。反正夜也深了,我也不需避嫌了。麻烦你开一下门吧。免得穿越房门消耗我的精力。”


校长打开房门,还未等他开口送别,魔鬼就随着一股寒风消失在夜的深黑之中了。

 

 


责任编辑:梁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