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的日常:刘正平揭秘孔门真实的生活状态
作者:刘正平
来源:凤凰网综合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七月初四日乙丑
耶稣2015年8月17日
如果以普通人的视角,去梳理《论语》、《史记》等相关资料,考察孔子及其弟子的生活状态,探析孔门弟子生活理念的差异,会发现这种异同对孔子学说的传播与发展影响很大。今天,如何看待后代遮盖在孔门身上的迷雾,如何准确把握孔门弟子生活理念的现代价值和意义?近日,复旦大学博士、杭州师范大学人文学院副研究员刘正平先生就此进行专场分享。以下实录文字经他本人校阅,授权凤凰国学独家发布。
《圣迹图》局部
一、起居
孔子饮食有节,起居有度。故“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 所以我们就能够理解孔子为什么对“宰予昼寝”发那么大火了。
《公冶长》第十章:“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于予与改是。’”
所以中国传统社会里,作为弟子、子女,一定要早起。清代成书的《朱子家训》里说:“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弟子规》里也有“朝起早,夜眠迟”的说法。
宰我问:“三年之丧,期已久矣。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不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钻燧改火,期可已矣。”子曰:“食夫稻,衣夫锦,于女安乎?” 曰:“安。” “女安则为之!夫君子之居丧,食旨不甘,闻乐不乐,居处不安,故不为也。今女安则为之!” 宰我出。子曰:“予之不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夫三年之丧,天下之通丧也。予也有三年之爱于其父母乎!”(《论语·阳货》第二十一章)
这里面为父母守孝三年的观念虽然受到了宰我的质疑,但还是深入人心,被弟子们继承下来,孔子去世后,弟子们均守墓三年,子贡甚至守护了六年。
至于《论语》和《史记》描述的“席不正,不居”、“是日哭则不歌”等,均是在斋戒祭祀等特殊场合的行为举止,并非日常状态。
二、衣食
关于衣食方面,孔子本人及孔门弟子在《论语》里发表过很多的看法,尤其是有关颜回的方面:
《论语·学而》:“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论语·述而》:“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
这两句可以集中体现孔门的观念,对于饮食没有特别的要求。孔门弟子颜回则是安贫乐道的典范。孔子多次赞美颜回。
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雍也》第六)
颜回在孔门弟子中是最受孔子赞美的一个人,孔子评价他好学不倦,“不迁怒,不贰过”,是一个性格温和,严谨自律,对孔子本人和其学问无限敬仰和尊崇的一个学生,在孔子厄于陈蔡之间,“子路愠见”、“子贡色作”的情况下,颜回对孔子表示了一如既往的支持和理解,并且抱打不平:
夫道之不修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修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后见君子!
对处于险境、困境中的老师表示了极大的支持和理解,所以从人格角度讲,颜回的人格魅力确实无与伦比,所以崔老师赞美“孔颜人格”,主张学习孔颜人格。宋朝大儒周敦颐教学生,每令“寻孔颜乐处,所乐何事”,明末清初篆刻家程邃还将这段名言刻成印章。但颜回最大的悲剧是早卒,没有学说、学派流传下来,令后世学者莫不扼腕叹息。如果一定要反思颜回早卒的原因,应该跟他的性格有密不可分的关系,他安于贫贱,不擅长于生计问题,饮食粗疏,居处简陋,连孔子都说:“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先进篇》十八)这样的生活状态可能摧毁了他的健康,这不能不说是个悲剧,值得我们反思。孔子对颜回的评价也令人困惑,颜回去世后,他悲痛欲绝,多次表达了伤感,但他也说过:“回也非助我者,于吾言无所不说。”颜渊死之时,其父颜路请求孔子卖掉车子来替颜渊办理外椁,被孔子拒绝了,孔子的理由是自己的儿子孔鲤死了,也是有棺而无椁,自己也曾经做过大夫,不能卖掉车子步行。后来门人厚葬了颜回,孔子也表达过反对意见。所以读到这里,百思不得其解。过去我们曾经很赞美颜回这样的安贫乐道的典范,但我现在还是表示有限的怀疑。民间有俗语“一贫百事哀”,穷必思变,不能抱守安贫乐道的观念自得其乐。陶渊明有《乞食》诗,读来令人落泪:“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 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斯文扫地已尽。而大多数学者会碍于颜面自处,有多少悲剧在学界上演。
我们回头来看看子路。《论语·子罕》:子曰:“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不忮不求,何用不臧?’” 在《公冶长篇》第二十七章,孔子让诸弟子各言其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这里看出,子路不仅仅是性格率直,而且对美好富裕生活的追求是不加掩饰的,“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是应该受到鼓励和支持的。但这种生活如果不能实现,也不觉得耻辱。所以所谓的安贫乐道,也不仅仅是颜回能做到,子路也做得很不错。
《论语·乡党》:“斋必变食,居必迁坐。食不厌精,脍不厌细。食饐而餲,鱼馁而肉败,不食。色恶,不食。臭恶,不食。失饪,不食。割不正,不食。不得其酱,不食。肉虽多,不使胜食气。唯酒无量,不及乱。沽酒市脯不食。不撤姜食,不多食。”
这些稀奇古怪的、非常苛刻的酒食规定,联系上下文可知,其具有特定的背景,是在斋戒祭祀时的“变食”,通过反常行事以示庄重。类似的“食于有丧者之侧,未尝饱也”,均是这个意思,不能作为孔子的日常行为来理解。
《圣迹图》局部
三、劳作生息
根据《论语》的记载可知,孔子是反对亲自参与劳作的。而颜回却说过:“愿无伐善,无施劳。”
《论语·子路》第四章:“樊迟请学稼。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为圃。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焉用稼!’”
很明显,孔子这里是反对亲自参与劳作的,认为君子所追求的最高目标应该是“道”,而不是这些田间地头的琐事。樊迟向孔子请教过很多问题,比如“问仁”,但这里请学稼却受到了孔子背后的贬损。同样的说法出现在《论语·卫灵公篇》第三十二章:
“君子谋道不谋食。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君子忧道不忧贫。”
孔子的这种观念和主张在当时应该广为人知,被认为是其代表的儒家学派的重要观点,所以《史记·孔子世家》载,子路遇到“荷莜丈人”,老者批评孔子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孔子得知后,说这位老人是“隐者”。隐者一般属于道家学派,跟孔子的观念是大不一样的。
另外,在《论语·微子》也有长沮、桀溺这两个隐士与孔子、子路对话的记载。长沮、桀溺批评和讽刺孔子师徒是“辟(避)人之士”,孔子很失望,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
孔子关于劳作的观念其实也是有争议的,一个典型的例子。东汉名臣陈蕃十五岁时,父亲的朋友来访,发现他“庭宇芜秽”,于是责备他“孺子何不洒扫以待宾客?”陈蕃曰:“大丈夫处世,当扫除天下,安事一室乎?”(《后汉书·陈蕃传》)后世很多人很赞赏陈蕃的折返言语,认为大丈夫做事,以天下为己任,洒扫庭除这样的细节末事,不应该牵涉自己的精力。南朝•宋•刘义庆《世说新语•德行篇》说:“陈仲举言为士则,行为世范,登车揽辔,有澄清天下之志。”后来清代学者又提出了这样的说法:“一室之不治,何以天下家国为?”演变成“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所以在今天看来,内行不修,就以天下为己任,是很不切实际的行为,前面提到的《朱子家训》“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然后谋划“澄清天下”的大事,更适合我们普通民众。
四、生老病死
孔门弟子对待生老病死的态度非常慎重。
《论语·述而》:“子之所慎,齐,战,疾。” “孟武伯问孝。子曰:‘父母唯其疾之忧。’” “曾子有疾,召门弟子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
但是孔子几乎没有思考过生老病死的成因,这就是孔子没有创立宗教,或者宗教观很模糊的原因。相对而言,释迦牟尼创立佛教时,首先思考的就是生老病死的问题,所以他找到答案后就创立了佛教。
《论语》里,孔子病了两次,一次子路替孔子祷告,一次子路为孔子成立了治丧机构。前一次孔子说自己也已经祷告很久了,后一次孔子很恼火,说这是“欺天”。
《论语·述而》:“子疾病,子路请祷。子曰:‘有诸?’子路对曰:‘有之,《诔》曰:“祷尔于上下神祇。’子曰:‘丘之祷久矣。’”
于此可见,孔子在面临疾病时,也会求助于天地神祇,以求获得心灵的安宁。需要补充一点,孔子为什么不主张子路代祷?
《论语·八佾》有云:“祭如在,祭神如神在。子曰:‘吾不与祭,如不祭。’”
孔子表达的意思很明确,祭祀时一定要恭敬,而且要亲自参与其中,觉不容许别人代劳。要让别人代劳,那不如不祭祀。
总体上看,孔子和门弟子对疾病等健康问题很谨慎,甚至可以说是心生畏惧,跟道家“齐死生“的观念有比较大的差别。
五、货殖财富
《论语·述而》第十二章:子曰:“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
在我们的印象当中,儒家讳言“富贵”。《孟子·滕文公下》:“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似乎受孟子这一类论述影响过深,古代的士人很少公开谈及对富贵的追求,那些视富贵如浮云,轻财富如粪土,乐善好施的人和精神往往受到追捧和赞美,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 (杜甫《丹青引赠曹将军霸》)《水浒传》里宋江之所以能够笼络人心,就在于此。《儒林外史》里鲍文卿一句“须是骨头里挣出来的钱才做得肉”也令人赞叹其有骨鲠之气,对不义之财嗤之以鼻。与此相应的是古代形成了一种扭曲的财富观,那些主动追求财富或者热衷于谈论财富的人往往受到轻视。士农工商,商居末位,整个古代社会形成了贱商的传统。所以对这一章,也有不同的认识。
朱熹《论语集注》引苏氏云:“圣人未尝有意求于富也,岂问其可与不可哉?为此语者,特以明其决不可求尔。”引杨氏云:“君子非恶富贵而不求,以其在天,无可求之道。”
苏氏认为孔子作为圣人,对富贵是没有求取的意愿的,而且是认为富贵绝不可追求,这显然是对孔子本意的曲解,对圣人形象的曲意拔高,反倒把孔子塑造成了一个清教徒的形象。杨氏所说则来自于《论语·颜渊篇》:“死生有命,富贵在天。”但这句话是孔子弟子子夏的说法,并非孔子原意。
程树德《论语集释》引《四书辨疑》云:“苏氏过高之论,不近人情。富与贵人皆欲之,圣人但无固求之意,正在论其可与不可,择而处之也。不义而富且贵,君子恶之,非恶富贵也,恶其取之不以其道也。古之所谓富贵者,禄与位而已。贵以位言,富以禄言。富而可求,以禄言也。执鞭,谓下位也。盖言君子出处当审度事宜,谷禄之富,于己合义,虽其职位卑下,亦必为之。故夫子之于乘田委吏亦所不鄙。苟不合义,虽其爵位高大,亦必不为。故夫子之于季、孟之间亦所不顾也。伊川曰:“富贵人之所欲也,苟于义可求,虽屈己可也;如义不可求,宁贫贱以守其志也。”
程树德《论语集释》引清焦循《论语补疏》:《易传》称“崇高莫大于富贵”,富贵非圣人所讳言也,但有可求不可求耳。不可求,所谓“不以其道得之”也。苟以其道得之,何不可求之有?《孟子》言:“非其道,则一箪食不可受于人。如其道,则舜受尧之天下不以为泰。”正与此章之恉相发明。非道以求富贵,鄙夫也。必屏富贵不言,并其可求者而亦讳之,此坚匏之谓,圣人所不取也。“而”与“如”通,而可求即如可求。如可求则为之,如不可求则不为,圣人之言明白诚实如此。若以富而可求为设言之虚语,此滑稽者所为,曾以此拟孔子乎?
这段话说得非常清楚了,完全揭示了孔子的本意。
《里仁》:“子曰:‘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贫与贱是人之所恶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去也。”《论语·述而》:“子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贵,于我如浮云。’”“奢则不孙,俭则固。与其不孙也,宁固。”
上述几条材料都是强力的佐证。作为孔子观念的证据,是《史记·孔子世家》所记载的,鲁定公五年,季孙氏家臣阳虎囚禁了季桓子,“季氏亦僭于公室,陪臣执国政,是以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这里的“孔子不仕”就是在“富不可求”的情况,“修《诗》《书》《礼》《乐》”则是“从吾所好”。(清·宋翔凤《论语发微》)
关于财富问题,孔门中子贡最为代表。现在有研究成果认为,子贡在孔门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他解决了孔子学说传播过程中的资金问题。“在孔子时代,确实是作为富商的子贡‘使孔子名布扬于天下’,他不仅资助孔子及弟子周游列国,竭力捍卫和传播孔子学说,维护孔子形象,而且因为他的入门,那时有许多向学之士聚集到孔子周围,所以孔子说:‘自吾得赐(子贡)也,远方之士日至。’”(杨朝明《子贡在孔门弟子中的特殊地位》)孔子是反对子贡做生意的,他赞赏颜回安贫乐道的生活,但现实毕竟是残酷的,所以颜回和孔子的最终命运也是大相径庭。孔子曾感叹:“回也其庶乎,屡空。赐不受命,而货殖焉,亿则屡中”(《先进篇》第18)不听话而热衷于做生意的子贡,最后不但生活无忧,还是孔子门弟子中对孔子感情最深的一位,多次帮助孔子和同门解困,为孔子守丧三年,还仗义痛斥了假惺惺的鲁哀公,是孔子所主张的“富而好礼”的典范。子贡的学问在孔门中也很优秀,根据现在陆续发现的资料披露,跟孔子晚年一起研习《周易》的就是子贡。
《史记·货殖列传》记载:“子贡结驷连骑,束帛之币以聘享诸侯,所至,国君无不与之分庭抗礼。”孔子曾感叹:“自季孙之赐我千锺,而友益亲;自南宫敬叔之乘我车也,而道加行。故道有时而后重,有势而后行。微夫二子之赐,则丘之道几于废也。”“(孔子)厄于陈蔡,从者七日不食。子贡以所赉货,窃犯围而出,告籴于野人,得米一石焉。”
可见子贡以经商获得的财富及其优秀的外交能力、广泛的人脉对孔子游学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子贡曾启发孔子:“有美玉于斯,韫椟而藏诸?求善价而沽诸?”孔子心领神会:“沽之哉!沽之哉!我待贾者也。”这也是最贴近人情的记载,极具生活气息。
宋朝大儒程颐说:“子贡之货殖,非若后人之丰财,但此心未忘耳。然此亦子贡少时事,至闻性与天道,则不为此矣。”这样的说法完全曲解了子贡,对后世的影响是非常有害的。
《圣迹图》局部
六、美事
我们在读《论语》时的一个总体观感是,孔子及其门弟子在言行举止方面的约束非常多,坐卧起居、饮食宴乐均有严格的规定。但偶然情况下,我们也能看到真性情的流露。比如子路对“车马轻裘”的向往、子贡对“高广大宫室”的赞美等。
颜渊、季路侍。子曰:“盍各言尔志?”子路曰:“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颜渊曰:“愿无伐善无施劳。”子路曰:“愿闻子之志。”子曰:“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公冶长篇》第二十七章)
“叔孙武叔语大夫于朝,曰:‘子贡贤于仲尼。’子服景伯以告子贡。子贡曰:‘譬之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室家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夫子之云,不亦宜乎!”(《子张篇》第二十三章)
另外,子路、曾晳、冉有、公西华侍坐。孔子让每个人谈谈人生理想,其中曾晳的观点跟其他人的都不一样:
曾晳鼓瑟希,铿尔,舍瑟而作,对曰:“异乎三子者之撰。” 子曰:“何伤乎?亦各言其志也!”曰:“莫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夫子喟然叹曰:“吾与点也!” (《先进篇》第二十六章)
可见对这种美好生活的追求是孔子及其弟子的共同特点,也是我们普通人的共同特点。
通过以上六个方面的大致梳理,我们可以看出,孔子及其门弟子的生活观念有很多共同点,也有不小的差距。这种差距与个人性格、理念、境遇有关,也有对孔子学说的认识差异甚至争议有关,从而展现出丰富多彩的一面,这可以作为我们多角度认识孔门弟子群体的一个途径,还原一个真实的贴近生活实际的孔门群像,化解历代解读《论语》过程中有意、无意的曲解、误解。
《圣迹图》局部
孔门生活观念的现代启示
听众提问:斋戒丧葬这些,在现代社会,很多人已经非常模糊了,而这些有这特殊意义的礼仪,在《论语》中被反复提到。请教刘老师:我们是否也该做一下新的梳理,并有所损益,重新用于我们的生活呢?
刘正平:现在何止是斋戒,礼仪都荡然无存了。我小时候的记忆很深刻,现在几乎没有丝毫残存。至于儒家礼制中的斋戒是怎么一回事,在生活中更是找不到影子。不过几大宗教里倒是有自己的斋戒体系。唐老师说的重新回到我们生活中的问题,我觉得很有必要,如果有人能潜心挖掘出来,从一部分人中开始实践,推而广之,倒是不错的。相对于礼仪,斋戒更有意义我觉得。
听众提问:刘老师,在您讲的孔门生活观的六条中,哪条让您感触最深,为什么?
刘正平:我个人觉得是“货殖财富”观念这一条,因为后世对孔子财富观曲解造成了很多误解影响了社会风气。从孔子和门弟子的观念来看,根本不是后世理解的这一回事,我觉得这个很积极。每个时代的观念不一样,清代著名学者厉鹗、丁敬等这些都是安贫乐道的典范,被称为高士。而且他们性格耿介,甚至可以说仇视官员、厌恶谈论财富,不愿意参加科举,社会舆论评价很高。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事实情况是他们的生活状态都很糟糕。还有我们熟知的《儒林外史》里的范进、周进,非常可悲。最典型的就是我一再例举的那位王冕,真正的安贫乐道的典范。远离恶浊官场,不做官,不做生意,有技能却不愿意展示,也不愿意就此谋生,躲到山里放牛,老母差点饿死,后来自己得罪官府一走了之,把老母托付给邻居。是何人哉!但是当时很多人认为,这是楷模。
听众提问:请问刘老师,孔子为何会认为知识分子不应从事农业劳作?支持他这样观点的缘由是什么呢?
刘正平:通俗来说,孔子以乱世拯救天下为己任,顾不上种地的问题。在《论语·微子》也有长沮、桀溺这两个隐士与孔子、子路对话的记载。长沮、桀溺批评和讽刺孔子师徒是“辟(避)人之士”,孔子很失望,说:“鸟兽不可与同群,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天下有道,丘不与易也。”简单说来孔子的意思是,天下事势如此,隐居山林种地这样的事情不适合我们。
听众提问:刘老师,您认为孔门生活的最高追求是什么?对我们当下生活的启示意义在哪?
刘正平:我个人觉得,富而好礼和安贫乐道应该并行不悖,像子路那样的,“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 也“愿车马衣轻裘,与朋友共,敝之而无憾。”要不断地追求美好生活,在求而未得的情况下,不要怨天尤人,要不断努力和奋斗,直到实现的那一天。贫穷无罪,不思变则不可取。要求别人安贫乐道好像也不太好。在今天这样的社会,我觉得是如此。
(特别鸣谢:论语汇孔学论坛微信群)
责任编辑:葛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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