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渐”卦随感

作者：孙铁骑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六年岁次乙未八月初三日乙未

           耶稣2015年9月16日

人生乃一渐进之过程，无论作为整体之人生，还是作为人生片断的某种事件，总要经历必要之步骤、环节与节奏，不可逾越，不可错位，故人生急不得，亦停不得，无论你愿意与否，都只能是一渐进之过程。故“渐”卦，人生之总纲也，以言人生如何渐而之进也，故《彖》辞言“渐，之进也”。

而人生当如何渐进呢？卦辞言“女归吉，利贞”，以“女归”之过程喻指人生之历程，可见“归妹”卦所示之“女归”的重要。因女子出嫁，乃为寻找终身之归宿，而人生之本质，亦是寻找生命归宿之过程，故由“女归”之具体历程可映现人生之大体历程。当“女归”之时，必要小心谨慎确认何处是自己可归之家，如归之有误，则会有终身之忧，故要细考每一步骤，思虑每一环节，审视所观一切情境，量其轻重，虑其得失，从而思而后定，执定不渝，而成就女归之“天地之大义”，“人之终始”。人生历程亦是如此，必当慎而思之，渐而进之，如曾子之“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方可善始善终，以保终生无尤。故《彖》释之以“渐之进也，女归吉也。进得位，往有功也；进以正，可以正邦也；其位，刚得中也；止而巽，动不穷也”。于此可见人生渐进之几大原则：

“进得位，往有功也”。得位而行，永远只做与自己的身份、地位、位置相符的事情，不可僭越，此为人生第一大原则。《中庸》言“君子素其位而行”，在其位而谋其政，才能行而有功，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则能免祸。

“进以正，可以正邦也”。正道而行，合于生生，方可以修己安人，齐家治国，此为人生第二大原则。世人从一己私欲出发，只见眼前之利，而好求捷径，甚而行邪道，却不见其后有百岁之忧，而贻身后之害，实乃悖于生生，伤生害性。世人见人间正道有沧桑坎坷，却不知其有对生命本身之增益，必有长远之福报。如孟子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人生之大利，在于生命本身，而不在于外物的得失。人间正道，必然承诺着生命的圆满与幸福，而不是俗情所谓之“好人无好报，坏人子孙多”，否则人类历数千年发展，岂不早将正道废绝？

“其位，刚得中也”。欲“得位以正”，必刚健有为，行以中道，此为人生第三大原则。人为“形而中”，可“下学而上达”，以身修道，而达于“形而上者谓之道”之境，方为人生“渐进”之终极目标。

“止而巽，动不穷也”。人生一切事为，皆当遵道而为，适可而止，人生之渐进，恰以知止为前提，随时而知应当止于何处，方能“渐之进也”，此为人生第四大原则。“艮”卦言“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如此才能从容中道，日进无疆。

故人生行走人间，必然有一由低到高，由近及远之渐进过程。所谓“万事开头难”，渐进之初皆为最难，会面临许多问题，故需有心理预期，知此为正常之事，只要得位以正，持之有恒，必然会柳暗花明。故初爻言“鸿渐于干”，以喻事之初也；“小子厉”，以喻所遇之困难也；“有言无咎”，以喻终必有解也。又释之以“小子之厉，义无咎也”。

人生每走一步，都应当脚踏实地，为其所当为，求其所当求，得其所当得。不为苟得之事，不求非分之财，自然没有不义之灾。故二爻言“鸿渐于磐，饮食衎衎，吉”，释之以“饮食衎衎，不素饱也”。

人不是“单子”式存在，只能生活于群体之中。西方文化虽然能在理论上将个体之人与人类大群割裂开来，但在现实中却无人能真正独立，依然要结成群体。中国文化则直认人为一体性群体存在，无人能独行天下，故三爻喻理于事而言：“夫征不复”，释以“夫征不复，离群丑也”。此为人道之必然，人作为一种被天道给出的“被存在”，不应当也不可能任意而行。失道背德，必受其殃，故三爻以“妇孕不育凶”喻之，释之以“妇孕不育，失其道也”。故要顺于人道，合于天道，方能自保无虞，故三爻以“利御寇”喻之，释之以“利用御寇，顺相保也”。

故人行于世，当“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从自己心性本体出发，如孟子之“尽心知性”，如阳明子之“致良知”，择地而居，择人而交，择事而为，必能得生命之正道，实现生命之完满。故四爻以“鸿渐于木，或得其桷，无咎”喻此理，而释之以“或得其桷，顺以巽也”。

人生只要守死善道，矢志不渝，必然得生命之圆满。因生命之圆满乃属内时空修炼之事，外时空之种种限制都不会在终极的意义上决定内时空的存在与修炼，故只要“志于道，据于德”，刻苦修炼，终必有成。故五爻言“鸿渐于陵，妇三岁不孕，终莫之胜，吉”，释之以“终莫之胜吉，得所愿也”。

人生行有所成，志得意满之时，当知一切来之有源，不可抛却初心，得意忘形。而是应当恪守为人之原则，行为世范，言为世法，方为第一等人做第一等事。故上爻言“鸿渐于陆，其羽可用仪，吉”，释之以“其羽可用仪吉，不可乱也”。

“渐”卦上巽下艮，为“山上有木”之象，君子观之，当思树以山为根基，方有渐进之生长，而人当以德为根基，方有渐进之人生，故《象》辞言“山上有木，渐，君子以居，贤德善俗”。

责任编辑：葛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