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达三】鸣鼓而攻“丧家狗”之说是儒者之责

栏目:李零《丧家狗》
发布时间:2010-03-14 08:0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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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达三

作者简介:王达三,男,西元一九七四年生,山东高唐人。中国人民大学哲学博士。独立学者,现居北京。二〇〇四年与陈明等人创办儒学联合论坛网站,曾任总版主;二〇〇六年起,创办并主持中国儒教网暨儒教复兴论坛网站。二〇〇六年九月份起草并连署海内外五十四位学者发布《以孔子诞辰为教师节建议书》,二〇〇六年十二月份起草并连署十名青年博士生发布了《走出文化集体无意识,挺立中国文化主体性——我们对“耶诞节”问题的看法》,二〇〇九年四月份起草并连署五十多个儒家组织发布《须尊重历史,宜敬畏圣人——致电影《孔子》剧组人员公开函》,均引发强烈社会反响。


 

 鸣鼓而攻“丧家狗”之说是儒者之责

作者:王达三

来源:深圳商报2007年5月28日

 



(王达三按:一、载深圳商报5月28日,标题改为“《丧家狗》的三个反思维度”。二、木铎论坛收入李零《丧家狗:我读论语》批评文章近六十篇http://bbs.zgrj.cn/index.asp?boardid=4。三,此文之后,不再评论,用朋友的话说,为李零做的促销工作,已经太多了。)

李零先生《丧家狗:我读论语》一书所引发的激烈争议,特别是围绕“大陆新儒家”对其批评所带来的热烈讨论,远远超出了这本书所具有的价值——当然,在我看来这本书的价值本来就很小——而成为2007年中国思想界的一个重要事件,折射出当下种种文化思潮看待儒学和传统的视界与心态。其中,下面三个讨论维度尤其需要注意和反思:

新儒家与反儒家之争?按照传统儒家的说法,李零近乎轻佻的“戏说孔子”可视为是“非圣无法”、“其心可诛”。蒋庆、陈明、康晓光三人被称为是“大陆新儒家”,捍卫儒家文化,批评邪说恣行,自是守土之责,义不容辞也。所以李书被蒋称为是“末世之书”、被康称为是“垃圾”, 李本人也被陈称为是“老愤青”。但这些人的观点,却被解读为“哗众取宠,欺世盗名”或“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有人甚至提出要“刀劈儒门四狗”(除上述三人外,本人也忝列其中)或“采取‘焚书坑儒’的新措施”。这种反儒言论应者云集,使人恍如进入“五四”时代和“文革”时代。儒学复兴被反儒者看作是“儒学的最后挣扎”。然而,儒学只有永远,没有最后;只有挫折,没有中断。二十年前,艾柯曾称梁漱溟是“最后的儒家”;但如今,却有众多有识之士为儒学复兴奔走呼告、不懈陈辞,儒学复兴已初露端倪。盖儒学的生命力业由历史验证;儒学的复兴乃是拯救价值虚无和道德沉沦的必然。反儒者的激怒,与其说是出于捍卫某种理念的需要,毋宁说是出于对儒学复兴的不安和恐惧,表明的即使不是自己“最后的挣扎”,也是自己“不得已的回应”。

义理之学与考据之学之争?有位北大教授认为,“批评李零此书‘只是训诂’,还表现出了‘义理派’对经典训诂工作的不屑”。传统学问大体上可分为义理、考据、辞章三大类,这点古人已有清楚交代。辞章之学有“文以载道”之责,暂且不说。义理和考据虽有所轸域,但不是彼此对立、水火不容,而是相互助益、相得益彰。以义理制考据,以考据明义理,大体是古人的一个问学基准。清儒以汉唐之学为考据之学,而不知“发明章句”正为彰显义理;以宋明之学为义理之学,而不知朱子亦重考据实证。事实上,虽然清儒把考据之学推向极致,但绝未放弃对儒学的义理开显和价值担当。比如,蔚为清代 kao据学宗师的戴震,所著《孟子字义疏证》即是发明儒学义理专书。而清代 KAO据名家崔述曾说:“比圣人于狗,造此言者,信此说者,皆圣门之罪人也。”李零虽然以“三古”(考古、古文字、古文献)见长,《丧家狗:我读论语》一书也多见考据功夫,但却以讥讽孔子、菲薄道德为能事。与其说李书是考据之书,毋宁说是借考据之名兜售其“私货”的义理之书。因此,吾人批判的不是他的考据,而是他的“私货”!

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之争?有位资深评论家先后发表文章,一则曰围绕丧家狗展开的讨论是“保守主义”与“自由主义”之争;一则曰在追求“自由”和“平等”的现代社会儒学难逃被边缘化的历史宿命。窃以为,这种观点乃是出于想像力过于丰富,而且把问题简单化了。难道把《论语》“去政治化、去道德化、去宗教化”就具有自由主义的精神气质?难道李零讥讽孔子就是自由主义者?事实上,自由主义者的矛头应该针对暴政和专制,而不是针对同样批评暴政和专制的孔子。当然,针对暴政和专制,自由主义者的药方是“自由”和“宪政”,而儒家的药方是“王道”和“仁政”。两者虽然道有不同,但不是敌我关系。如今有人频繁打出“自由”和“宪政”的旗子,动辄宣布儒家的“死刑”,就不仅是个“荆轲刺孔”(秦晖语)和“指桑骂槐”(陈明语)的策略性问题了,而是一厢情愿甚至是愚顿无知的问题了——“自由主义”过度,才会有“两极分化”和“为富不仁”!以“自由”和“宪政”的使命看,儒学难免被边缘化;以“王道”和“仁政”的使命来看,儒学必然由边缘进入中心。

儒学的使命不但决定儒学的命运,而且决定儒者的情怀与责任。于今之际,鸣鼓而攻“丧家狗”之邪说恣行,亦是儒者之一责也。然而,此类邪说恣行固然需要批判,然正本清源、复古更化、重建儒教才是儒家重中之重。是以“丧家狗”事件,只不过是儒学复兴过程中的一个小小插曲耳。它给李零带来的是名利,给观者带来的是谈资,而给在路上的儒者带来的是警醒和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