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履”卦随感

作者：孙铁骑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七年岁次丙申三月十四日壬申

           耶稣2016年4月20日

人生乃一过程，人生乃一旅途。人行走于天地之间，由生而至死，如何才不是一种虚无？如何才可说人生有意义？“履”卦，示人以如何走出一个大写之人，如何成就一个丰实人生之道也。

人生一世，无不求亨通也。而何为亨通之道？世人皆以心想事成为亨通，此乃西方理性对象性思维与外求之文化所得之必然结论。而中国哲学之智慧则是内求于己，无待于外，先求内圣而后求外王。

内在之亨通，为可求在我者也，为我求而必得者也，故孔子言“我欲仁，斯仁至矣”。而外在之亨通，则有待于外境之时空限制也，非求而必得者也，故中国哲学之智慧不以心想事成为亨通，而是以逢难而能免为亨通也。故《易》言“其要无咎”，人生不应当奢求大吉大利，只求无咎即为亨通也。故卦辞言“履虎尾，不咥人，亨”。

人生一世，如何可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呢？以西方理性，总是鼓励迎难而上，竞争到底，胜者为王，败者为寇，结果就是一场赌博，羸则吉，输则凶。而中国哲学智慧则逆而行之，守弱不争，遇难则迁，不以身犯难，“危邦不入，乱邦不居”，“知命者不立乎岩墙之下”，以是全生保身。故《彖》言“履，柔履刚也”。

故君子顺以天道之生生，不求与生命无关之奇巧，不为外在诱惑而临危犯险，故可保生命之亨通。故《彖》又言“说而应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

而最丰实之人生，则如孔子之至圣，内修圣德而圆满而自足，外则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故可以“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放之则弥六合，舍之则退藏于密”，“无可无不可”，“从心所欲不逾矩”，刚健中正而与时偕行，不受外物所限，是则为大逍遥，大自在，此方为人生之大圆满，大光明也。故《彖》言“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人生，内求而得，自在圆满，无待于外。故于外在而言，君子似无欲无求，而实则君子所求，乃天下最大之欲，即道也，义也，性命之实情也。从而君子之外在所求，简单而朴素；内在之所求，则直达生生之本体，性命之根源。故君子之言行，中正可观，通达于天下而无咎。故初爻言“素履。往，无咎”。

而君子之志，常为世人所不解，故孔子言“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君子自得，不待于外也。故释以“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故君子有大道，却为常人所不知，只能踽踽而独行，但君子“志于道，据于德”，不会因无人理解而丧其真我，不会因小道、邪道之诱惑而迷失正途，贞正自守，终会获吉。故二爻言“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言大道坦途，人人可行也，但能知此道者却少而又少也。如老子言“吾道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唯有真知道者方能抱道而居，不易其志，故释以“幽人贞吉，中不自乱也”。

子夏曰：“虽小道，必有可观焉，致远恐泥，是以君子不为也”。无道之小人，虽于此世间也有一席生存之地，甚至可能有得意横行之时，但其用心之狡诈，行事之阴险，亦是一番辛苦，同时消耗、损害着自己的生命，亦不会取得最佳之结果，更可能因之而蒙灾。恰如眯着眼睛也能看到东西，却不会看得清楚明白；如瘸腿之人也能行走，却不会迅速和致远。故三爻言“眇能视，跛能履”，而释以“眇能视，不足以有明也；跛能履，不足以与行也”。

如此无道之小人，因缺少自我认知，不安其位，无所操守，任意妄为，故于人世间行走，终会碰壁，甚而凶咎。故三爻言“履虎尾，咥人，凶”，释以“咥人之凶，位不当也”。恰如鲁莽之人，不知天高地厚，逞匹夫之勇而以身犯险，身罹灾难而不自觉。故三爻喻以“武人为于大君”，释以“武人为于大君，志刚也”。

故君子人生，当知警惕，知所敬畏，如曾子之“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唯道是守，遵道而行，终可保生命无尤而得吉也。故四爻言“履虎尾，愬愬，终吉”，释以“愬愬，终吉，志行也”。君子有守道与行道之志，自然小心谨慎而无失也。

而有道君子，行走人间，心定志坚，如能得其正位，必然大行其道，绝无尤疑也。故五爻言“夬履”。

而君子之行，固有为世人所不解者，难免为世人所非议，如孔子之“莫我知也夫！”，故五爻又警以“贞厉”。

而君子行道，根于内修之德也，故不畏于外在之局限，而有生命内在之亨通也。故释以“夬履，贞厉，位正当也”。

如此之有道君子，无论外境如何变幻，无论外在之得失成败，其内在生命皆为完满。如孔子一生，外在之志似没有成功，而其内在生命，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亦终有“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之丰功伟绩。故上爻言“视履，考祥，其旋，元吉”，而释以“元吉在上，大有庆也”。

“履”卦上乾下兑，上天下泽之象。上天覆育万物，下泽润育万物，君子观之而思人行走于天地之间，当顺此生生之流行，以生生本体作为判断是非、善恶之标准，以生生之道作为人群众生当立之志向，如此方能使一己之生命与群体之生命皆得圆满。故《象》言“上天下泽，履。君子以辨上下，定民志”。

责任编辑：葛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