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瑞昌作者简介:王瑞昌,字乃徵,号米湾,西元一九六四年生,河南鲁阳人,北京大学哲学博士。现任首都经济贸易大学文化与传播学院教授。长期主讲儒学经典及中国哲学于高校及民间公益文化机构。曾访学北美、台湾,研习人文,传播儒学及中国文化。著有《陈确评传》《追望儒风》等。 |
两浙访古记(上篇)
作者:米湾
来源: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时间:孔子二五六七年岁次丙申七月初五日辛酉
耶稣2016年8月7日
予尝读刘念台、陈乾初两先生书,于两先生之学行略有所窥,薄有撰述,而于两先生生息、讲学之地,则未尝涉足也。孟子曰:“颂其诗,读其书,不知其人可乎?是以论其世也。”予谓考其居处、寻其踪迹,亦知人论世之一助也,故每以未得亲近两先生之乡土为憾。今夏因缘凑泊,乃得俶装前往。同行学生三人。齐、刘两生偕予自燕都启程,吴生志威,已毕业从教江右,故发自南昌。
上篇——浙东
八日,如越城,访蕺山,拜刘子祠
西历七月八日午后逾一时,所乘高铁抵绍兴。时志威已先到有顷,取齐后,下榻绍兴饭店。饭店位府山北麓,其址即张陶庵僦居之“快园”。观其《快园记》,可知之也。
饭店依山,有回廊碧池之胜,设施精良而清雅,居之诚可称快也。稍事休整,即往访刘念台先生讲学之地蕺山。
蕺山在府山东北而差小,以春秋時越王勾踐采蕺于此而得名。晉王右軍家此,故亦名王家山。矗立城内,相望为胜景焉。考《蕺山年谱》,蕺山生祖宅水澄里,三十四岁时,移居蕺山。故其《采蕺歌》序有曰:“余家蕺山,为北郭胜处,即王逸少故里也。”后常与诸弟子讲论于此,以故尝以“蕺山长”自号。
一行四人,且行且问,迤逦至山下。拾级而上,见绿树掩映之中仿佛若有屋舍,趋而仰视,“蕺山书院”四字朗然见院门之上。两侧壁上左右分书“诚意”、“慎独”,尤赫然醒目。入院门,右侧为书院主楼,高耸树端。下层題額“刘念台先生讲堂”,上层“相韩旧塾”。后者原系全谢山先生主讲蕺山书院时所署,今见者则时人重书者。扣守门者,知书院近十年所重构者,非旧物也。
“相韩旧塾”者何?宋宰辅相州韩文献公琦后裔讲学之所也。考谢山先生《蕺山相韩旧塾记》、《宋元学案》及《元史》诸文献,韩文献公曾孙肤胄、膺胄昆弟,扈从南渡,家于越。宋元两代其子孙世其家学历五世,讲论于此山中者甚众。惜文献脱落,明清之际知其渊源者已希。谢山先生特表著之,补入《宋元学案》。今于《高平学案》、《清江学案》、《潜庵学案》中可考见韩氏学者姓字者可十数人。若肤胄之曾孙韩度,字百洪,隐居讲学蕺山,旁参慈湖之说,凤节尤高,世以蕺山先生称之。膺胄之玄孙韩性,字明善,声光尤著,入《元史·儒学传》。本传称其才学曰:“天资警敏,七岁读书,数行俱下,日记万言。九岁通《小戴礼》,作大义,操笔立就,文意苍古,老生宿学皆称异焉。及长,博综羣籍,自经史至诸子百氏,靡不极其津涯,究其根柢,而于儒先性理之说,尤深造其阃域。其为文,辞博逹儁伟,变化不测,自成一家言。四方学者受业,其门户外之屦至无所容。”称其德则曰:“士有一善,必为之延誉不已,及辨析是非,则毅然有不可犯之色。出无舆马仆御,所过负者息肩,行者避道,巷夫街叟至于童穉厮役,咸称之曰‘韩先生,韩先生’云。”顾嗣立《元诗选》道其高逸之风则曰:“每值风日清美,或同挟策于云门、禹穴,或共榜舟于邪溪、镜湖,逍遥容与,弥日忘返,望之者疑其为世外人也。”蓋大儒也。宪府尝举为慈湖书院山長,谢曰:“幸有先人之敝庐,可庇风雨,薄田可具饘粥,读书砥行无愧古人足矣,禄仕非所愿也。”盖志在逸民,不欲仕元也。卒年七十六,私谥庄节先生。
韩氏讲学蕺山数世,谢山题“相韩旧塾”,先河后海之意也。
念台先生平居讲学,多在解吟轩,弟子朱绵之之产也。绵之亦家蕺山,刘子假其轩为讲堂,得咫尺之便也。轩在蕺山下,已无自而寻矣。
念台先生后举证人之会于“古小学”,即黄梨洲《蕺山同志考序》所称“证人书院”。其址在南郭旧法善寺之地,不在此山也。據《年谱》,念台先生与陶石梁共举证人会,会址初在陶文简公祠。翌年,适重建古学校享堂落成,以宗旨未尽合,始与诸生别会于此。康熙《绍兴府志》卷十八载:“会稽县义学,即古小学也。在府治东南舍子桥下。旧为善法寺,明嘉靖间寺废,知府洪珠改建以祀宋尹和靖先生,名古小学。中堂肖先生像,春秋致祭。岁久倾圯,刘念台宗周重修之,后新构讲堂五楹,率弟子讲学于此,额曰证人书院。”可见,蕺山既重修古小学(详见念台先生《重修古小学记》),复举证人会于此,因有“证人书院”之称也。今学者或以“证人书院”即蕺山书院(如陈桥驿主编之《中华人民共和国地名词典·浙江卷》于蕺山条下曰:“明创证人书院,亦名蕺山书院”)。曩者予亦以为是。经此查考,则知其误矣。
检邵廷采《思复堂文集》,中有《请建蕺山书院公启》一文。邵氏清康熙间学者,则知蕺山书院系入清数十年后所建,刘子之世无有也。
复有“蕺里书院”之说,盖蕺山书院之前身。康熙间修《绍兴府志》载:“蕺山书院,在蕺山戒珠寺后,明末刘宗周讲学于此,名蕺里书院,后为优人所居,供唐明皇于中,号曰老郎庙。岁五月后,每优人一部必演戏一日以娱神。聚浮浪少年獶杂游冶。康熙五十五年知府俞卿召梨园捐俸五十金购之,使别居焉。乃创修为书院,延师聚徒,复置田十三亩,岁收以供饩廪,彬彬乎弦诵之地矣。”予疑“蕺里书院”云云,亦入清以后者。经康熙间重修后,复有“蕺山书院”之题。蕺山书院颠末,盖如此也。
念台先生讲堂,中立刘先生像,深衣幅巾,凛然而严毅。有联曰:“无欲常教心似水,有言自觉气如霜”,先生自撰者也。堂内左右两壁书《自勖箴》、《独箴》、《学戒四箴》刘子诸粹语。嘱志威讽籀之,盘桓之久,不觉圣学滋味浃于肌肤之深也。
与讲堂相向一楹,题“蕺山薪火”,为展室,展从游弟子生平。
书院一隅为刘子祠,中立“明忠端公刘先生讳宗周神位”木主,配享者三十六人。再传弟子万斯选一人外,余若祝开美、陈乾初、黄太冲者皆亲炙高弟也。此三十六人,乃谢山先生刻意厘定者,其《刘子祠堂配享碑》即镌刻祠中。谢山以斯选最有功于先生之遗书,故于再传中独及之也。
配享弟子中不见张杨园,多谓出谢山门户之见。按杨园虽从游刘子,然专一程朱,于象山、阳明,则攻之如洪水猛兽,不遗余力,其学得力于师门者几何,盖难言也。余读谢山文,觉其人襟怀朗畅,风操峻拔,复博极群书,老于掌故,于明清之际东南人物故实,如指诸掌。其不取杨园,或者以有外人不及知而其独知之者与?
余于刘子祠中,屈膝礼拜。平身,四周寂然,中心戚然。“意根最微,诚体本天”。院落空空,蝉鸣寂寂,此学谁复知之,谁复讲之!
出院门,回视两壁“诚意”、“慎独”巨书,不知观者将作何解也。此两语固刘子之学口诀,然非泛泛然之诚意、慎独也。子刘子有其戛戛苦心,孤诣独造也。慎独即诚意,诚意者非他,“如好好色,如恶恶臭”是也。如其善而好之,如其恶而恶之,无所安排、无所造作,故曰“好善恶恶意之静”也。能好、能恶者,意也;所以能好、能恶者也,亦意也。故至善无恶,亦无善无恶者也。故为本体,为所存而非所发,斯之谓“意根”。古来圣贤相传惟精惟一心法,即此也。此刘子孤诣独见也。蕺山之“意根”即阳明之“良知”,动静一如,彻上彻下,无古无今。特意根视良知为真切笃实,良知较意根为明觉精察耳。故蕺山之学,的然阳明之学,而可补其末学之偏也。
近儒曹慕樊先生尝问儒学之要于梁漱溟先生,梁先生以“好恶真切”答之,并举“如好好色,如恶恶臭”证之。此蕺山之意也!
九日,探禹穴,登会稽,拜阳明墓,观兰亭
禹穴,大禹陵也。在会稽山下,其地即《传习录》所载阳明先生“观花”之南镇也。今辟为“大禹陵景区”,围栏设关,验票待客。
入景区,四人租乌篷船两只以行。舟子驱舟,手脚并用,悠游容与,雅有闲趣。有顷,飘然至禹陵脚下。蕺山先生有《游禹穴记事》之文,《乾初集》则有《拜大禹陵》之诗。不审三、四百年前,两先生泛舟至此,其光景为若何也。
舍船登岸,即见大禹陵碑亭,嘉靖间贤太守南大吉手泽也。丹漆透石,浑朴苍劲。当大吉之游宦于越也,值阳明讲道东南之际,因执贽请益,卒为名宦。其仁声仁闻,见于《阳明集》者,斑斑可考。对其法书,如亲古贤其人也。
碑亭之后,有大禹享堂,甚宏阔,中有大禹塑像,盖新修者。问所谓“禹穴”者究何在,有漫应者曰:享堂地下即是也。按太史公自序“上会稽,探禹穴”,《集解》引张晏之说曰:“禹巡守至会稽而崩,因葬焉。上有孔穴,民间云禹入此穴。”此固难详征,然古来相传,当有其故。大禹精爽,或在是矣。乃请香火,叩拜致敬。
孔子称禹“菲饮食,而致孝乎鬼神;恶衣服,而致美乎黻冕;卑宫室,而尽力乎沟洫”,莫有间然,固儒家之圣王也。其劳身焦思,以利天下,至于“亲自操橐耜,而九杂天下之川,腓无胈,胫无毛,沐甚雨,栉疾风”,尤墨者所好尚。故禹之道,亦墨家之所宗也。因为诸生言之。
碑亭之右,有一八角重檐石亭,凝重苍古而不失灵秀。题“咸若古亭”,典出《尚书·皋陶谟》。据文字介绍,行祭典时乐师奏乐之处。南宋孝宗时建,历八百春秋矣。碑亭之左有小院,禹祠也。其中可观者不多。有一古井,石口斑驳,附视窈然,六朝遗物也。
出禹祠,乃登其背倚之会稽山。今之好事者立大禹铜像于其颠,可极远眺之大观也。登石阶九百余级,至于山顶。大禹铜像,高比层楼。执耜栉风,若“监观四方,求民之瘼”然,气甚壮也。山顶复有以钢铁玻璃所构之楼台。时已近午,登山疲惫,乃陟彼楼台,驻足小憩。俯瞰山下,河道萦回,粉墙红瓦,铺展于青山绿树之间,天然画卷也。时盘桓以坐卧,亦吹箫而咏歌。夷犹自得,兴尽下山。
景区尚有大禹庙,古建筑群也。幽深重复,俨然穆肃。几多沧桑,檐牙高啄之上,宿草萋萋。迫于时限,下山后匆匆瞻之。甬道入处,尚有一古碑。碑文奇古,若鸟虫书然。据介绍,知为《岣嵝山铭》,源出南岳衡山也。此明嘉靖间郡守张明道摹刻立禹庙前者。天启间,蕺山先生邀周宁宇等友人游禹穴,所言“古碑文,皆蝌蚪迹,慨慕者久之”云云,必此无疑也。今予来观,亦复为前贤之风慨慕者久之也。明杨升庵有释文,未及细观。盖此地胜迹甚多,文革十年既无力以尽毁,吾人亦难乎一朝而遍访也。
出景区,已是午后三时。乃招出租车往拜阳明先生墓。不足二刻即至。墓处山陬,三面环山。墓阶崇峻,封树森然。并无管卡之设,而鲜有来客之踪,一片幽寂也。予与志威,墓前降跽礼拜,中心虔虔。既行礼,予低回墓园,慨然于圣学之兴废。志威拔除墓草,若孔怀其绵绵。一时悲从中来,哽咽而失语。走笔之此,不觉潸然涕出也。
今阳明先生墓,三十年前日儒冈田武彦先生出资重修者也。杭州梁志明先生曾参与其事,近日偶然以咨询文献之缘,与梁先生通话。据言重修之前,一片荒草,满目狼藉,墓几不辨,鲜有知者。今来拜者,当念冈田先生功德也。
复闻之,以阳明之声名今已广播媒体,当局将于墓周大兴土木,隆其观瞻。今墓前已多有累累破土营造之迹矣,然予深忧其用心之或非冈田先生者若也。过犹不及,不有事于圣学之兢兢,唯土木工程之汲汲,不其渎乎!
阳明先生遗迹,存于黔中者为多。若玩易窝、阳明洞、三人坟、何陋轩、龙岗书院诸迹,昔年予随蒋先生皆已瞻拜。今拜阳明墓,释所憾矣。
拜别阳明墓,租车来至兰亭。此古来名迹,佳胜之境,固不待言。兰亭一序,千古绝笔。逸少风流,名士风度,慕名影响而至者,络绎不绝。愧予于书法之艺,寡所知识,短于赏鉴。名士之度,亦早因熊子子真名士一箴而失其向慕之忱。予游至此,独爱其古木之盘根,清流之潺湲,亭榭之朗畅,与夫卉草萧疏田舍鹅鸣之光景也。从游诸生,亦皆称快。适遇雨,池亭之中,坐卧赏玩者久之。坐起曲水流觞,出园之际,已是夜暮欲垂。迷途失路,满园空寂,亦无可问津指路之人矣。
辗转出园,打车至状元楼就餐。继观旧街夜市,复不惮夜黑路狭,抄小道越府山回馆焉。
十日,登种山,观周氏居,游沈氏园,赴海昌
出绍兴饭店,沿环山路左行数十武,即可至府山北入口。十日,早起登之。
府山,《方志》称种山,以越国大夫文种葬此得名。复因山势形似卧龙,亦称卧龙山。俗称府山,以府衙据其东麓故也。
绍兴本春秋时越国之都。山顶有飞翼楼,初为范蠡奉勾践之命建,意在势压强吴。历代屡圯屡建,今见者系十数年前重构者,以胜景称也。居民聚此晨练,甚喧阗。其他古迹有越王台、越王殿、摩崖石刻、三蓬亭、风雨亭等。文种墓犹在,封树甚小,苔藓满砌石,墓木拱把,观之不胜凄凉之感也。
考前史,朱子、阳明与此山均有渊源。康熙《绍兴府志》卷十八载:
“稽山书院,在府城卧龙山西岗,山阴地。宋朱晦庵氏尝司本郡常平事,讲学倡多士。三衢马天骥建祠祀之。其后九江吴革因请为稽山书院,岁久堙废。明正德间知县张焕改建于故址之西。嘉靖三年知府南大吉增建明德堂、尊经阁。后为瑞泉精舍,斎庐庖湢咸备。试八邑诸生,选其优者升于书院,月给廪饩。明万历七年,奉例毁书院,遂为吴氏所佃。赖吴尚书兑持之,不遽毁。十年知府萧良干来,始复而修之,改名朱文公祠。”
盖朱子于淳熙间提举浙东时,曾讲学此地。张元忭《修复朱文公祠记》有曰:“有宋朱文公先生,以常平使者至吾越,仅数月而讲学敷政,士若民,交德之。”故有朱子祠之建。
按,书院虽以“稽山”称,然其址不在会稽山,而在此卧龙山中也。吴革其人,生当宋季。府志“九江吴革因请为稽山书院”云云,则稽山书院从来远矣。所谓尊经阁者,即南大吉所建而阳明先生为之记并传之天下后世者也。
按,此于念台先生《古小学记附录》中亦可征之:“郡中又有稽山书院,处卧龙山脊,颇擅稽山之胜。创自先朝,而鼎新于昭代,盖晦庵朱夫子俎豆地云。载在祀典,郡志可考也。祠后有尊经阁,前太守南公大吉所建,聚士子乐育其中,即海内所传诵阳明先生《尊经阁记》者是也。”
要言之,朱文公祠、稽山书院、尊经阁,皆宋明以还相继起此山中者。阳和书院,亦在此山。府志言其“与稽山书院上下相望”。张岱曾祖元忭,阳明后学之劲旅也。尝攻读于书院。其号阳和,书院或其渊源所自也。凡此先贤遗迹,今皆荡然无存矣。
至种山之书院,何以号曰“稽山”,则俟达者教之。或者以会稽山为郡中名山,绵阳百里,著闻宇域,故以为称,亦未可知。
独步至唐宋摩崖石刻时,志威来至。相与穿梭山中愈一时,回饭店早餐。
餐后去周氏故居,今题鲁迅故居者也。盖以鼎革以来,鲁迅其人备受当政优宠,尤以文革时期为甚,故其祖宅多存旧貌,观者络绎。宅甚大,曲折往复,有数进,匆匆而过耳。大堂名“德寿堂”,堂柱有篆书联语曰:“持其志,无暴其气;敏于事,而慎于言。”中堂联语为汉隶,曰:“品节详明,德性坚定;事理通达,心气和平。”
三味书屋系鲁迅早年读书之塾,塾师之居名思仁堂,皆毗邻周氏宅。堂上有题联曰:“君子处事有忍乃济,儒者属词既和且平。”俞曲园先生题也。
诸联语或约孔孟之成言,或富儒者之精神,辞精理粹,意味无穷,诚诗礼之家所有者。曲园先生所题者外,其他盖亦前贤之笔,非今之浅陋所能为也。
此情此景,予因思鲁迅其人其文,其与家风师门背道而驰者亦可谓远矣。昔曾涤生、唐蔚芝诸先生倡以阴阳四象衡论文格。鲁迅之作,予涉猎无多。意其诸作,盖多可归诸阴类者。或少阴或太阴,太阳、少阳者,盖鲜有之也。此固有其独步可赏者,如诸有关本地风土乡俗诸篇,足称隽永。然一往趣阴而不返,其不可立为国家文教之典要而为正经,则无疑也。其为人也仄隘灰冷,睚眦必报,略无“有容乃济”之度。其为文也执拗刻深,向僻而坚,鲜有“既和且平”之味。盖多有类乎韩非之风者,其得其失盖皆系乎此也。故久经世事而富仁怀之长者,读其文可资以刮磨识力。浅学无根之少年,耽嗜其中,恐多染鲁莽灭裂、贼仁伤义之戾气。于己于家国,谅非贞吉之兆也。
游毕周氏故居,步行至沈氏园。午饭罢,旋即游园。此宋代名园,以诗人陆务观屡游此园,与有瓜葛,并有凄艳之词传世,世人尤艳称之。
园林布置甚典雅,其中名迹,宋井一眼,当是旧物。新辟陆游纪念馆,可观者无多,书法展品似颇窳劣。一行四人于孤鹤轩、琴台两处俯仰观赏移时。后入八味楼,品茗漫语久之,迟迟而去。
绍兴数日,溽暑闷热,汗流不止,复又多雨,每浑身透湿以为常。然游兴之浓,弗为减也。
近四时,离沈园,乘高铁赴海宁。海宁,古称海昌,治在盐官镇,今治在硖石也。约半小时即抵海宁西。然车站距硖石城区尚远,乘公交历时近一小时适至。步入四季光华酒店,夜幕降矣。
海昌之行,以乾初也。乾初生皇岗,先后移居泥桥、杨桥,而葬沈家石桥。予决意遍访之。诸地虽方圆不过十数里,然外人乍至,不辨方所,逐一寻之,非易易也。且复有龙山、黄山、硖山、永安湖诸乾初讲学、游栖之处,亦在走访之列。出租车,靡费而窒碍。假公交、持徒行,日程所限,亦无以为也。
沉吟之际,志威、齐丽请曰:租车自驾,何如?二人御车有素,予闻其所以,曰:“善!”志威练达,不旋踵,车已约定矣。
责任编辑: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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